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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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他低沉嘶啞的聲音,我才發現麵前這個儀容狼狽的男人是嚴清軒。

    他為什麽搞成這個樣子了?

    “你最近都別說話,喻醫生說你嗓子過度用力,傷到了。”

    不說話,那挺簡單的,反正我又不是話癆。

    這樣想著,我忽然想起意識朦朧時聽到過喻醫生的話,不行,我必須要開口說話!我還有好多問題沒問。

    我掙紮著開口,喉嚨裏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堪比鬼哭狼嚎,竟然一個字都沒說清楚。

    “都說了讓你別說話!李榆,你耳朵聽不見嗎?”嚴清軒疾聲喝斥道。

    意外的是我從他臉上並沒有看出憤怒的情緒,反而他表現得很痛苦,卻極力想要隱藏。

    我想起自己遍體鱗傷不能動彈,故意搖了搖頭。

    嚴清軒愣了,反應過來後,立刻焦急地詢問:“你聽不見?!”

    “……”

    呃,我要是用搖頭回答不是明顯就暴露了嗎?

    於是,我假裝自己真的什麽都聽不見,一臉茫然地望著嚴清軒。

    嚴清軒按響了護士鈴,來的人不是熟識的喻醫生,是個陌生的麵孔。

    “張主任,她耳朵聽不見了!是不是耳膜也受損了?”

    被叫做張主任的醫生當即安撫他:“嚴先生,你先不著急,等我們先給病人做檢查。”

    “那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我要她好好的!”

    我心底冷笑,痛下狠手的人是他,要我完好如初的人也是他。

    寵物就是寵物,沒有話語權可講。

    張主任仔細把我檢查了一遍,因為是晚上,估計不好再做詳細檢查,隻能暫時讓嚴清軒稍安勿躁,引起失聰原因的很多,畢竟我腦震蕩又不是假的。

    嚴清軒作為一個斯文敗類,講臉麵看得非常重要,他是不會在人前發怒。

    等張主任走後,我就看見嚴清軒氣得胸口起伏不停。

    雖然心裏清楚嚴清軒隻會在特殊的暴風雨環境下發病,但我還是很恐懼。那天夜裏遭受的折磨,我至今難忘,光是想一想,四肢百駭都會條件反射地疼起來。

    大約是我恐懼暴露得太明顯,嚴清軒一經發現,連忙坐到床前,輕聲安撫我:“不要害怕……我現在不會再打你!”

    當然不會打嘍,再打我就要沒命了。

    有時候我也挺奇怪的,為什麽我還沒被嚴清軒打死呢?他每次都把我往死裏打,就在前不久我還能笑著說自己是命太硬,現在就說不出來了……

    話也不是這麽說的,得了白血病不一定會死。

    電光火石間,我想起了治療白血病的手段——骨髓移植。

    我媽不知道改嫁到哪個旮旯裏去享受生活了,以前的親戚朋友都怕我借錢,恨不得和我斷絕關係。

    這樣一數,身邊僅剩的親人就隻剩下我弟小樹。

    就小樹那身體說不定救人不成,反而會把他自己捐去閻王殿提前報道。

    但嚴清軒不這麽想,他一定想盡辦法把我搶救回來,他才不會在乎我弟的命。

    可恨我現在說不出話。

    我隻能等喉嚨痊愈,骨髓移植肯定不會這麽快,我現在身體實在太差,聽說白血病要移植前要接受化療,我還有時間阻止。

    在焦灼的等待中,我過得一點都不好。骨頭關節日夜疼痛不休,期間鼻腔和牙齦會無法控製的出血,身體時常無緣無故發低熱,食欲減退。

    我臉被嚴清軒打腫了,暫時無法進食,隻能靠著營養針和葡萄糖維持身體需要。

    過了幾天後,我喉嚨終於能發聲,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嚴清軒。

    “我…我……我弟…骨…骨髓……”

    如同牙牙學語的新生嬰兒,我說話的聲音不僅啞,而且吐詞很不清楚,咬不準字音。

    好在嚴清軒足夠聰明,光憑關鍵字都能推測我要說的話。

    “我就知道你會擔心這個。”

    廢話,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會擔心?

    緊接著嚴清軒就說:“你和你弟的骨髓配型失敗了,配型結果顯示隻有三個位點半相合。”

    還把配型單給我看,我隻看懂上麵的字母,完全不解其意。

    嚴清軒也知道,他似乎是怕我不相信,特意找了醫生來給我解釋。

    我略微鬆了一口氣,失敗就好。

    “真沒見過你這麽傻的人,配型失敗還這麽高興。”嚴清軒無奈的歎著氣,“連親緣骨髓配型都失敗了,非親緣骨髓配型的成功率隻會更低。”

    “你是…不是……是還…去找……找我女兒了?”

    嚴清軒倒沒必要否認,衝我點點頭。

    我情緒變得很緊張,什麽時候的事?他是怎麽帶走霏霏的?

