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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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徐詩黎反複聞了幾次,又打開手機用屏幕光線照了一下盒子裏素粉的顏色……她忽然想起來,這個粉底,不就是之前那兩起連環殺人案裏凶手抹在死者脖頸處的粉底嗎?
味道、顏色都一模一樣!
這個發現簡直至關重要,因為現在還用傳統方法在做化妝品的人恐怕隻剩下寧婆婆這一家了,而且小店客人也不多,附近來來往往的人多,又有監控,調查都有誰來買過東西應該並不困難。
不論怎麽說都是一種思路。
想到這裏,徐詩黎沒有馬上幫死者入殮,而是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葉警官,我有個重要的發現……”
徐詩黎掛了電話,已經穿戴好口罩和手套的劉叔才在一邊一臉莫名地看著她:“阿屍,給誰打電話呢?怎麽還不把東西拿出來?”
徐詩黎歎了口氣:“這單生意怕是又做不成了。”
劉叔懵了一下:“這老太太都八十多歲了,應該是日子到了吧……”
徐詩黎搖了搖頭,把手裏的素粉盒子遞給劉叔:“現在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但是我確定,之前兩個案子的凶手用的粉底,應該和這個是同一種東西。”
劉叔一臉遲疑地拿過盒子,看了看,聞了聞,他一個老大粗,哪兒知道這些女孩子家家用的東西,更別說分辨了,他能知道這是塗臉的就不錯了。
但是都聽見徐詩黎這麽說了,劉叔也就點了點頭:“那成,先等葉警官他們來看過再說,不急這一會兒。”
葉警官對徐詩黎說的情況很重視,立刻就派人來了。
不出意外……來的人是顧子易、許警官……還有饒風涼。看見饒風涼的一瞬間,徐詩黎拚命在腦子裏回憶自己昨天醉酒之後究竟做了什麽,但是腦袋一片空白就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饒風涼隻是跟在顧子易他們身後打了個招呼,然後也不提昨晚的事情,隻是對她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笑容。徐詩黎眼見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抹玩味……
肯定是發生了什麽她想不起來的事情!
徐遠境和徐媽說得對,她這種酒品,就不該碰酒的!
但是這種尷尬是短暫的,饒風涼畢竟也有職業操守,知道這時候還是案子最重要,所以在顧子易和訊警官對現場拍照之後就去檢查了死者的遺體。
“死者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掙紮痕跡,初步判斷死亡時間應該超過十二小時,具體死亡時間和死因要回局裏解剖進一步調查。”饒風涼初步查看完畢之後得出結論。
徐詩黎忍不住插嘴道:“寧婆婆應該是自然死亡的,她脖子上沒有擦粉底,我隻是懷疑凶手用的粉底是從她的店裏買的罷了。”
“但是寧婆婆過世的時間太微妙。就在今天淩晨,搜救隊在岩山山腹找到了一具登山驢友的遺體,身上外傷擦傷很多,但是最後都證實是死後傷。他的致命傷依然是勒痕,用了前兩起案件同樣的方式做遮掩。這就證明凶手已經知道警方開始調查這起案件,她留下粉底不再是為了遮掩,隻是為了做記號,向警方挑釁……”
“……”
“如你所說這個世界上唯一做的出這種粉底並且還認識這種粉底的人,或許就隻剩下寧婆婆。那麽,凶手在高調殺人的同時,也肯定會除掉後患。”
“所以寧婆婆可能是被殺害的?”徐詩黎和顧子易還有許警官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隻是猜測,畢竟死者沒有外傷,連掙紮抵抗的痕跡都沒有。”饒風涼說著又把目光轉向了周邊的櫥櫃,“許警官,你們一起翻一翻死者生前用的櫃子,看看死者生前有沒有服藥的習慣。”
顧子易這才如夢初醒一般連連點頭:“對對對,既然沒有外傷沒有爭鬥,很可能是凶手下毒了!”
饒風涼搖頭:“並不一定是中毒,不合適或者過量的藥物,一樣可能致人死亡。如果真的是這方麵出了問題,我們反而是找到了一條捷徑。”
許警官是行動派,在顧子易還圍著饒風涼說廢話的時候,他已經去翻櫃子了。
寧婆婆的屋子本來就小,櫥櫃並不多,所以很快就找完了,最後還真的翻出來幾瓶藥和一張病例:“這些藥標簽都花了,我懷疑應該是過期了,可能死者是因為吃了過期的藥物才產生不適加上年事已高,所以頂不住才……”
饒風涼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道:“一起帶回局裏化驗就知道了。寧婆婆有家屬嗎?對解剖有沒有意見?”
徐詩黎搖了搖頭:“沒有,聽鄰居說她收了一輩子寡,膝下無兒無女。”
饒風涼略微皺了下眉頭:“嗯,知道了。一會兒我通知一下葉警官,讓他找人排查一下附近的監控。”
這邊一行人還在聊著,突然有個人掀開布簾子走了進來。原來就是剛才那個替寧婆婆主持喪事的中年男人,他見警車警察進來了,也猜到事情不簡單,臉上神情有點害怕:“各位警官,擰婆婆的死有什麽問題嗎?”
顧子易回答道:“暫時還不能確定,如果你有什麽覺得可疑的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協助我們調查。”
男人鬆了一口氣:“為還以為真的是出了命案,寧婆婆這一輩子待人和善應該沒有跟別人結仇,街坊鄰裏都喜歡她……”
顧子易聽這些沒用的信息聽到耳朵都要長繭子了,頓時有點不耐煩地想打斷對方。
但是饒風涼卻先他一步問了一句:“寧婆婆一直一個人住?”
男人愣了一秒,才遲疑著答道:“是啊……”但是略微一頓,又好像想起來什麽,“很多年前吧,她曾經收留過一個男孩,但是可能孩子覺得日子過得苦吧,待了兩年就跑了……後來偶爾也回來看她,我有見過幾次,但是那孩子性格孤僻不愛理人,我們跟他打招呼也不搭理。應該有大半年都沒看見他了……”
“這個孩子是哪裏來的你們知道嗎?”
