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臨近預產期，周漾請了個長假回來。

    他每天都要帶著我出去散步，走一走樓梯，婦產科醫生說這樣有利於順產。

    我其實比較傾向於剖腹產，大概是我這個年齡段太輕，親媽早跑沒影了，什麽也不懂，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準備。

    每天對著自己更像是揣著炸彈的大肚子，驚嚇往往大於驚喜。

    翻身不易，洗澡不易……就連蹲下都很艱難，那感覺就像是在體驗殘疾人不能自理的生活，別提有多憋屈了。

    這個時候明顯就有悔意了，我幾乎時常在想，怎麽就稀裏糊塗把孩子給留下了呢？要是早點告訴周漾就好了，這樣孩子就可以另尋好人家。

    我情緒非常不好，很容易憤怒暴躁，夜裏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孩子在這個時候在肚子裏非常活躍，動來動去，我經常會產生莫名其妙的恐懼，感覺懷的是個怪物。

    周漾他媽劉英自從得到周漾親口證實，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周漾無誤後，對我態度簡直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平時掛在嘴邊念叨最多的就是孫子。

    我天天都要聽她孫子來孫子去的，我是真的想不通周漾那樣一個悶葫蘆的性子，怎麽會有劉英這麽嘴碎的媽。

    最離譜的是她知道了我的預產期後，特意去找些巷子口的神婆測算生孩子哪個時辰最好，平時摳得要命，這會兒大方極了，前前後後不知道拿了多少錢和東西去填神婆的荷包，終於算出了一個最適合她孫子生下來的好日子。

    可惜的是她盤算注定落空。

    我是午夜做了一場惡夢驚醒後，感受到肚子開始隱隱作痛，痛得很輕微，程度跟姨媽來臨時痛經差不多。

    好再周漾專門買了好幾本孕產書籍，我大致也了解自己是什麽情況，於是就檢查，發現自己居然見紅了，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我咬牙切齒地喊著周漾的名字。

    他就在住我隔壁，聽見聲音後就奪門而入，“小榆姐出什麽事了？”

    “快，送我去醫院！我可能……要生了！”

    周漾立刻聯係了出租車，半抱半扶地駕著我出去，他還背著個大背包。周漾他媽劉英也被動靜鬧醒了，聽見我說要生了，趕緊跑出門來勸說。

    “不行，李榆你趕緊回來躺好，別瞎嚷嚷，嬌氣個什麽勁，9號早上9點才是最佳的生產時辰，你現在就算到了醫院也生不下來！”

    我讓陣痛鬧得滿頭大汗，聽見劉英的話，險些沒被她噎死。

    周漾臉色比較嚴肅，語氣也衝，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媽，你別說了，這裏沒你什麽事，趕緊回去好好休息，我陪她去醫院！”

    “兒子，你要聽媽的話，媽這次是找過外號送子觀音的三姑婆算的日子！”

    周漾目光凶狠地瞪了她媽的一眼。

    劉英骨子裏都是懼怕男人的小女人，別看她平常對我吆五喝六的，在周漾麵前，通常是不會反對他任何意見。

    當然，劉英也沒去休息，跟著我們一起去了醫院。

    去了醫院不一定馬上就能生，還要等宮口。宮口沒開之前是在待產室，裏麵沒家屬，隻有陌生的醫護人員。

    呆在待產室裏，我彷徨又迷茫，非常緊張，感覺自己氣都喘不順，牙齒發出卡卡的聲響，心裏怕得要命。

    其實我挺想大哭一場，當著那麽多陌生人的麵，我臉皮薄，哭不出來，也不敢哭。

    況且哭又不能解決問題，就算我真哭了，也不會有人跟我說，哎，那誰，你不用生了！

    我隻能發揮自娛自樂的精神來勉強安慰自己了。

    我必須得活下來了，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小樹就沒人管了。

    周漾回來的唯一好處大概就是他幫忙照顧小樹吧，我挺著大肚子，有很多時候不太方便。

    希望小樹能早點醒過來，他肯定做夢都不想到他要當舅舅了！

    待產室隻有我一個人，非常安靜。沒過多久，周漾居然進來了，他還背著那個黑色的背包，走到我身邊後，拿出塊巧克力給我。

    我沒拒絕，接過就咬。甜味從口腔裏蔓延，暫時緩解了我緊張的神經。

    待產室裏還有醫護人員在，周漾也沒經曆過這種事，明顯很緊張，不敢跟我說話，眼睛就隻知道盯著我看。

    他能進來，我很意外，不是他媽劉英進來就已經讓我很滿足了，心裏說實話還挺高興的。

    周漾在待產室沒能呆很久，天快亮了，他就被護士趕出去了。

    原來待產室是不能讓家屬進門，隻是因為我來的時候裏麵沒人，周漾去和醫生商量後才被允許放進來。

    臨走時他麵紅耳赤地拉著我手，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麽安慰我，憋了半晌，磕磕絆絆地蹦出一句，“不…不要害怕，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我深深覺得他這話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這話把待產室裏的醫護人員逗樂了，我相信很長一段時間，周漾都會是她們的茶餘飯後笑料。

