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衛生間，我對小南說：“小南，你知道男孩子為什麽都喜歡踢足球嗎？”

    小南一臉的迷惑，說：“不知道啊，怎麽了？為什麽啊？”

    我坐到床上，說：“因為男孩子都知道，足球是一踢就滾的。”

    小南應該是把我這句話聽懂了，如果她沒有聽懂，那麽她也能從我的臉上看懂。此刻我正用憤怒的眼神看著她。

    小南臉上陰一陣晴一陣的，之後說：“小漠姐啊，你真會逗人笑，嗬嗬，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是真心來看你的，你要是不高興，那我就走了。”說完，轉身要走。

    或許是想給我一個華麗轉身，給自己留點自尊吧，可是轉身轉的太快，小南被高跟鞋給擰了一下，差點摔倒。

    我看著小南說：“以後買鞋子要試好，不合適的鞋子，容易崴腳。”

    小南轉過身，皮笑肉不笑的說：“鞋子合不合腳啊，隻有腳知道，外人是懂不了的。”

    這次真走了。

    我躺在床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讓葉弘把房間的窗戶打開，可是葉弘不同意，說我不能驚風，我當然知道這些，可是我心裏怎麽就這麽煩，這麽悶呢？

    也許秦卿是對的，我還沒有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或者說我對自己在婚姻裏的處境目前還沒有找準最好的立足點。於小南，於先生，這樣的角色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裏，我又該如何去麵對？

    按照一個常人應有的邏輯，婚姻中，假如有一方背叛了對方，被背叛的人都會選放棄。可是不管愛與不愛都是一個嚴肅到讓人無法草率去麵對的問題，這麽多年來的愛情，能說沒有了就沒有了嗎？如果就這麽輕易地沒有了，放棄了，那麽自己的這十年是怎麽走過來，自己的生活中真的有過愛嗎？這婚姻十年裏的恩恩愛愛，難道是幻覺麽？

    從讀書時候起，我就沒幻想過王寶釧唯愛獨尊之類的愛情，我也沒有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載，一朝等到愛郎歸的精神，我也沒有幻想過能有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唯美愛情，它們是傳說也好，真實也罷，在我眼裏那都是一個不足以效仿的例子。

    心煩意亂的時候，我會想很多很多的事情，看著窗外，對麵居民樓上的陽台，陽台上的花花草草，還有晾曬的衣服，我在想，他們那樣的家庭裏又會有怎麽樣的故事呢？

    等我收攏思緒，回頭看葉弘的時候，葉弘已經伏在床上睡著了。

    晚飯前後的時間，先生又來了。

    看他臉上的氣色和神情，我就知道中午肯定是又喝多了，然後睡了一覺，剛起來。不管他把自己的頭發梳理的多麽整齊，我都能看出來這些，這是我們夫妻十年生活的經驗積累，這是婚姻生活細節的見證，這是我對他的愛的見證。

    先生坐在陪護床上，葉弘幫先生倒了一杯水。先生接過來正想喝，我說：“你還是先別喝水了，那邊有蘋果，先吃個蘋果吧，水隻能稀釋酒精，蘋果會讓胃舒服一點。”

    先生看了看我，笑了笑，然後從袋子裏拿出蘋果，也不削皮，也不洗，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放在嘴裏就咬。

    葉弘啊了一聲，說：“你怎麽也不去洗洗啊，多不衛生啊。”

    先生笑著說：“沒事兒，不要緊。”然後看著我。

    先生這樣做，是故意的。

    每次我不開心的時候，不理他的時候，他總是用這樣的方式逗我和他說話，要麽吃蘋果不洗也不削皮，要麽一邊吃東西一邊撓腳丫子，這個時候我一定會批評他，開始和他說話。

    他的目的也就是要我和他說話，我心裏很清楚，但我每次都願意這麽上當，我也很開心這麽上當。

    久而久之，我們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對方想做什麽，想說什麽，隻要一抬手一個眼神，大家都能明白。

    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吧，我想每個在婚姻中的人都應該會有類似的感覺，是麽？你也有麽？

    我瞪了先生一眼，先生卻衝著我笑，坐到了我的床邊。

    我對先生說：“滾一邊去，髒的跟豬一樣。”

    先生不笑、不生氣、也不說話，直勾勾的看著我，連著咬了三口蘋果，那樣子把我和葉弘都逗樂了。

    見我笑了，先生好像也鬆了一口氣。對我說：“豆豆想來看你，我沒讓來。”

    我一聽就生氣了，說：“你憑什麽不讓我兒子來看我啊？你憑什麽啊，你憑什麽啊？”

    見我生氣，先生解釋說：“你這人就是這樣，一說起孩子你就跟我急，我哪敢不讓孩子來看你啊，我和豆豆說好了，明天我去接他，看樣子，明天你的氣色也能好一點。”

    混蛋，逗我玩呢，氣死我了。

    我衝著先生說：“不要你坐我的床，你坐那邊去。”

    先生站起來，坐到旁邊床上，把蘋果核拋了一個長長地弧線，扔進了垃圾桶，之後又走過來坐到我的床上邊。

    我推著先生說：“不讓你坐，你起開，坐那邊去。”