“這附近有個孤兒院啊,喏,就在平安古街後頭一點,大慈善家李悅山投資的。裏麵收留的一部分是出生不久就被遺棄的小孩,但是也有那種原本在街頭流浪的孩子。那些野孩子是管不住的,一身壞毛病還總想著往外跑,當時我們鎮上經常有摩托車電瓶被偷,有人看到就是那些孩子幹的。估摸著那個孩子也是從孤兒院跑出來的。”
顧子易驚呼了一聲:“還真的跟李悅山有關係!”
男人顯然被顧子易喊蒙了:“跟李先生有什麽關係?”
饒風涼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對顧子易道:“你回去找人查訪一下一號案件的岑琳和三號案件的死者和這家孤兒院是否有聯係,我和許警官去趟孤兒院。”
顧子易聽到這個任務分配,忍不住抗議:“我也想跟你去孤兒院,回去查資料有什麽意思……”
許警官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這是查案子又不是去玩,什麽有意思沒意思的,一點都不穩重。人家饒法醫這樣分配肯定有他的道理。”
“有什麽道理?”顧子易還是不服氣。
饒風涼揉了揉眉心,一臉頭痛:“帶著你作用不大,還吵。”
“……”顧子易被突如其來的暴擊震在了原地。
許警官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徐詩黎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
顧子易在他們“關愛”的注目禮下,不甘心地一咬牙,委屈地抱著自己的筆記本,轉身走出了門外。
因為有可能牽扯到命案,所以徐詩黎和劉叔又白跑一趟。在寧婆婆的店門前打算和饒風涼許警官道別,回館裏處理其他任務。
但是臨上車前,饒風涼又喊住了徐詩黎。
徐詩黎本來還想說,有命案在前,自己可以做個圍觀的小透明,躲過和饒風涼的日常交戰,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話說。
她隻好搶先把發言權抓在自己手裏,連忙九十度鞠了個躬:“昨天晚上我喝醉了謝謝你送我回去,如果我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情請你不要在意……並且忘掉好嗎?”
饒風涼聞言,忍不住笑出來:“我倒是不在意,但是忘是忘不掉了。”
徐詩黎心底一涼,站直了身子,聲音裏透著一絲緊張:“我真的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那倒沒有。”饒風涼聳了聳肩,“不過這個是秘密。”
“……”徐詩黎咬牙切齒,“那你要找我說什麽?”
饒風涼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邀請函,遞給她:“這個慈善晚會請了葉昭之和夏嫣,到時候如果你有問題,可以找他們當麵問清楚。”
“……”徐詩黎接過邀請函,愣了一秒。她剛才還真的有點小人之心了,還以為饒風涼要拿昨晚的事情做要挾捉弄她……
雖然她從來沒有跟誰提過自己對葉昭之的感情,兩個人也沒有真的在一起過,但是饒風涼還是從她昨天晚上在飯桌上的表現裏看出來了端倪吧……
假裝若無其事,但是心裏百爪撓心,她很想搞清楚。
這封邀請函,真是救星。
良久,徐詩黎接過了邀請函,並且輕聲對他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不過到時候不管發生什麽,千萬不要喝酒。”
眼看話題又被繞回原點,徐詩黎有點尷尬地笑笑,然後迅速朝他揮了揮手:“好,不可能再喝了,再有下次你把我扔馬路上……我館裏還有很多事,先走了,你們忙去吧!”
饒風涼都來不及說一句,這廝已經三步做兩步躥上車去關好車門了。
02
晚上,徐詩黎下班前就接到了徐遠境的電話,讓她晚上準時下班,去趟療養院,他和徐媽今晚在那裏和劉恒武吃頓飯。
徐詩黎知道,大概他們父子多年的心結解開了吧,一家人能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也是件好事。於是她處理好手頭的工作,就打了個車去了療養院。
劉恒武住的療養院算是個養老社區,設施完備,但是老人並不都是住在一起,有自理能力的基本上都自己住一間套房。
劉恒武的套房還算寬敞,有兩間房間,但是平時隻有他一個人住,偶爾有朋友來找他喝酒,其他房間才能起點作用。
屋子裏的陳設也很簡單,充分展現了一個軍人的風貌,桌椅茶幾都是有棱有角毫無裝飾,古樸又冷感。
徐詩黎來的時候,徐爸圍著圍裙在廚房做飯,劉恒武在擇菜,徐媽沒了用武之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怎麽說呢,這個畫麵對徐詩黎來說太有衝擊力了,就像仿佛看見冷戰期間的蘇美兩國元首握手言和。
劉恒武抬起了頭,看見徐詩黎愣在門口,開口道:“愣著幹什麽,還不進來?”
雖然手裏幹的是擇菜這種小活,但是他的目光依然鋒銳,聲音也渾厚如洪鍾,仿佛還在部隊裏訓話似的。
徐詩黎被他一吼,連忙利索地換上室內拖鞋走進門內。她注意到,這雙拖鞋是嶄新的,女式的,還剛好是她的碼子,主要是拖鞋上的圖案還是個少女心的小兔子……真是和這個家格格不入。
劉恒武似乎意識到自己口氣有問題,略微停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跟你媽一起坐客廳等著,一會兒就好。”
雖然還是硬邦邦的,但是聲音明顯低幾個分貝,柔和很多。
徐詩黎點了點頭,道客廳投奔徐媽。
坐下的時候她悄悄問了一句:“媽……這拖鞋是爸和爺爺剛剛去買的嗎?”
