我忍住沒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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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聽聽手術刀劃破我身體時候的聲音,我也想看看我的器官被醫生拿走時候的情景,可終歸我是沒有這樣的勇氣。長久以來,我都以強勢的姿態出現在別人的麵前,我勇敢,我自立,我孤傲,我不可戰勝,不容褻瀆,然而,隻有我自己知道,這副皮囊下,我有一顆多麽孱弱的內心,它虛弱,它孤獨,它虛偽,它嬌柔,它用盡了所有的聰明,來掩飾自己的柔弱和不可一擊,這樣的活著,很累。

    我不敢麵對,自己的這幅皮囊被劃破的場景,我擔心,我所有的自信會從這一刀傷口上,一股腦的噴出來,像是一個被紮破的氣球,迅即蔫了。

    我害怕這樣的結局。

    強者自有強者的心態,我告訴自己不怕,咬咬牙就行了,那一刀之後,你還是鍾小漠,永遠都是,你是強者。

    雖然是局部麻醉,但我還是很快就睡去了,不知道大夫有沒有給我加安定之類的藥物,這樣的方式,極大程度上減少了病人的痛苦。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轉入了病房,房間裏一共三張床位,中間的床位是空的,另一張床位上是個女子,正在吃一個男子給她剝好的橘子。

    “姐,你醒了,嗬嗬,我想看你的疤來著,護士不讓我看,真煩人,嘿嘿。”看著鶯兒的臉,我很開心。

    小孩兒幫我打了飯,我草草的吃了點,就又睡著了。

    一覺醒來,是第二天早上。

    今天是星期六。

    鶯兒在另一張床上躺著,睡覺的姿勢很霸道。

    鶯兒爬在床上,她的身體和床的中軸線大概形成了三十度左右的角,右腿已經伸到床外麵,兩臂薇薇蜷曲,半伸展狀態,頭發遮住了臉,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鶯兒睡著的樣子。

    旁邊床位女子的家屬很體貼,正在扶著這個女子坐起來,然後把枕頭豎起來靠在女子的背後,女子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很糟糕,偶爾還笑一笑,也不知道是什麽病,哎,不管是什麽病,有了都不如沒有。

    護士檢查完我的體溫,說正常,我放心了許多。

    小肚子不疼了,我卻餓的厲害,看著那個女子吃早餐,我更感覺餓。

    我拍了拍床頭櫃,鶯兒醒了,說:“姐,你醒了啊,嘿嘿,醫院的床睡著真難受,鬱悶。”然後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打著哈欠說:“姐,等我啊,我去打點開水,洗個臉,然後出去給你買洗漱的東西,昨天小孩兒來什麽都沒帶,這孩子,真不會操心人。嘿嘿。”

    鶯兒下了床,弓腰撅臀,又是伸了個懶腰,從這個角度看,鶯兒的身材還真不賴,尤其是臀部。鶯兒發現我看她的屁股,就轉了一下身子,側著身子,笑嗬嗬的說:“怎麽著?羨慕了吧,嘿嘿,看俺這線條,火辣辣滴,嘿嘿。”

    我偷偷地瞄了一下那邊的男家屬,他也在看鶯兒的臀部。

    鶯兒發現了我的眼神,趕緊把自己的上衣頓了頓,假裝害羞的低下頭,翻著眼,壞壞的對我笑了一下,眨了眨眼,很是得意的樣子,鶯兒就是這樣,她的肢體語言非常豐富,隨時都能恰到好處的和時機相配合,比如,我相信此刻鶯兒假裝害羞,一定會讓那個男家屬對她更有好感,絕對不會相信這樣一個害羞的女子,居然就是一個玩弄男人情感猶如股掌玩物一樣的女人,不管那個男子怎麽想,這個時候的鶯兒,是自我滿足,非常得意的。

    這個感覺我也有,當你發現有人發呆的看著你的身材的時候,你也會很得意,有富足的滿足感,強烈的優越感,那一刻你會覺得你比想象中的自己還要有魅力,頓時會使自己信心增加百倍。

    不過,這樣的被人注視,時間久了會讓人害怕,甚至反感、厭惡,總覺得別人有褻瀆或意(淫)的嫌疑。

    鶯兒去了大概半個多小時,買回來洗臉盆、毛巾、牙刷、牙膏等生活必需品,我還不能下地,隻能將就著把臉洗洗,側到床位另一邊,衝著洗臉盆刷了牙,有外人在,刷牙真是別扭。畢竟刷牙的樣子,並不會有多麽優美。

    吃過早飯後,我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這時候中間的床位來了一個病人,哭哭啼啼的,家屬陪同也來了一大幫人,言談間我聽出來了,這個比我稍大的女子可能要切除子宮。難怪哭了,三十多歲的女子沒了這個東西,隻剩下哭了。

    哎,女人!嗬嗬(冷笑)。男人永遠不會明白我們的生活過程裏有多少辛酸,有多少危險。

    我和原來的病人都保持了安靜,沒人說話。看著這一家人出出進進,迎來送往探望病人的人,鮮花,營養品,亂七八糟的堆了一地。

    大概十點多的時候,葉弘和小孩兒都來了,給我撐麵子的是,小孩兒帶了一束鮮花,我比較滿意。

    葉弘坐到我旁邊,問我:“還疼不?”

