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周漾說完，清涼的晨風拂過他的發梢，垂落下來的發絲遮掩了他的眼睛，半遮半掩間，他的眼神暗沉無光。

    看他這副不痛不癢的模樣，我停下手，無力地捂住臉。

    霏霏……

    “小榆姐，你打我吧，別再哭了。”

    聞言，我渾身一僵。

    沈飛嘲諷的笑聲從背後傳來。

    “你看，小榆姐，他說讓你打他呢。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打情罵俏。”

    我牙關咬得死緊，牙齒都發出咯咯作響的聲音。

    沈飛走過來，揪住周漾的頭發，將他的頭提了起來，幽幽的說：“小榆姐，對付這種人，光是打哪裏能消恨。”

    “小飛，你要做什麽？”

    我看著沈飛從一個混混手裏提的袋子裏取出瓶啤酒，心裏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沈飛擰開瓶蓋，啤酒倒在我弟的墓前，邊倒邊說：“小榆姐，你對不起拿命保護你的小樹。有你這樣的姐姐，真是一種恥辱。”

    我皺著眉，胸口悶痛不已，沒有反駁沈飛的話。

    沈飛倒了一半啤酒，然後拎著啤酒瓶朝周漾走過來。

    我微怔，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臂。

    “小飛……”

    “放開！”沈飛目光冷冷地蔑視我，“小榆姐你心地善良，聖母瑪利亞轉世，你動不了手，那就由我來！”

    “小飛，你不要衝動！小飛——”

    沈飛猛地將我推開，我一下子倒在泥地裏，眼睜睜看著沈飛舉起啤酒瓶從周漾頭頂砸下去。

    “哐當——”

    啤酒瓶刹那間被敲碎，碎片四濺，有幾塊飛落到我身上。

    血。

    好多的血。

    我視線一黑，險些暈過去。

    “哈哈哈哈……”沈飛放聲狂笑，示意兩個混混放過周漾。

    滿臉是血的周漾沒了支撐，身形搖搖欲墜，眼神飄忽不定。

    沈飛肆意的抬起腳往他身上又踢又踹，周漾無力地倒在地上，痛得悶哼出聲。

    “不要打了，小飛，你會把他打死的！”

    我踉蹌地撲過去護住周漾，滿腦子都是沈飛會把周漾打死的。

    “我沈飛生來就是個怪物，從來就不怕事！”沈飛臉上揚起張狂的笑容，“今天如果不小心弄死姓周的，我就下去陪小樹。”

    “不，小飛，你聽我說，小樹也不願意你做傻事，他肯定希望你好活活著！”

    “呸——”沈飛嫌棄地啐了一口，手指著小樹的墓，厲聲道：“如果他希望我好活活著，那他就從墓地爬出來跟我說啊！”

    我無奈地閉上眼睛。

    “你看，他爬不出來。他已經是個燒成灰的死人，所以希望我好活活著這種鬼話，隻能從你李榆的嘴裏說出來。不是他親口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睜開眼，心疼地望著沈飛。

    為什麽當初死的不是我呢？如果是我的話，小飛就不會像今天那麽痛苦了……

    “小飛，就算小榆姐求你，真的別再打了，你打死他沒什麽用。”

    沈飛反手就是一耳光扇在我臉上。

    “李榆，我問你，你還記得你姓什麽嗎？！”

    躺在地上的周漾動了動，掙紮著爬起來，“咳……沈飛…你……”

    沈飛抬腳踢在他臉上，“沒你說話的份！”

    周漾臉都被踢偏向一邊了，頭頂不停地流出血，連頭發絲都在滴血。

    看到這一幕，我呼吸都收緊了，抓住沈飛的腿，幾乎是在哀求他，“小飛，你想一想我的女兒霏霏，你真的不能打死周漾。你把他打死了，霏霏怎麽辦？”

    霏霏如果知道她的父親是她母親睜睜眼看著打死的，她絕對會崩潰的，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為了霏霏，我絕對不能眼看著周漾被打死。

    “又不是我女兒，關我屁事！”

    “沈飛！”我提高了聲音，搖晃著從地上站起來，“你要打就打我，全都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小樹就不會死了。”

    沈飛冷冷地哼了一聲，“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打死你嗎？”

    “沈飛，小樹不在了，有些事我其實並不想點破的。”我頓了頓，手指緊緊地捏著，強忍心痛，緩緩的說：“你喜歡小樹，喜歡到瘋魔，他都不會知道。”

    沈飛臉色瞬間就變了，眼神發沉，又狠又冷。

    “對不起，小飛…我……”

    沈飛冷聲問：“你都知道了？”

    我僵硬地點點頭。

    “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是小樹哪個同學告訴你的？”

    “我自己……猜的。”

    沈飛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唇角發出一聲嗤笑，“怎麽猜中的？還是說，你一開始就知道我在騙你。”