徐媽也壓低了聲音回答她:“不是……你爸說他來的時候就有了,你爺爺按我們的碼子一人買了一雙拖鞋,一直放鞋櫃裏也沒人穿……你小時候不是喜歡小兔子嗎?這些年你們沒怎麽見麵,所以可能他老人家記的還是你小時候的喜好。”
“……”徐詩黎忽然感覺有點不是滋味,腦海忽然又想起來於老說的那些話。
劉恒武一個人在療養院生活的這些年,應該心裏也不好受吧。但是他的脾氣太倔了,又好麵子,從來不解釋不為自己辯駁,也從來沒有抹黑過奶奶。即使他們吵架,也都是關起門來吵,所以於老說的那些事情,徐詩黎一丁點都不知道。
她心裏的天平也一直在搖擺,她相信奶奶不是劉恒武想的那樣。但是另一方麵,那封遺書和於老的話卻又經常在動搖她。
一桌飯菜做好了,徐遠境的大廚級手藝值得信賴,一桌子菜個個色香味俱全。
但是飯桌上的氣氛還是略微有點尷尬,雖然很多誤會解開了,但是劉恒武這個人坐在那兒就像一座山壓著,在他的目光底下,每個人的動作都會不自覺地拘謹起來。
徐遠境端上來最後一道菜,利落地解開圍裙搭在椅背上,然後落了座:“我們什麽時候去看她?”
劉恒武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適的口氣,良久才道:“你們方便就行。”
“為什麽要把她葬那麽遠。”
“丘山是她老家,青山綠水,她喜歡。”劉恒武的回答輕描淡寫,但是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真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
徐詩黎差點被噎住,直咳嗽,徐媽連忙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這些年你去看過她麽?”徐遠境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口氣雖然是平和的,但是還是能夠聽到一絲絲怨氣。
敢情這兩個人共處了一整天,還是沒有把矛盾消化完。
徐媽說,從她進門起,父子倆就沒說話,各忙各的。徐媽問徐遠境白天他們都幹什麽去了,徐遠境說劉恒武讓他把門口小花園的花都種上,他才願意跟他說話。所以他倆一天啥也沒幹,就在外頭種花。
劉恒武真的是說到做到那種人,兩個人一起把花都種完了,徐遠境才問道奶奶的墓址。
真是冤家。
劉恒武吃飯速度很快,一邊往嘴裏扒飯一邊含糊不清的回答:“去過,也請了人打理。”
“……”徐遠境的臉色略微緩和,話鋒一轉,“你真的相信她是自殺?”
劉恒武還在給自己夾菜,眉心微擰,回答道:“遺書是她寫的,門是從裏麵反鎖的,百枯草是她帶去的。房間裏就她和那個姓夏的的屍體,你說,誰能殺她?是屍體殺的她?”
“……”徐遠境沒說話。
劉恒武冷笑了一聲,臉色又恢複了一貫嚴肅:“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這件事本來就是兩家的汙點,傳出去對你們也沒好處。”
“就因為怕丟人,所以你瞞我們七年?你的麵子比我媽一條命還重要?”聽到劉恒武的話,徐遠境脾氣也上來了,眼眶倏地通紅,看著劉恒武的目光無比凜冽。
劉恒武氣得發抖:“對對對!我當初就應該說出來,讓你知道你媽根本不樂意跟我結婚,你的出生就是她的一塊絆腳石,不然說不定她早跟姓夏的跑了,幾十年了!幾十年!我忍著不說,不回家,不礙她眼。倒是招了你們這些小輩來恨我!”
徐遠境還想說些什麽,徐媽連忙攔住他:“別說了,老爺子說的對,他是不想傷你們的心。就像現在知道真相了,你覺得阿屍心裏舒服嗎?你心裏又舒服嗎?”
徐遠境和徐詩黎都沒有接話,其實他們都明白。劉恒武一直瞞著這件事,其實也是為了他們好,畢竟在他們的心裏,徐奶奶的形象是完美的,愛著他們的好媽媽,好奶奶。
但是如果知道,她其實一生愛的都是另一個男人,他們都是囚禁她的枷鎖,把她終生捆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身邊,她的所有樂觀和快樂都是裝出來的……甚至最後還為了追隨那個男人毫不猶豫地自殺了。
其實對他們來說,都是很大的打擊吧。
劉恒武卻沒有接著說下去,放下了碗筷站起身來:“我吃飽了。下次如果你們是單純來看我的,我歡迎。如果還是來質問我的,還是趁早滾回去!”
徐媽連忙打圓場:“爸,別生氣,我一定會經常待阿境阿屍來看你的,他要是不來,我就拖著他來。”
一邊說一邊狠狠擰了一下徐遠境的手臂。
徐遠境吃痛皺眉,還想說些什麽,都被徐媽如數瞪了回去。
在徐媽的示意下,徐詩黎也很快醒悟過來,連忙道:“我也會常來的。”
“……”劉恒武冷哼一聲,沒有回應,徑直走進了房間內,啪的一下摔上了房間的門。
另一頭,市公安局會議室內。
葉警官組織了一次臨時會議,主要針對這一次的連環殺人案。因為對案情最熟悉而且一直提出關鍵思路的都是饒風涼,所以葉警官簡單說了兩句之後,就讓饒風涼上台說話。
其實在過去,以饒風涼的個性,是從來都不會在這種人多的場合上台說話的,他寧可把證據和關鍵線索的分析都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他也不願意說。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徐詩黎解釋得多的關係,他漸漸發現,跟別人溝通讓別人理解他的思路,也不是很難的一件事。而且這樣有效的共同還可以節省時間,提高工作效率。
顧子易抱著一摞的資料跟在他身邊。
許警官已經在小黑板上麵貼上了本案四個受害者的照片,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饒風涼開了口:“本案到目前為止一共發現了四個死者,前三名死者岑琳、李悅山以及登山客陳南,都是屬於機械性窒息死亡,而且脖頸上留下的痕跡都是一致的。第四名死者,寧阿芳的死因初步判斷是服藥過量,但是並非一次性過量。我們看檢查了她的器官,發現她的肝髒損傷應該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也就是可能在大概一到兩周左右的時間裏,她一直在按照錯誤的量服藥。”
“意思是?醫生開錯了藥量導致她吃錯了?”