    先生自然不會去。

    葉弘看著我和先生你推我，我推你，意識到了這是夫妻之間的事情，外人在了不方便。

    葉弘對我們說：“我出去打點開水，大概半小時後回來。”

    我們誰也沒理葉弘，我推先生，先生躲著就是不走。直到我的傷口開始犯疼，才罷手。先生扶著我斜靠在床上，把枕頭墊在我的後背，又前前後後的把被子給我掖了掖。

    我說：“又不是坐月子，你想熱死我啊。”

    先生哦了一聲，又把掖好的被子往外輕輕地拉了拉，問我：“你想吃蘋果嗎？”我點點頭。

    先生拿了一個蘋果出來，準備削皮，我對先生說：“你先喝袋奶吧，不然胃又會難受，要是有稀飯，你喝點更好。”

    先生搖著頭說：“不喝，還喝什麽奶啊，我現在的胃好著呢，喝酒不喝奶都沒事兒了。”

    我看著先生削蘋果的樣子，突然覺得，此刻的我，特別特別的愛這個男子，他的一切我都愛，想到這裏，我的鼻子開始發酸，眼淚馬上就要出來了。

    我繼續說：“去喝奶，現在就喝，你不喝我不吃蘋果。”我想這樣撒嬌，我渴望這樣給這個男子撒嬌，我想一輩子都這樣。我一直都渴望著給一個男子毫無理由的去撒嬌。

    在丈夫的麵前，我願意做100年的小姑娘。

    先生放下蘋果，很不情願的拿了一袋奶，用牙撕裂了一個角，仰起頭，雙手擠著袋子，很快就喝完了。

    看著先生喝奶，覺得很好玩，我很開心。

    先生削好蘋果皮，又拿來飯盒，用小刀把蘋果切成一片一片的，蘋果片掉進了飯盒裏。

    先生丟了蘋果核，放下小刀，拿著飯盒出去了。

    看著這一切，我，笑著哭了。

    這裏麵也有一個故事。

    我生豆豆的時候是在農曆的十一月，西安的十一月是比較冷的，當然，還不算最冷，女人在這個季節裏坐月子，不算是一件苦差事，就是房間裏的空氣相對差了一些。順利的生下豆豆後，婆婆伺候我的月子。

    婆婆是一個比較細心的人，很會照料人。

    坐月子期間我的身體狀態一直很好，下奶也很及時，恩，嗬嗬，豆豆吃奶的樣子是很霸道的，很蠻，有男孩子蠻勁，還有點粗魯，這和我先生的溫文儒雅比起來，豆豆這孩子多少是有點匪氣的。

    婆婆特喜歡看豆豆吃奶的樣子，每次豆豆狠狠地吃奶的動作，都把婆婆樂得不行，說這個娃兒生的好，生的好。

    我喜歡別人表揚我的孩子，我生的孩子，本來就好，哪兒哪兒都好。

    記得有一次我想吃蘋果，又不好意思給婆婆說，就等到先生下班回來，悄悄地對先生說了。

    先生心疼的把我親了一下，說：“可憐我老婆了，想吃蘋果都要等這麽久。”

    我告訴先生我想吃個大點的，多吃一些。

    先生剛把蘋果削好，就被我婆婆發現了，婆婆罵我先生從小到大就沒懂事過，坐月子哪能吃冷的啊。婆婆把先生拽了出去，大概有十分鍾的時間，先生就端了一碗蘋果湯進來了。

    和現在的樣子一樣，蘋果被切成片，經開水微微一煮，蘋果的原味還在，而且湯裏還有淡淡的蘋果味道，吃了即解饞，又暖和。

    從那兒以後，我每天晚上都能喝一碗蘋果湯，大概是整整吃了三個月吧，很奇怪，我都沒有吃煩過。

    不過，之後我再也沒有吃過。算算時間，大概快十年了。大家工作都很忙，很多事情都會在瑣碎的日常事務中被淡忘，何況吃蘋果本就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瑣事，連我自己都沒有想起過。

    先生進病房的時候，我看到他慢騰騰的端著飯盒，就知道這是十年前我吃過的那種蘋果湯。

    先生放下飯盒，說：“這邊鍋爐水不是很燙，我換了好幾次開水，估計蘋果味都淡了，也沒有白糖，你湊合著喝吧。”

    看著這一切，我哭了。我想起電視劇《奮鬥》裏，米萊埋怨陸濤的一句話，我罵先生：“你混蛋，你什麽意思啊，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讓我感動，你安的什麽心啊。”

    眼淚劃過我的臉，在臉上是熱的，到嘴裏已經有點涼了。

    我很少在先生麵前哭，我一直很強勢。但是這次我不想有任何的遮攔，我想哭，我想哭給他看，我想讓他知道，他深深地傷害了我。他深深地傷害了這個深深愛著他的人，他深深地辜負了這個深深的愛著他的女子。

    先生低著頭不看我，輕聲的說：“我沒安什麽心，我就是忽然想起來，你喜歡這樣吃。”

    先生遞過來紙巾，想讓我擦掉眼淚，可我不願意擦，我還沒哭夠呢。先生見我不接紙巾，就想幫我擦眼淚。我側過頭想躲，先生卻用左手撫住了我的頭，我不能動，隻要仰著頭，等先生用紙巾幫我擦眼淚。

    他越擦，我的眼淚就越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