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還在急診室裏，我轉瞬間就躺下來了。

    幸好是在暈倒在醫院，及時被發現治療，不然就危險了。

    白血病骨髓移植後的排異反應比較折磨人，僅僅隻是一個早上的時間，我身上就起了大片大片的紅疹子，並且出現發熱。

    在S市出院時在，主治醫生就千叮萬囑過我小心身體，特別注意不要感冒了。白血病患者骨髓移植後，往往一場小感冒就能引發出很多異常的狀況，嚴重就是病情複發。

    我覺得自己狀況還好，醒過來後隻是感覺到關節疼，沒想到醫生抽血化驗檢查了後，我就被留院觀察了。

    周漾的情況也沒我想象中的嚴重，他雖然流了很多血，但非常幸運，沒傷到顱內神經，隻是輕微腦震蕩。

    下午四點左右，我剛輸完液，護士通知我，周漾醒了。

    我穿著病服，戴上口罩想去看看他怎麽樣了。

    誰知霏霏竟然也在。

    我出現在門口，她第一個發現我，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眼神裏盡是驚懼之色。

    病房裏麵傳來周漾溫柔的安慰聲，“霏霏，別擔心，爸爸沒事的。”

    霏霏緊張地瞪著我，眼神逐漸變得出現凶狠，如同一隻正在驅趕入侵者的炸毛小動物。

    我渾身僵硬不敢動彈，眼睛微微酸澀。

    大約是霏霏的反應太過怪異，病床上的周漾立刻偏頭往門口張望。

    四目相對。

    “小榆姐！”他的眼睛微微發亮，唇角微揚，“你來了。”

    溫柔到撩人的聲音，讓我很不適應。

    他一出聲，病房裏所有的人都看向我。這是三人病房，裏麵除了周漾，還住著一男一女，都是中年人，再加上他們的家屬，病房裏總共有八個人。

    被這麽多人同時注視，我生出想轉頭逃走的渴望。

    我現在的樣子太難看了，本來人就長得普通，現在又是一身的紅疹子。他們不嫌惡心，我都怕髒了他們的眼。

    周漾似乎是看出我想跑，在我還沒有下決定的時候，他開口說：“小榆姐，你進來啊，別光站在門口。”

    霏霏聽了之後，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周漾身邊挪。

    不行。

    我和霏霏的關係不能總這樣僵著。

    我既然要選擇把她從周漾手裏要回來，就一定不能夠退縮。

    我一步一步地走進去，周漾叫上次見過一麵的胖男人給我搬個椅子。

    吩咐完，目光打量了我一遍，突然關心的詢問：“小榆姐，你怎麽突然長了那麽多痘痘？”

    “吃感冒藥過敏了。”我隨口胡謅。

    “你吃什麽藥過敏的？”他不依不饒地繼續問：“我怎麽不知道你吃藥會過敏。”

    我本來想刺他兩句，胖男人這時搬來了椅子，看著我問周漾，“漾哥，這就是嫂子？”

    周漾看了我一眼，沒有猶豫就點了頭，“這是我朋友，趙壯，你叫他胖子就行。”

    “那個，嫂子好。”

    他尷尬，我也尷尬，所以我不應聲，他叫的這聲嫂子，我就當沒聽到。

    介紹完胖男人，周漾居然還破天荒對霏霏介紹起我。

    “霏霏，這是媽媽，還記得嗎？”

    霏霏低著頭，視線朝下，對周漾的話沒做出反應。

    見狀，我一時無法開口反駁和周漾的關係。一旦反駁了，霏霏潛意識就要會認為我不要她。而且，我還不能在霏霏麵前說周漾任何不好。

    在霏霏的認知裏，現在肯定是周漾好過我，我如果詆毀周漾，會讓霏霏產生護父心態。

    旁邊床的中年婦女很感興趣，笑著說：“你們都有女兒啦？真是看不出來，你倆真的好年輕。頂多才二十來歲，沒想到女兒都上小學了！”

    “我們結婚很早。”周漾笑著答了一句。

    中年婦女估計是在醫院憋壞了，聽到周漾回答，滿臉笑意，看著很親切，像盤查戶口似的繼續問我和周漾，什麽時候結的婚啊，為什麽結婚那麽早啊……

    我沒理她，這人純粹是想把我和周漾之間的破事當成笑話聽，我又不是吃飽撐的，給她增添飯後笑料。

    周漾當然也不是個傻的，看出中年的婦女的意圖後，答非所問了，簡單的用兩個水果就把中年婦女打發了。

    他還取出一個熟透的紅蘋果給我，“霏霏去買的，她和你一樣喜歡吃甜的東西，所以這個蘋果很甜。”

    我怔了怔，此時的周漾宛如童話裏拿毒蘋果誘惑白雪公主吃下的惡女巫。

    他聰明到先說是霏霏買的，然後又告訴我一個訊息，霏霏也喜歡吃甜的東西。

    我差一點就真的上當，手都已經伸出去想接了，要不是餘光瞧到自己手上的紅疙瘩，我真的就從他手裏拿走蘋果了。

    “小榆姐不吃嗎？”