“這個不可能,因為這個藥量超出正常的量太多,而且從我們在死者家裏找到的病例和藥方來看,醫生安排的藥量是正常的,問題出現在裝藥的罐子上。”饒風涼從顧子易抱的一堆東西裏拿出一隻白色的小瓶子,瓶子正麵就是藥物的名稱,背麵貼了一張紙,上麵隻有一個很大的字五,“據寧阿芳的鄰居描述,她不識字,而且近年來老花嚴重,別說看清楚字,甚至連自己製作胭脂的工具都快認不清楚了,而且記憶力嚴重退化。醫生的醫囑她看不懂,也記不住,就需要有人把藥量寫在瓶子上,她按照瓶子上的藥量來吃。”
“所以有人在幫她按醫囑寫藥量的時候更改了數字!”台下有人提問。
“沒錯,其實這個劑量對普通人來說可能還能承受,但是對一個身體代謝機能嚴重退化的老人來說,這個劑量如果每日服用,隻需要七天左右,足以致命。”
03
“這麽說寧阿芳也是被人殺害的,但是這件事跟這個案子有什麽關係?”
“因為前三個案子的被害人脖頸處遮掩勒痕的化妝品,經過鑒定科的鑒定可以確認和寧阿芳老人店裏售賣的素粉成分一致。而且這四個人現在都被證實了和李悅山投資的這所悅天孤兒院有關。”饒風涼開始在黑板上寫下幾個人的備注:“岑琳,十三年前還是美院學生,業餘是化妝師,會外出接私活。因為當初悅天孤兒院舉辦過幾次感恩演出,她都會以義工的身份去替孤兒院的孩子化妝。但是在一次演出結束後,她再也沒有去過孤兒院,並且在不久之後被確診為抑鬱症。”
“李悅山,慈善家,孤兒院的讚助者,熱心慈善,特別關注兒童教育,網上關於他的報道非常多。悅天孤兒院就是他創立的,建立之初,他經常進出孤兒院,檢查孤兒院的運營情況和孩子的生活水平。但是也是以十三年前為節點,後來他很少再去孤兒院,對孤兒院的投資也逐年遞減。”
“陳南,十三年前曾經在這所孤兒院裏擔任過教師,但是很奇怪,他隻上了一個月的課就走了。後來一直從事教育工作,業餘愛好是登山。他的親屬說,十三年前他從孤兒院辭職之後,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筆錢,買了市中心的一套房子還買了一輛車。”
“而寧阿芳,她曾經收留過一名從孤兒院裏跑出來的孤兒,但是大概兩年之後這個孩子就離開了,隻是偶爾會回來看她。”
說到這裏,饒風涼又貼了兩張照片到白板上,一張是死者脖頸處的勒痕,一張是一扇百葉窗。
台下的人都在聚精會神地聽,生怕錯過了什麽。
“最重要的證據是死者頸部的勒痕,我們做過很多物理實驗,普通的繩索乃至鐵絲都很難造成這樣的痕跡,直到我看見了這扇百葉窗上的繩子。”饒風涼又貼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在模型上留下的勒痕,“我把那扇完好的百葉窗上的繩子取下來帶回來做了物理實驗,最後確定勒痕與死者身上的勒痕一致……”
“這個百葉窗是我們在孤兒院的院長辦公室找到的,房間裏一共有兩扇窗戶,但是現在隻有一扇窗上還掛著百葉窗簾,另一扇窗前是空著的,還有殘留的窗簾軌道。我們問過了,由於李悅山的投入逐年減少,所以孤兒院十三年來都沒有重新裝修過,兩扇窗戶都保持原樣。而且院長並不在這間辦公室辦公,而是把原本的一間遊戲教室改成了辦公室。”
台下有些人已經被人物關係和證據給搞蒙了:“能不能再說得清楚點,我們都有點暈乎了。”
饒風涼停頓了片刻,隨後道:“接下來我說的隻是我的猜測。”
“一般連環殺手行凶留下的線索或者說是特征絕對是有特定含義的,這個凶手給我們留下的特征就包括,特殊的化妝品、還有勒痕。為什麽這個凶手要用明明一點都不合適的凶器來殺人?為什麽要用這種化妝品?很可能,他(她)被這些東西傷害過,現在他(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複仇。”
“結合上麵幾個死者的關鍵節點,我認為,凶手很可能就是曾經孤兒院裏的孤兒。為什麽會隔了十三年才對仇人進行報複,因為曾經他們是孩子,年紀小,根本不可能實行複仇。”
“再聯係岑琳的抑鬱症,陳南的一夜暴富,李悅山的前後變化……我覺得很可能是那次關鍵的表演之後發生了什麽……”
“我懷疑李悅山一直以來,都隻是一個打著慈善幌子的戀童癖。”
這句話一出來,台下頓時一片嘩然。就連葉警官也坐不住了:“阿涼,你的推測要負責任,不然李家可能會找麻煩……”
“我願意為我的推斷負責。”饒風涼停頓了片刻,又接著說了下去,“很可能,那天表演之後,有一個孩子,或者幾個,被李悅山選中,成了他的獵物,被帶到那間院長辦公室裏。”
“可能是因為過度興奮,又或者是為了助興,李悅山扯下了百葉窗上的拉繩,勒住了那個孩子的脖子……從後來岑琳和陳南的反應來看,當時很可能已經死了一個孩子。”
“而剩下的孩子,活了下來,卻從此記住了仇恨,選擇在有能力之後,向這些人複仇。這件事裏,岑琳未必是個參與者,但她很可能是目擊者,大概是李悅山用出國學習攝影深造的機會收買了她,讓她閉嘴。但是內心的愧疚讓她惶惶不得終日得了抑鬱症,她拍下來的所有照片都是內心扭曲的寫照。”
饒風涼說完之後,台下忽然陷入一陣死一樣的沉默裏。
如果真的像饒風涼說的那樣,李悅山就是戀童癖。那麽這些年來,他究竟打著慈善家的名號,禍害了多少孩子?
