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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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斯利這次來西安,主要是跟進總部關於收購本土高星級酒店的計劃,總部的要求很明確,一是繁華地段、二是地標式建築或建築風格獨特、三是業績優良、四是無不良債務、五是品牌影響大,通過前期調研,符合這五條的成熟酒店有三家,但三家酒店的背景都很強大,如果競價式收購,幾乎沒有可能,即使最終用錢砸出來了,要付出的資金成本顯然是失去了投資的意義。葛平的意見是通過融投資,以債權的方式入股新建酒店,獲得酒店部分產權和經營權,葛平的建議一個月前就報上去了,遲遲不見總部回複,冷不丁的派一個老外來跟進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麽意思?
想到這裏,葛平有些生武田的氣。武田是他的發小,高中畢業就去了國外,學的是金融,2000年那會兒想搭互聯網的順風車,沒想到碰上了互聯網泡沫,元氣大傷,出國後一直沒有消息。葛平在海南那會兒,武田忽然回國,搞了個同學聚會,機票、住宿、旅遊一條龍服務,把分散在各地的同學們聚在了一起。葛平最初也以為這隻是一個簡單地同學聚會,先富起來的武田同學在還沒富起來的同學麵前顯擺顯擺,充分享受故人的崇拜、豔羨、諂媚、嫉妒與憎恨,以滿足他在國外備受心酸、歧視的不堪的創業史給他打造的扭曲人格和變態心理。誰知聚會結束後,武田單獨留下葛平,說了自己的想法。武田搞同學聚會,並非為了炫耀,而是想摸清同學們的工作和生活狀態,通過摸排,他認為葛平是自己回國二次創業最合適的幫手。
葛平問他為什麽覺得自己最合適。武田嘿嘿一笑,一臉壞相,開玩笑的說:“你看你,三十多了,有政府工作背景、有創業經曆,最重要的,你現在又妻離子散,不管從哪個方麵講,你都符合。”
葛平聽了,罵了一句,武田連忙解釋,說:“我的意思是,你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有什麽豁不出去?”
沉默很久後,葛平說:“行!”
武田說的對,這就是賭徒心理,命運讓你失去了一些,你就想加倍賺回來。在海南,葛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果然成績斐然,不僅獲得總部的高度認可,還受到幾位風投地賞識。
被調回西安後,葛平再無戰績,享受著最高的薪資待遇,幹著“其實什麽也沒有幹”的工作,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安,有隨時被人扔下船的恐慌。這種時候總部派霍斯利來西安,武田不可能不知道,居然一點口風也不透,甚至連葛平打電話問他總部對自己建議的看法,武田都支支吾吾的顧左右而言他。
葛平的危機感,越來越強。
穿著牛仔褲走來的琳達,頭發紮成了馬尾,兩隻大眼睛清澈有神,剛才白皙的臉頰上粉紅的酒暈早已不見,此刻,她如清水芙蓉,清新娟麗,大有“最是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般脫俗,葛平注意到,琳達還特意買了個皮質的雙肩包,看來買雙肩包的目的,隻是為了把拎包裝進去。
葛平提醒琳達租車需要儲值卡,琳達嘻嘻笑著,向葛平伸出手,說:“我有啦,一人一,給你。”葛平接過琳達的儲值卡,問:“你怎麽會有兩張?”琳達一邊取車,一邊說:“怕丟啊,你們西安這座古城,有太多的有誌青年熱愛生活,專攻扒竊。”
兩人在擁堵的車河中魚貫而行,葛平沒有琳達那份心情,如果琳達不是總部派來的,如果不是當下自己對總部的情況把不準脈,怎麽可能親自陪她大晚上的騎自行車溜達,有這時間,他寧願貓在KTV聽歌。想到這裏,葛平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太糟糕了,看著琳達青春活力的背影,葛平開始琢磨,自己應該換個活法。
騎行到曲江池,葛平已汗流浹背,雖然雙腿沒有明顯酸困感,但大口的呼吸,已經隱隱透出肺部隱隱發痛。琳達推行自行車,一邊用紙巾擦汗,一邊回頭看葛平。葛平跟在琳達的身後,兩人始終保持一段距離,推著自行車向前走,雙方都默契的都沒有招呼對方,像原本並不相識的陌生人。