    周漾……他也知道了嗎?

    “你不用緊張,李榆,有時候我真的看不懂你,骨髓移植沒你想得那麽嚴重,不會死人的。況且目前多數的移植都采用外周血造血幹細胞移植的方法,不用再抽取骨髓。”

    我隻問他:“結…結果。”

    嚴清軒臉色頓時一暗,語氣明顯帶著一絲失望,“結果和你弟一樣,配型失敗。”

    我不太相信嚴清軒的人品,萬一他造假騙我怎麽辦?

    而且我還想問他是怎麽讓和女兒來醫院配型,剛開口就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瞬間臉色慘白。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我哀求他道:“你…你……放…過我…女兒!”

    應該再也找不出比我還要懦弱無能的人了,什麽都做不了,無能為力,一切都隻能靠嚴清軒的良心。

    果然,嚴清軒隻會抓住我的弱點再以威逼。

    “那你就趕緊好起來。”

    我點點頭。

    他勾唇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溫和道:“李榆,你不能死知道嗎?你如果死了,我就去找你女兒。”

    “……”

    我真想按護士鈴舉報,這裏有人惡意虐待病患!

    沒想到嚴清軒卻解度錯誤,柔聲安慰我:“配型失敗不止你一個,很多白血病患者也是找不到配型,就算移植成功,手術後的治愈率僅僅隻有50。”

    “……”

    我覺得他的話根本不算是安慰,照他的意思,不移植會死,移植了也會死。

    嚴清軒身體猛地一震,我猜他是終於意識到他說話說錯了,於是急切地想要挽救。

    “李榆,你聽我說,我剛才說的話是讓你不要失去信心。隻要你做好定期化療,等到骨髓成功了,你就可以活下來。雖然……手術後治愈率不高,起碼會讓你多活一段時間,也就活到五六十歲吧。”

    真不愧是嚴清軒,經他一分析,我下場隻要死。區別於怎麽死,多久死。

    雖然人都會死,但你直白地跟別人說你隻能活到幾十歲,你看對方打不打你?

    嚴清軒放棄再跟我解釋,幹脆還是用威逼那一套。

    “你要活著,你一旦死了,我立刻停止對你弟李樹的治療。”

    這才像話,瞬間就能把人的求生欲給激起來。

    不久後,我迎來了人生中第一次化療。

    化學藥物流進身體後,慢慢地出現灼燒感,瘋狂地想要嘔吐,坐在一邊的嚴清軒一再叮囑我不能亂動。

    我也記不清楚過程持續了多久,反正是各種顏色的化療藥水輸進身體裏,殺滅身體裏的白細胞。

    這就像是一場以我身體為牢籠沒有硝煙的戰役。

    第一次化療結束後才是最痛苦的,本來全身骨頭就受了傷,現在幹脆雪上加霜。

    不止如此,我脫發非常嚴重,隻是躺在病床上不動,頭發也會掉。

    嚴清軒應該是吩咐過特護在我睡了以後,再把脫落的頭發清理幹淨,但我還能感覺得到頭發在減少。

    與其每天遭受脫發的折磨,不如快刀斬亂麻,直接剃幹淨。

    “老嚴,你找個理發師幫我頭發剃了吧。”

    我聲音雖然很啞,但已經能把話說完整了。

    嚴清軒辦事效率非常高,當天就找來了專業理發師。

    留了十幾年的長頭發就這樣沒了,我心裏有一點點難受,終於能理解嚴清軒這麽多年不照鏡子的原因。

    沒幾個人能天天麵對自身的缺陷。

    嚴清軒這時候還要來刺激我,他提著裝頭發的口袋,說:“給你留著當紀念。”

    “呸——!要留你留,全是細菌,說不定哪天就把你感染了。”

    經我一提醒,嚴清軒臉色頓時就變了,提口袋的手都變得很僵硬。

    我見狀笑出了聲,終於解了一口惡氣。

    這幾天,他真是天天都要刺激我。明知道我化療後見不得任何吃的,光是聞到味就想吐。他還拿我最喜歡吃的東西來勾引我,可把我吐慘了。

    對於愛吃的東西,我現在隻剩下一個想法了。

    不過嚴清軒再怎麽刺激我,我都還是要感謝他。沒有他,我根本無法接受這麽昂貴的治療,可我內心深處始終害怕他。

    第一次化療很成功,很快就開始第二次化療了。

    化療的時候太痛,我忍不住去想一些開心的事來麻痹自己的痛覺神經。

    想老爸還在的時候,我們一家四口是多麽快樂。

    我和小樹經常為了一個遙控器大打出手,可惜最後誰都不能如願,我老爸以一家之主的姿態強行要看新聞法治頻道,不看就是不孝……

    一件又一件的開心事浮現在腦海裏,不知怎的,我突然不可抑製地想起了周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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