沒人知道。
“現在,我們可以順著寧阿芳曾經收留過的那個孩子開始查起,再派一部分去調查孤兒院裏所有孩子的檔案和去向,我想很快會有結果的。”饒風涼終於做了結語,他的神情也很凝重。
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做這樣的推測,也不願意去想也許凶手可能隻是個剛成年的孩子。
就在他下台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又補充道:“凶手很可能不止一個,所以,排查的時候可以不局限於女性。我懷疑凶手之中有一個人是慣偷,擅長扒竊和入室盜竊。葉昭之口袋裏的紙條還有門鎖沒有破壞的痕跡,很可能都是嫌疑人的偷盜技術給我們造成了熟人作案的假象。”
台下依然是一片死寂,良久還是葉警官打破了沉默站起身來:“別發呆了,按阿涼說的做,如果剛才的推測全部屬實的話,凶手我們不能放過,但是那些參與戀童的惡魔,一個也別想跑!”
整個會議廳上空這才想起了響亮無比的回應:“是!”
從劉恒武那兒回來之後,徐詩黎準備洗漱一下就去睡覺,結果在整理背包的時候發現了躺在包裏的那張慈善晚會邀請函……
葉昭之沒有回電話,也沒有回消息,人間蒸發了一樣。
但是到底還是不甘心呐……
還是想去看看。
於是,第二天,結束了手裏的工作她就回了家,打算換套正式點的衣服。但是翻箱倒櫃也就找了件五年前徐媽買給她的小禮服……這些年她的吃貨屬性越發控製不住,腰圍長了一圈,小禮服穿著有點緊,但是居然意外穿出了線條。
原本在樓下的徐媽見她在房間裏好長時間不出來,就推門進來喊她吃飯,結果進門就呆住了。半天才訝異地問她:“阿屍,你這是幹什麽去?轉性了?”
“有個慈善晚會。”徐詩黎頓了下,不太好解釋,也不想說葉昭之的事,半晌轉了個彎,敷衍過去,“我去湊個熱鬧。”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啊,你過去可是從來都不參與這種場合的,多少次拖你去,那簡直好像要你死一樣。”
“有點事。”徐詩黎繼續敷衍,一邊翻箱倒櫃找出了自己被冷落很久的高跟鞋。往腳上一套,頓時感覺跟踩了高蹺一樣,毫無安全感。
“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麽事情呐?是因為小葉還是因為阿涼?”徐媽哪能放過那麽好的八卦機會,笑得一臉曖昧地湊到她跟前來。
徐詩黎被戳到心事,有一秒的慌張,但是馬上恢複如常:“別八卦了,我晚飯不在家裏吃,你趕緊和徐遠境吃飯去……”
徐媽還想再問,徐詩黎的手機鈴聲響了。
徐詩黎感覺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接起了電話:“喂?”
“準備好了?”電話那頭傳來饒風涼的聲音。
“啊?”
“沈館長說你一下班就回家了,換衣服?”
“……”徐詩黎停頓了下,才回答,“嗯,還是打算去問清楚。”
饒風涼在那頭低笑:“那換好了?”
“差不多了。”徐詩黎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不算太糟,畫個淡妝讓氣色看起來好點就行了。
“好,我在樓下,你好了出來。”
徐詩黎愣了一下,幾步走到窗邊看了一眼,饒風涼車就停在家門口,他人在車外,抬頭看著她窗戶的方向,晃了晃手裏的手機:“反正我也少個女伴,順帶捎你過去。”
“這樣會引起更多誤會吧……”
“女伴又不等於女朋友。”饒風涼嘴角微彎,“如果一會兒葉昭之真的和夏嫣一起現身了,我還能勉為其難地配合你緩解尷尬。”
“……饒風涼……你現在是不是在拿我擋桃花?”從帶她參加家宴開始,她就覺得饒風涼肯定給她挖了坑。現在又讓她當晚宴的女伴……到時候就算他們倆根本不是情侶關係,但是在饒家人眼裏他們已經在一起了,饒奶奶就不會給他安排相親了,各路喜歡他的女孩子可能也會收斂很多……
“隨你怎麽想,如果你想穿著這一身走到路口去攔出租車我也不攔你。”饒風涼倒是沒反駁,繼續帶著那種看戲的笑容望著她。
徐詩黎看了一眼身上略微有點緊繃的小裙子,和腳上十厘米高、她穿起來幾乎都不會走路的高跟鞋……再衡量了一下從家裏到路口的距離。最後還是屈服了……
“等我十分鍾,我化個妝。”
饒風涼眉眼微彎,眼底似有期待:“怎麽畫都不會成天仙的。”
“我醜隻能說明你挑女伴的眼光不行。”
饒風涼沒想到她不但不反駁,還反將了自己一軍,忍不住一笑,還想說什麽,但是那頭已經傳來了忙音。
04
十分鍾之後,徐詩黎終於出現在門口。
她化了個簡單的妝,徐媽在她化妝的時候幫隨便盤了個發型,加上晚禮服和高跟鞋的加持,整個人比平時多了一些女人味,眉眼裏也多了一點風情。
徐媽送她出門的時候看見了門外的饒風涼,忍不住湊近徐詩黎道:“阿屍,你戀愛是好事,但是你可要選清楚啊,腳踏兩隻船可不好……”
徐詩黎白了徐媽一眼:“你放心,我沒這能耐。”
徐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是,你能單身二十五年也不像有這本事……”
“……”來自親媽的暴擊總是最穩準狠的,她被徐媽說得無語凝噎。
饒風涼的視線落在徐詩黎身上,一時有些出神,這樣的徐詩黎,他還真沒見過。
結果她下樓梯的時候,之前的美好形象完全破功,提著裙子頭緊盯著台階,如臨大敵,結果走了兩步還是不小心一個踉蹌,差點摔出去。
饒風涼回神,往前邁了一步,扶住她:“不會穿高跟鞋還逞強。”
“這種場合這種衣服,我要是穿平底鞋,會被鄙視吧?”