    我說:“不疼了,你吃早餐沒有?”葉弘把身子挪了挪,說:“吃過了。”然後又轉身,對鶯兒說:“鶯兒,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昨晚肯定沒睡好。”

    鶯兒正在咯吱小孩兒的癢癢,葉弘的話聽的不真切,就問:“你說什麽啊?”葉弘接著說:“你回去休息吧,你和小孩兒都回去吧,我在這裏就行了,晚上我們再換班。”

    鶯兒停下打鬧,看了看我說:“姐,那我回去睡覺了啊,晚上我來看你,嗬嗬。”說著就收拾自己的包和衣服。

    小孩兒問我:“姐,姐夫來了沒?”

    我說:“沒啊,我沒跟他說。”

    小孩兒說:“我跟姐夫說了,他一聽還蠻著急的,說要來看你呢,這孫子,到現在還沒來。”

    鶯兒說:“孫子的事情咱先不說了,咱先說老子的事情吧,送我回家,哈哈。”說完又膩在了小孩兒身上。

    我說:“沒來呢,不管他了,你們先回去吧,記得把我臥室的窗戶打開通通風,葉弘肯定不會打開窗的。”

    鶯兒應了聲知道了,就和小孩兒走了。

    病房裏人太多,我們也不方便說私話,我和葉弘都沒有吭聲,葉弘拿了一個橘子,慢慢的開始剖皮。

    中間床位的女子情緒很不穩定,間隔不了多久就會大哭一次,陪床年長的女子不知道是她的婆婆還是媽媽,也跟著抹眼淚。

    看得我心煩意亂的,葉弘竟然也哭了起來,悄悄地抹眼淚。

    這個女子哭的越來越激烈,把自己手上的針頭一把揪了下來,喊著讓自己死了算了,掙紮著要下床。

    整個病房的人一下子忙了起來,護士也進來了,又是安慰又是警告的,要求病人控製情緒配合治療,要求家屬多安慰病人。

    先生手裏捧著花進來了,看了看,又轉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又走了進來。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裏,但是我並沒有喊先生,就讓他自己慢慢的找我吧,我當做沒看見。他該。

    自從小孩兒說先生會來看我時候,我就有意無意間不停的看房門,默默期待,期待在下一眼裏就能看見先生。

    先生走了過來,和葉弘問了問好,把花放到床頭櫃上。上麵已經有一束花了,占了地方,所以,先生剛放好,還沒顧得上說話,花就又掉了下去,先生撿起來花兒,把兩個一起放好,坐下來,看著我。

    雖然我心裏挺感動,也挺想和先生說說話,或者去關心一下他的身體,他的胃口,或者諷刺他幾句之類,就像這十年裏每一個平常的日子一樣。

    但我還是選擇了不看、不問、也不說,反正,就是故意不理他。

    先生看了看我,又回頭看了看中間床位上的病人,想說什麽,卻沒有說,站起身,走了。

    這讓我很生氣。

    這算怎麽回事情啊?來看我又不說話,不說就不說吧,還不到三分鍾,就走了,什麽人啊,這是。

    氣的我傷口又開始疼了。葉弘似乎也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大概過了半小時左右,先生進來了。護士也進來了。護士說要給我換病房,讓我自己小心點下床,看看能不能走動。

    我動了動身子,覺得疼,就說不行,走不了。

    能走我也不走。

    先生走過來說:“葉弘,你把東西收拾一下,我把小漠抱過去。”說著,就把手伸到我身子下麵,把我抱了起來。

    我真想反抗,但是被先生抱起的這種感覺,讓我的心一下子安靜了許多。這種久違的感覺,沒有一絲一毫庸俗的性衝動。恍惚間,我似乎回到了年青時熱戀的階段,那段日子,我無數次的渴望溫文儒雅的先生能有喬峰那樣的粗魯和狂躁的魄力,我曾經特別期望,先生能夠突然的把我抱起,在原地不停地旋轉,旋轉,直到我眩暈,直到我心神遊離於俗世之外,信步於幽冥之中……我喜歡那種失重後沉沉的感覺,我相信在愛裏失重,是很美的一件事情。

    此刻,躺在先生的臂彎裏,我顧及不到傷口的疼痛,我隻想享受這一瞬間的熱情,這樣的熱情,滿滿的全是愛。靠在先生的肩膀上,我竟然特別的想笑,很開心的笑出來那種。

    雖然我忍住沒有笑出來,但是我在心裏悄悄地笑了。

    原來先生剛才出去是幫我換病房了。

    就這樣,我被換到了單間,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了許多,感覺很舒服。

    這才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女人把一輩子交給男人,要是連住院的時候都不能得到男人的照顧,這算什麽男人啊。當然,女人所需要的照顧,未必一定是源自於優越的環境和舒適的設施,最重要的是,男人應該在這個時候成為女子心靈的支柱,給予女子心靈上的關懷和安慰,這樣的安慰,比任何實在的物質東西都讓人覺得踏實,精神上的關愛,在女子虛弱的時候,尤為重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