    生孩子是件折磨人的事，無論是生之前，還是生之後。

    我在待產室被陣痛折磨了整整一天，等到下午醫生確定宮口開了，才被推入產房。

    一進產房就比較順利了，半個小時就出來了。

    是個女兒，五斤二兩。

    劉英一聽說我生的是個女兒，看都懶得去看一眼，直接就從醫院離開了。後來還把責任推卸到我身上，就知道說些我嬌氣之類的刻薄話，如果不是我非要生，按照她找的送子觀音三姑婆掐算好的日子去生，準能給她生個大胖小子。

    生完後我就被推到病房休息，第二天，醒來就看見周漾在逗女兒。

    他見我醒來，把女兒抱起來給我看。

    我一看到有些難以置信，新生兒皮膚又紅又皺，有些地方還泛白，看起來有點可怕。

    周漾也是個實誠人，直白對我說：“你也發現她長得很醜是不是？”

    “……”

    我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借故對他發一通脾氣，好散散我憋了好幾個月的悶氣。

    但周漾把我照顧沒有絲毫可挑剔的地方，他很細心，背來的黑色背包裏裝的不止是嬰兒用品，還有我需要的東西，他都考慮到，也全都帶來了。

    而且我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女兒好看，因為是真的……很醜。

    “會不會是抱錯了？”

    “沒錯，護士把孩子抱出來給我看過了。”周漾小聲嘀咕：“不知道你看過沒有，她剛生出來的時候還要醜，像隻小猴子。”

    我當時在產房其實也有看過一眼，隻不過太累了，依稀隻記得一個紅通通的小身影。

    存著整人的惡趣味，我故意嗆周漾：“生子像母，生女像父。她醜成這樣，都是你的責任。”

    “不會吧？”周漾明顯是被我的話驚到了，仔細地打量放在我身邊的小女兒，片刻後，猶豫地問：“小榆姐，你看我長得怎麽樣？應該不怎麽難看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耳根子紅透了。似乎非常緊張我的答案，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也就……還行吧。”

    周漾微微鬆了一口氣。

    從小到大我跟我弟小樹經常拌嘴互損養成習慣了，小樹成為植物人昏迷不醒，我跟周漾生活在一起後，他年紀比我小，有時候我就難免會損他兩句。

    所以看到他鬆一口氣後，我立刻又說：“現在鬆口氣早了，女生男相更吃虧。你可以想象一下或者去廁所照照鏡子，以後孩子就按你的樣子長，看誰有膽子娶。”

    這話真把周漾嚇倒了，他當真去了廁所照鏡子，照完後出來一個人愁眉苦臉，抿緊嘴唇不說話。

    我一見到他這種反應就想笑。

    周漾臉皮比我還薄，聽見我的笑聲，條件反射紅了臉，嘴裏怨怪道：“你還笑，小榆姐，難道你就不擔心嗎？萬一咱們的女兒以後嫁不出去怎麽辦？”

    “哈哈哈哈……”

    我笑得停不下來，腹部都笑得一抽一抽的，大約是太開心了，完全把疼痛給忽略了。

    “小榆姐，你這種時候怎麽還能笑得出來，我都快急死了！”

    “我哪裏知道怎麽辦？這都要怪你好不好！”

    他皺著眉說：“我知道是怪我，但也不能全是我的責任，我怎麽知道女兒會和我長得這麽像，會不會隻是小時候像？長大後就不像我了？！”

    說完，周漾緊張又飽含期待地看我的反應。

    我兩手一攤，聳肩道：“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許是我們說話聲音太大，裹在繈褓裏的女兒哇哇大哭起來。我和周漾同時去看她，兩人表情都有些懵。

    我最先反應過來，對周漾說：“她哭了。”

    “小榆姐，我也不懂她怎麽會哭，可能是我們說話太大聲了，把她嚇著了。”他頓了頓，吩咐我道：“你是她的媽媽，你哄吧。”

    “你還是她爸爸呢！”

    周漾表情慌亂的說：“可我不會啊！”

    “可以把抱她起來嗎？要不你把她抱起來哄。”

    周漾點點頭，剛伸手隻是象征性地摸了一下孩子的衣服，立刻就把手縮回來，看起來受驚不小，害怕地跟我說：“我不敢，小榆姐，還是你來吧，我怕用力會傷到她骨頭。”

    “……”

    這孩子真的太小了，眼睛都還不睜開，哭起來的時候，嘴倒是張得很大，牙齒都沒有長顆，看起來有點嚇人。

    我尷尬的對周漾說：“我也怕。”

    “那怎麽辦啊？哦對了，我去叫護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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