總算走到了車邊上,徐詩黎鬆了口氣,在副駕駛門前站定,然後跟平時一樣動作利落地打開車門上了車,這麽豪氣的動作配合這一身衣服,還真有點反差。
饒風涼無奈地笑笑,歎了口氣,繞到主駕駛也上了車。一邊不著邊際地問她:“你確定你不換鞋?”
“有什麽問題?”
“走路像殘疾人。”
“……”徐詩黎真的是感覺被他一句話紮在胸口上,氣悶……“太久沒穿,所以有點不習慣,走走就好了。”
“恐怕你今天晚上是不可能習慣了。”
“……饒風涼……你是杠精嗎?”
“……”饒風涼心情愉快地笑起來,發動了車子,“徐詩黎,有沒有人跟你說,你被逗急了真的挺好玩的。”
“隻有你這種人才會拿抬杠當有趣。”徐詩黎朝他翻了個白眼,然後就把頭扭向一邊,看向車窗外。
說真的,饒風涼這個人並不壞,甚至他願意幫她繼續調查奶奶的案子哪怕是以推翻自己老師的結論為代價。但是一張嘴,是真的欠……明明是做好事,卻成功用毒舌抹消了別人道謝的念頭。
饒風涼知道自己再繼續逗她估計又要把她惹毛了,隻好收起笑容,轉回正題:“你奶奶的案子翻案申請的審批已經下來了,我把手裏的連環殺人案了結就會著手調查。”
徐詩黎的表情緩和了些,聲音也低了下去:“謝謝,如果有進展,一定告訴我。有需要提供線索的地方我也會全力配合……”
饒風涼聞言思索了片刻之後突然問她:“你覺得你爺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徐詩黎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停頓了一秒才道:“我不了解他,小時候覺得他很凶很可怕。現在也依然很嚴肅……但是可能心態有了變化,感覺好像他也沒那麽恐怖,就是個普通的老人。”
饒風涼若有所思:“嗯。”
其實,按照徐詩黎的形容和當初的案件記錄來看,徐鴛生前應該是個性格比較隨和的人,不容易跟別人結怨。如果她真的是被人下毒殺害的,那麽這個下毒的人的動機是什麽?
而且拋開別的不說,徐鴛確實死在停放夏居安屍體的房間裏。而且百草枯這種毒藥見效很快,她應該是在夏家裏中的毒。按照於老的說法,徐鴛和夏居安各自成婚之後,她和夏家幾十年來都沒有來往,夏家為什麽會有人要殺她?
再換個思路,如果不是夏家的人,也有可能是去參加葬禮的賓客。
這些年來徐鴛和誰結的仇怨最多?誰最有可能對徐鴛動手,而她又情願犧牲自己去保護對方?
隻有一個人,徐詩黎的爺爺,劉恒武。
如果在夏居安入殮當天,劉恒武也去了夏家,那麽他的嫌疑絕對是最大的。於老說的沒錯,誰都不願意對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過一輩子,以劉恒武執拗又好麵子的個性,這件事應該是他這輩子的奇恥大辱。
他一直忍耐沒有爆發原因可能有很多,也許是對徐鴛的情分,也許是考慮到兒輩和孫輩,又或許隻是為了麵子。而且這麽多年來,徐鴛與夏居安再未聯絡,所以也沒有真正刺激到他。而夏居安死後讓人送來的那封信,和徐鴛去最終去給夏居安入殮的這個舉動很可能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也許劉恒武也沒有殺人的計劃,隻是臨時起意,百枯草這種藥並不難買,也許他是假借悼念的名義去的夏家,都是S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劉恒武要悼念應該也不會有人阻攔。也許他那天本來想和徐鴛同歸於盡,但是徐鴛發現自己中毒之後卻選擇了保護他,還寫下了那封遺書。
衝動殺人之後他很後悔,加上徐鴛留下的遺書和反鎖的門洗清了他身上的嫌疑。所以他利用和於老的人情關係,跟於老說了一個改過結尾的故事,於是於老就帶著先入為主的觀念去判斷了整個案子。現場的痕跡、遺書都可以指向徐鴛是死於自殺。
於是這件事就這麽被塵封了。
想到這裏,饒風涼臉上神色有些複雜……
這個推斷雖然可以證明徐詩黎的奶奶不是死於自殺,但是這樣一來她的爺爺就有可能是凶手,對於徐詩黎來說,不論哪種結果,都不容易承受吧。
到了舉辦晚宴的酒店門口,饒風涼把車鑰匙交給門童去停車,然後一回頭,發現徐詩黎正艱難地從副駕駛的位置“爬”下來。這鞋跟是細長型的,她一個平時都穿著平底鞋到處跑的人,一下要穿這樣的高跟鞋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記得上一次穿它還是四年前被徐媽硬拽去的一場舞會,結果她全程就像屁股粘在椅子上了似的,一次都沒站起來過,別說跳舞。從那以後,徐媽就放棄了讓她參加舞會的念頭。
艱難地站穩之後發現自己的動作已經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略微有點不好意思地往角落縮了縮。
饒風涼微微一笑,走到她身前,朝她伸出手來,特別紳士優雅地微微傾身:“徐小姐,如果不想出醜,我建議你還是扶著我的手進去。”
徐詩黎明顯感覺到如果不扶著他,那她隻能扶著牆挪進去了,這種場合,她這樣怪異的舉動可能會招來全場的注目禮吧……
想了想,還是扶上了饒風涼的手。
但是剛走一步還是崴了腳,痛得齜牙。
“喂,表情能不能收斂一點。”
“……不用你說我知道。”徐詩黎盡量控製自己的表情,但是腳不聽話,一步三晃。
身邊不斷走過去一個個小仙女似的名媛淑女,踩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依然能彼此麵不改色地談笑風生。
儀態都很美麗,有的優雅似天鵝,有的氣勢似女王,各有各的好看。
徐詩黎很少參與這種場合,所以恍惚感覺自己就像一粒塵埃落進了珍珠裏。
她身邊的饒風涼都比她好得多,一身休閑西裝,不會太過正式刻板,十分貼合身形,襯托著他的身材挺拔又優雅,一路上招惹來不少女生的側目。
在來的路上徐詩黎的關注點不是抬杠就是案子,還真沒注意饒風涼穿了什麽。直到走進會場,燈光一打,才發現他一身西裝確實穿的有模有樣,加上一張棱角分明惹人注目的臉,還真挺有吸引女生的資本的。不過徐詩黎覺得他這身打扮,還少了一副金屬邊框的眼鏡……如果戴上眼鏡就像極了斯文敗類。
不過話說回來,饒風涼雖然是個法醫,但是把他拎到這種場合來他也不怯場,而且那種氣度仿佛就是天生穿梭於這種上流社會名利場的人。
徐詩黎就遜色多了,不是長相和打扮的問題,而是她的舉止完全和身邊的人格格不入,表情豐富得好像馬戲團小醜。
所以有些本來隻想看饒風涼的姑娘,一扭頭看見她,都會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饒家公子這帶的是誰?怎麽連個高跟鞋都穿不好就出來丟人現眼了?”