    “不是……我一開始是相信的，小樹不在以後，我回到家整理小樹的遺物，看到了他的班級照片……”

    我和小樹的感情很深，姐弟倆很少有什麽秘密。

    小樹知道我讀書時偷偷暗戀隔壁班校草的事，我也知道小樹在高中交過女朋友，是他同桌，隻交往了一個學期，對方就轉校失去聯係了。

    我其實對小飛說謊了，我不是看到班級照片，我是看到了小樹和他前女友的合照。保存的很好，夾在一本小樹生前最喜歡的漫畫書裏。

    由此產生了懷疑，沈飛在小樹成為植物人後找上我，他告訴我，他是小樹的戀人，可我從來沒有聽小樹提起過他的名字。

    小樹絕對不是天生的gay，一開始，我是相信沈飛的話，他知道小樹的身份證號碼，種種喜好……除非是親密的人，不可能知道的那麽清楚。

    但我忘了，這世上還有另外一種感情，它叫暗戀。

    “哦，原來是這樣，真難為小榆姐了，一直裝著不說。是不是覺得很惡心，有個男人喜歡上你弟弟？”沈飛陰陽怪氣的問。

    “不是……”

    沈飛再次笑了起來，隻是笑容不再張狂，變得靡麗而又陰鬱。

    “不是？哈哈，李榆，你不就是想讓我放過周漾嗎？對，我是沒資格替小樹報仇，你最有資格。我他媽什麽都不是，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笑話。”

    沈飛笑著笑著，眼角笑出了淚。

    看他這樣，我心疼的厲害，伸手想要抱住他。

    “小飛……”

    “別碰我！”沈飛用尾指輕輕地抹了抹眼角，“我不需要你可憐，李樹也不是那麽好，幸好他還不知道有我這個變態，不然會跟你一樣惡心我。我沈飛要什麽男人沒有，比他李樹更好的男人，大把的等著我挑。”

    說罷，沈飛向兩個混混招了手，三人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小飛，對不起！”我追上去衝著沈飛的背影大聲喊。

    沈飛回眸，冷冷道：“李榆，從今往後，要在是路上見著我了，別裝作認識我。你嫌惡心，我也嫌惡心。就你這種聖母心的女人，活該一家不得好死！”

    我臉色刹那間變白，抬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心裏隱隱後悔。

    我為什麽要說出來啊？！

    我居然為了救周漾去傷害沈飛……

    “小…小榆姐……”

    我聽見周漾細微的呼喚聲，連忙回頭去看他，他強撐著想要站起來，頭頂流出的血太多，糊住了他的眼睛，令他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我來不及想太多，立刻跑過去扶著他。

    “周漾你撐著點，我扶你下山，這附近有個小診所。”

    周漾點點頭，嘴唇動了動，輕輕地說：“對不起……”

    他這一聲對不起，我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心裏毫無波動。

    “你該慶幸我當初留下霏霏，如果今天不是為了霏霏，我不會管你的死活。”至少，我絕對不會單純為了你周漾，去傷害沈飛。

    比起你，沈飛才是最可憐的。

    他陪著我在異鄉，一起等著小樹醒來，等了整整七年。

    我他媽真不是個東西啊！

    想到這裏，我眼角微微濕潤，視線也變得霧蒙蒙的。

    山路不好走，周漾不知道傷得怎麽樣，我不敢再多想，打起精神扶他下山。

    我邊走邊拿手機打了急救電話，把周漾扶到村裏的小診所，小診所的醫生還沒起來。

    等了幾分鍾，醫生起來看周漾滿頭是血，一看就是打架造成的。他比較害怕，沒敢下手治，讓周漾去醫院。

    我無奈撒謊，“醫生，求你給他簡單止個血吧，他這樣流下去會死的。他死了，我就要坐牢。是我拿酒瓶子把他打的。”

    說了好一會兒，醫生被我說動，給周漾做了一個簡單的止血處理。

    醫院的急救車半小時後到，我陪著周漾一起醫院，沒辦法，因為周漾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動，人已經昏迷了。

    他滿頭是血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小樹。

    那一天，小樹也是滿頭是血的送進醫院，再也沒有醒過來。

    周漾被推進急診室，我就站在門口等，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來催我去做入院登記的護士掏出紙巾遞給我，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一直流眼淚。

    不哭，沒事的，周漾他身強體壯，不會有事的。

    我做了一番心裏建設後，連忙去辦理入院手續。

    填登記表的時候，手指抖得厲害，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的，完全不成形。

    我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左手用力的按著手腕，想讓自己情緒冷靜下來。

    登記表突然響起啪嗒啪嗒的聲音，我愣了愣，看著紙上的一滴滴血跡，條件反射地去摸鼻子。

    糟糕，出血了……

    我的藥呢？

    我還沒得及伸手往包裏找藥，眼前突然一黑，意識瞬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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