葛平當初淨身出戶,返回西安後,沒有固定的住所。他不願回父母家,一來覺得尷尬,二來不想讓父母再為自己的生活操心。第三點,也是葛平沒法說出口的原因,他想住在外麵,清淨、自由,可以不必顧忌態度。這些年,鍾小漠的規矩太多,他一直默默遵守著家裏的規矩,但他一直沒有習慣。
回到租住的房間,看見被自己打理的整齊、幹淨的家,心裏有了歸屬感。蹬掉鞋子,走進洗手間,打開淋浴,他像個木頭一樣,穿著衣服,任憑淋浴澆透自己。
這時,客廳的座機忽然響了起來。葛平並沒當回事,家裏座機擺在那裏,隔三差五總會響幾次,不是操著南方口音的人,自稱是西安市人民法院有傳票要他去取,就是告知他中獎了,更離譜的是有一次,對方直呼他的名字,說:“葛平啊,明天中午你到領導辦公室來一下。”葛平問:“領導是誰?”對方反問:“你不知道領導是誰嗎?”葛平有些吃不準,說:“不知道。”對方直接掛斷了電話。後來才知道,這也是詐騙電話。洗完澡,電話又響了,葛平對著電話大喝一聲:“靠,詐騙你也要這麽敬業嗎?”直接拔了電話線。
葛平靠在沙發上,心裏想著總部這個有概念沒細節的狗屁收購收購案、不明來曆的霍斯利的、總部派琳達給自己做助手又是出於什麽樣的考慮。不知不覺便睡著了。半夜被凍醒,看看手機,不知什麽時候沒電自動關機了,走進臥室,插上充電器,鑽進被窩,一覺睡到鬧鍾響。
躺在床上,想看看手機報,手機開機,看到短信才知道,武田昨晚給自己打了很多次電話。正要回撥電話,葛平忍住了,發了條短信過去,武田很快回複兩個字:“座機!”葛平忙起身,來到客廳,插上電話線,電話就響了。葛平笑了,接起電話,開玩笑說:“尿急都沒你這麽慌的!”
武田張口就罵:“我靠,你他媽的氣死我了。”葛平不再吭聲,武田不是粗人,沒有火燒眉毛的事情,他不至於急的口不擇言。武田把聲音壓得很低,說:“霍斯利想拿掉你,安排自己的人接手大西區的業務。”葛平依然不吭聲,想等武田平靜下來,把事情說清楚。武田停頓了下,葛平能明顯感覺到武田的緊張,似乎能看見武田捂著話筒,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的神情。武田接著小聲說:“風投意見不統一,可能要放棄投資,總部壓力很大,想借霍斯利的背景穩住風投,你要小心霍斯利,還要小心女妖精。”說完,便匆忙掛了電話。
葛平輕輕放下電話,彎腰從茶幾旁的垃圾桶裏揀出半包香煙,慢條斯理的點燃,吸了一口,緩緩靠在沙發上。心想,安排自己人有什麽了不起?大不了老爺不伺候了。吐出香煙,想法又變了。不幹了,我又該幹什麽?這樣的年紀,還要從零做起嗎?時間成本,我還受得起嗎?
在洗漱到煎蛋和熱牛奶的這十幾分鍾裏,葛平理出了頭緒,如果風投撤出,收購計劃就會泡湯。霍斯利有風投背景,來西安調研,又想換了自己,安排他們的人,說明風投對市場是看好的。武田昨晚十一點給自己打電話,這個時間,應該是紐約那邊的上午十點多,也就是說,武田很可能是參與了風投會議後,覺察出問題,想在第一時間提醒自己。可是,剛才的通話,紐約時間應該是晚上六點多,武田卻沒時間把話說清楚,難道,武田遇到了什麽麻煩?
葛平心裏清楚,這群老外向來直接,做事不會像中國人這樣含蓄,照顧這個情緒,那個場麵。在他們的眼裏,隻要能讓利益最大化,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在風投的資金和自己之間,總部斷然不會選擇自己。哦,我明白了。武田的話說的這麽倉促,一定是冒著被開除的風險提醒自己的。
這時,琳達打來電話:“嗨,morning!”
“morning!”
“昨晚睡的好嗎?”
“還好,你呢?”
琳達近乎撒嬌的說:“嗯,不好,失眠了,嗬嗬。”
“怎麽會失眠呢?”
“給你打電話你關機了唄,嗨,昨晚是不是不方便呀?嘿嘿!”琳達嘿嘿笑著,聽聲音,似乎同時在喝湯。
“我有什麽不方便的?”葛平反問。
“哈,兩種可能,第一,昨晚身邊有女人,嘿嘿,第二嘛,在做重要的事情,對不對?”
武田提醒自己小心小妖精,說的不正是琳達嗎?想到這裏,葛平笑了笑,並不回答。琳達也收了笑,問:“總部那邊有人和你聯係嗎?”葛平的戒備升級,說:“沒有!”琳達聽了哈哈大笑,說:“葛總,您認為您騙得了我嗎?”葛平知道琳達手段多,擅長心理分析,索性笑而不答。琳達說:“嗬嗬,等你的煎蛋吃完了啊,就快點來公司吧。在霍斯利到公司前,我們會有半個小時單獨見麵的時間。Bey!”
葛平掛了電話,狐疑的看了看麵前的煎蛋,又看了看手機的攝像頭,自言自語的說:“你怎麽知道我吃煎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