“誰知道呢……饒家少爺不是出了名的不走尋常路嗎?無心經商跑去學了法醫……這女生不會是他同事吧?”
“哇!不會吧,哪有女生會去學法醫的,太變態了!”
“反正一臉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肯定不是圈裏人。”
徐詩黎簡直感覺自己全身中箭,很想抽身走人。但是轉念一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這裏,白眼也挨了,嘲諷也受了,目的還沒達成,這時候走不就是前功盡棄嗎。
那些話饒風涼當然也聽見了,他在經過那幾個女生身邊的時候,微笑著,用她們可以聽見的語調說了一句:“隨意對別人評頭論足妄加揣測的人,不僅沒見過世麵,還沒有教養。”
05
女生們臉色一白,尷尬地躲開了。
徐詩黎鬆了口氣,有點自嘲地笑笑:“謝謝了。不過她們說的也沒錯,我不適合這種場合。”
“我說的也沒錯。無知者才會畏懼死亡,歧視與死亡相關的職業,明明是目光狹隘的膽小鬼,卻沾沾自喜以為高人一等。”
“……”徐詩黎噗嗤一聲笑出來。看來饒風涼不止對她毒舌,對別人也一樣。其實對死亡有恐懼是大部分人都會有的正常心理吧,雖然她一直很討厭職業歧視,但是也能夠理解普通人的心態。隻有社會繼續發展,科學徹底戰勝蒙昧的時候,人們心底的恐懼才會真的消退吧。
不過這也佐證了饒風涼單身那麽久並不冤枉,可能因為一直沒有遇上一個能跟得上他的三觀並且忍受他毒舌的女生。能滿足其一,就特別難了。
環顧場內一圈,並沒有葉昭之的影子。就在徐詩黎打算跟饒風涼商量先去就餐區坐下來等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還有閃光燈在此起彼伏地閃爍。
其實剛才在進酒店前她就發現了門外蹲著記者,但是因為記者對他們不感興趣,所以她也沒在意。
能吸引記者這麽一窩蜂湧到門前的,絕對是個大人物。
“葉總,請問您和夏家小姐複合的消息屬實嗎?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麽您是否會選擇繼續和夏家合作推出新的項目?”
“葉總,現在外麵有傳言說您已經讓渡了手裏的權利到您的哥哥葉恒之手裏,請問是您主動放棄權利功成身退還是鬥爭失敗迫於無奈呢?”
“葉總,最近對於葉氏將來的董事長職位懸而未決外界已經有諸多猜測,股民也十分擔憂葉氏換了掌舵人之後發展會再陷僵局,您能否跟我們多透露一點您的計劃?”
對於這些連珠炮一樣的問題,葉昭之隻丟回去了兩個字:“讓開。”
安保人員連忙圍了過去,擋開了記者,給葉昭之開了一條路出來,他才終於神色煩躁地走近了會場內。
徐詩黎本來就因為鞋子的關係並沒有走多遠,一轉身,就恰好和葉昭之麵對麵站著。
他臉上還殘留著不耐的表情,在看到她的一瞬間,腳步頓住了,目光微微一動。
饒風涼注意到了徐詩黎的動作,也轉過身來,目光恰好和葉昭之撞上。那一瞬間,他好像感覺到了空氣裏迸裂的火花和濃烈的火藥味。
僵持片刻之後,徐詩黎的大腦終於恢複運轉,打算朝葉昭之走過去,但是可能是因為走神,沒踩穩,腳一軟,直接坐倒在地上,砰地一聲,摔得特別重,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葉昭之卻隻是看著她,一步都沒動。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又嘈雜起來,接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在保安的護送下突出重圍進了會場,跟上了葉昭之的腳步:“阿昭,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這個聲音並不陌生,徐詩黎驚詫地看過去的時候,就看見了夏夏那張漂亮到讓女生都驚歎的臉蛋。
葉昭之從徐詩黎身上抽回視線,目光落在“夏夏”身上:“剛才記者太多,沒注意把你落下了。”
聲音溫柔,和他平日裏強硬的作風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夏夏原來就是夏嫣啊,她去慈善醫院,想要能看見但不碰麵的人,就是葉昭之吧。
說沒臉見他……是因為七年前的不辭而別吧。但是她也沒想到葉昭之並沒有追究當年的事情,在她回國的那一刻就原諒她了,而且如此迅猛地複合。這得是……多堅固的感情啊。
真的是,感人至深。
徐詩黎想站起來,但是莫名地腿一軟,好像全身都沒了力氣,恍惚間又坐回了地上。
夏嫣當然也注意到了地上的徐詩黎,片刻的錯愕之後,她才上前想把徐詩黎扶起來:“徐小姐,你怎麽了?沒事吧?沒摔傷吧。”
今天夏嫣穿了一條剪裁簡單的白色連衣裙,沒有繁複的裝飾,但是穿在她身上就是大方得體。她也踩著高跟鞋,但是走得四平八穩,氣質出眾。
在她麵前,徐詩黎真的是深切地體會到了相形見絀這四個字的含義。
徐詩黎真的有種感覺,自己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就是他們這段感情裏一個小插曲,一個多餘的人。
夏嫣見徐詩黎不說話,有點急了,一邊查看她的腳傷一邊回頭對葉昭之說:“阿昭,她受傷了,我扶她到休息區處理一下吧。”
葉昭之沒回答,饒風涼先開了口:“不必了。”然後就蹲下身來,不著邊際地把夏嫣和徐詩黎隔開,接著查看徐詩黎的腳傷,“腳沒事?讓你換鞋非要強。”
“……”徐詩黎這才回過神來,慌亂地收回了視線,艱難地掙紮著從地上起來,“沒,沒事。”
所幸腳傷的不是很厲害,還能走,但是鞋跟是真的歪了,走起路來難免一瘸一拐。
她眼角的餘光朝葉昭之掃過去,但是他並沒有在看她,隻是和周圍的人相談甚歡。而夏嫣似乎感覺到了饒風涼身上莫名的敵意,也就沒再跟上他們,轉身回到葉昭之身邊,時不時擔憂地朝徐詩黎離開的方向瞥一眼。
饒風涼一邊扶著徐詩黎往休息區走,一邊問她:“你就這麽認輸了?”