    “不想吃，沒什麽胃口，口周也長疹子了。”我不能瞎說是過敏忌吃蘋果，周漾絕對比誰都了解過敏。

    周漾這臭小子臉皮忒厚，我都說明白了，他居然說：“哦，嚴重嗎？你給我看看。”

    他說罷，伸手真的準備來揭我的口罩。

    我嚇得立刻從椅子上起來，後退了好幾步。

    周漾神情一愣，反應過來後笑出聲。

    胖男子也笑，“漾哥，嫂子這是害羞呢，你也真是夠損的，嫂子明顯不敢給你看，怕嚇著你，你還準備去揭她口罩。”

    周漾一臉無辜的解釋：“我隻想看看。”

    “……”

    看你大爺的！

    我忍不住在心裏暗罵。

    “小榆姐，你坐吧，別緊張，我不會揭你口罩的，你放心。你吃飯了嗎？”

    我點頭，“吃了。”

    “你什麽時候吃的？”周漾明顯不信。

    “剛才病房有人送外賣，我就叫了一份。”

    他微微皺眉，感覺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說，你為什麽不給我叫一份？

    如果病房裏隻有我和周漾，我一準開口罵他個狗血淋頭。見過得寸進尺的，沒見過這種沒臉沒皮還敢提要求的。

    所幸周漾沒開口問我為什麽不給他買吃的，而是吩咐胖男人，“趙胖子，你先帶霏霏去附近吃晚飯吧。”

    “漾哥，你要吃點什麽？”

    “清淡點吧，炒個小青菜。”周漾摸著霏霏的腦袋，霏霏從我進入病房後，表情一直都是木訥，連周漾喊她，都隻是沉默地點頭。

    隨後，趙胖子就牽著她出去吃飯。

    我應該要循序漸進，讓霏霏漸漸對我放下恐懼和防備之心。

    等他們走後，我有很多話想跟周漾說，頭一件事就是提醒他，我將會要回霏霏。考慮到旁邊有個碎嘴的中年婦女，萬一我和周漾說的話，她轉頭就告訴霏霏，傳話的過程中稍微添油加點醋，霏霏不得恨死我。

    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少說為妙。

    況且我還在住院，接回霏霏也暫時不能照顧她，還是等身上疹子消了，再找機會跟周漾談一場。

    我就不信他敢賴帳。

    “小榆姐，你皺著眉在想什麽呢？”

    周漾一出聲，我頓時回神，冷漠地看他一眼，隨即起身往門口走，“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別忘記你早上說過的話。”

    “那小榆姐你留個電話吧，這樣好方便聯係。”

    我想想也是，跑病房來看他太麻煩了，打電話就方便多了。

    於是我又轉頭回去。周漾把他手機遞給我，讓我自己輸入電話號碼。

    我低頭按數字，他忽而輕聲問我：“小榆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很反感，壓低聲音斥道：“清水市什麽時候成你周漾的地盤了嗎？我回來還要經過你同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來你傷得還不夠痛，周漾，要不是因為霏霏，我今天絕對不會管你的死活。”我把手機還給他，冷聲警告：“收起你的甜言蜜語，我不會再上你的當。找個合適的機會，我要把霏霏接回來，以後沒我的允許，你不準來騷擾我們母女！”

    我聲音壓得非常低，中年婦女又恰好此時去廁所了。等我說完，她都還沒出來。

    周漾臉色諱莫如深。

    我不才管他再想什麽，警告過一遍後，我轉身就走，才不想麵對周漾。

    隻要想到沈飛說過的話，我就恨不得掐死周漾這畜生不如的東西，我當初一定是豬油蒙了心才會覺得周漾可靠。

    回到自己的病房，我氣得胃隱隱作痛。一整天沒吃過什麽東西，都在躺著輸液，而且還拉肚子，我今天跑廁所的次數至少得有五六次了。

    這會兒可能是餓得有點難受，又怕出門吃東西遇到霏霏，我隨即拿出手機點了個外賣。

    一個小時，外賣送到。飯菜是溫熱的，我點都是的清淡口味，但還是沒能吃完，隻吃幾口，吃不下。

    我也不勉強自己，飯盒拿出去扔了，我躺在床上你要睡，胃實在是不舒服，我又起來跑到廁所裏把剛吃進來的東西全吐出來了。

    吐完，人感覺要虛脫了。

    我扶著牆，步履緩慢地出來，躺在病床上，胃痛，骨頭也痛。

    我按了護士鈴，護士過來檢查一遍後，叫了值班醫生來。值班醫生來就又幫我輸液，可輸液並不能緩解疼痛。

    後來我痛到抑製不住，在病床上滾來滾去。

    我住的是兩人病房，可能我鬧得動靜太大，對方讓我小聲一點。

    我答應了，可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腳，太痛了，身體幾乎是不受控製地胡亂掙紮，我逼得沒辦法隻好咬住自己的手臂，心裏強烈地祈禱著。

    別複發，千萬別複發，我還要照顧霏霏……我要照顧她長大為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