徐詩黎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下來,拎在手上:“都已經知道答案了,我不想再自取其辱。”
饒風涼就近找了張椅子讓她坐下:“你問不出口,我替你問好了。”
留下這句,饒風涼就朝著葉昭之和夏嫣走了過去。徐詩黎想攔他,但是腳上吃痛,一個趔趄,沒能攔住。
在此起彼伏的“葉總”裏,突然傳來一聲冷硬的帶著濃濃敵意的“葉昭之。”
葉昭之的目光看向他,眉心擰了起來,眼底隱隱有竄動的火光。
“有個膽小鬼自己不敢跟你對峙,我隻好代勞了。”饒風涼始終保持微笑,那是笑容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友好,那是一種略帶一絲譏誚和輕蔑的笑,“你和夏嫣複合了,那徐詩黎算什麽?”
饒風涼的話一出口,氣氛頓時尷尬到冰點,周圍的人都不敢出聲,神色各異地看著站在風暴中心的葉昭之和夏嫣。
“和你無關。”葉昭之的表情和目光都沒有絲毫變化,好像饒風涼的話在他心裏並不能激起一絲波瀾。
“連句明確的答複都不敢給?”饒風涼笑容裏的危險意味漸濃,目光直接迎著葉昭之看回去,然後用不屑的口吻哼出兩個字:“懦夫。”
夏嫣顯然被饒風涼嚇到了,往葉昭之身邊靠了靠,一臉憂心地看著他:“阿昭……他在說什麽?”
這個時候徐詩黎終於一瘸一拐地擠開人群,一把拉住饒風涼:“你發什麽神經……趕緊走。”
但是饒風涼一步都沒動,目光依然扣在葉昭之身上:“你不回答也可以,那我就當你自己放棄了。以後徐詩黎和你再無瓜葛,要是她被人搶走你也別後悔。”
“饒風涼!別鬧了!”徐詩黎想挖兩個洞,一個埋饒風涼,一個埋她自己。
葉昭之始終沒有開口,目光和她隻有一瞬的交錯,那雙眼睛裏的眼神冷得她心悸。這個前幾天才跟她表白的人,現在看起來卻那麽陌生,感覺他們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無法越過的深淵。
良久,他才從嘴裏吐出三個字:“隨便你。”
特別輕巧的三個字,卻像都變成了刀子,一起紮在她的痛處上,她瞬間疼得晃了神……
葉昭之沒有再回應,仿佛當他們不存在,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他身後的夏嫣驚疑不定地看了徐詩黎一眼,然後匆忙又跟上了葉昭之的腳步。
直到兩個人都從她的視線裏消失,徐詩黎才突然感覺力竭,差點又坐回地上。
她說不出來心裏是什麽感覺,隻覺得特別難受。
饒風涼歎了口氣,傾身,把她攔腰抱起,並且在她掙紮之前先警告她:“想更丟人現眼你就盡管動。”
徐詩黎沒有吭聲沒有動,她隻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葉昭之淡漠的眼神和那句“隨便你”在她的腦海裏不斷回放……
直到饒風涼把她抱出酒店,她才終於清醒,掙紮著從饒風涼懷裏跳下來:“我還能走。”
饒風涼眉心緊擰:“徐詩黎,有沒有人說過你真是強的像頭驢。”
她沒回應,轉身就光著腳往來時的那條路走過去,腳上還有點疼,但是比穿高跟鞋舒服多了。她想靜一靜,隻想靜一靜……
她從來沒經曆過感情,也不知道原來感情可以讓人那麽難受,她感覺眼睛有點酸,一摸臉頰,居然全是眼淚。
太沒骨氣了,葉昭之又沒跟她在一起過,而且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人,被他耍沒什麽好奇怪的,也不用怪自己傻,是對手太高明演技太逼真。
她一邊抹掉眼淚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眼淚越抹越多。她連生死都能看開,為什麽能為了感情哭成了這個德行。
真沒用。
一隻手抓住她,一片陰影擋在她眼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饒風涼手裏拿著紙巾,神情專注地把她把眼淚一點點擦掉:“徐詩黎,為了那種人哭,不值當。”
“我沒事,其實輸給夏嫣那種女生我一點都不覺得不甘心,她隻要站在那裏就勝過我一百倍。我現在就是有點控製不住情緒,哭會兒就沒事了……”徐詩黎一邊辯解著一邊想躲開,但是手被他牢牢抓住,躲都躲不掉。
饒風涼的目光完全定格在她身上,沒有往常的玩味或是輕蔑,而是一百分的認真:“誰說沒事?”
“……”
“看你哭我心裏難受。”
“……”
“徐詩黎,之前對你說過的話,我反悔了。”
“……”
“我喜歡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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