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還是選擇不開口問，我和周漾之間的界限好不容易明確劃分了，不能因為一點點似是而非的誤會，引發說不清的曖昧。

    吃過飯周漾收拾完了廚房才準備走。

    霏霏的情緒變化也在短時間內出現劇烈的起伏。

    她開始局促不安，用力地抓著周漾的衣服，仿佛這樣就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

    “乖，爸爸要走了。”周漾放柔了聲音，“明天再來看你。”

    霏霏抿緊櫻桃似的小嘴唇，表情泫然欲泣。

    “小可憐，你要是哭了嗎？”周漾俯下身，手指輕勾了一下霏霏的鼻子，笑意盎然。

    “沒……有。”霏霏回答的聲音都帶了明顯的哭腔。

    “不準哭，知道嗎？”

    “知道。”

    我緊皺著眉，胸口鬱結滯悶，極為不舒服。

    “好，現在可以鬆開手了嗎？爸爸衣服都要給你扯壞了。”

    霏霏抓著周漾衣服的手輕輕地發著抖，她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迅速鬆開了手，抬起頭淚眼汪汪地凝望著周漾。

    下一秒，突然張開雙手，緊緊抱住周漾的脖頸。

    “爸爸！”

    “嗯。”

    “你一定要記得接我回家！”霏霏聲音顫抖著重複，“一定不能忘了！”

    “不會忘的，我們拉勾了。”周漾輕輕地撫著霏霏的背，很緩慢。

    過了一會兒，霏霏情緒就被他安撫平穩。

    周漾直接就把霏霏抱了起來，看著我，笑嘻嘻的說：“小榆姐，你和霏霏一起送我去車站吧。”

    我瞬間就懂他的意思，他在給我和霏霏製造相處的機會。

    “好！”

    哪怕於心不忍，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退縮。

    我拿了鑰匙，迅速換上出門的鞋子，周漾就抱著霏霏站在旁邊等。

    他臂力應該非常好，霏霏穩穩地坐在手臂上，他沒有表現出任何吃力的樣子，而我根本抱不動霏霏了。

    時間快到下午五點了，此時夕陽西下，天邊紅霞豔麗如火，橘紅色的光芒照得馬路和樹木都變了色彩，連人也不例外。

    周漾步子走得慢，我因此可以與他保持並肩而行。眼角餘光隨意一瞥，就能看到他臂彎裏抱的霏霏，偶爾也會與周漾的眼神對上。

    他眼睛是那樣的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我根本不敢多看，

    “哇——爸爸快看，有池塘！”

    霏霏目光亮晶晶地指著一處人造魚塘，周漾停下了腳步，看了我一眼，似在詢問我的意見。

    我了然，解釋道：“這是人工挖出來的魚塘，塘裏麵養了很多鯽魚，還有荷花。”

    周漾立刻懂我的意思，拐彎去了魚塘，走到河岸邊，他把霏霏放下，緊緊地牽住她的手。

    霏霏很興奮，指著水麵上碧綠荷葉中含苞待放的荷花，“爸爸快看那裏，是荷花！好漂亮啊！”

    “爸爸看到了。”周漾感歎道：“這裏景色真美，有山有水，挺適合養老的。”

    我聽著他小老頭般的語氣，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年紀才多大。”

    “不小了，虛歲也有二十八歲了。”

    “人生都還沒走到一半。”

    周漾不樂意聽我老氣橫氣的話，忽而指著魚塘中央一處水波動蕩的地方，低頭對霏霏說，“看見了嗎？那裏有魚在動。”

    “啊？在哪裏啊？”霏霏四處眺望，激動極了，“我怎麽什麽都沒看見啊？爸爸，魚在哪裏啊？你再指給我看看，好不好？”

    “你當然看不見了，魚都在水地底下。”

    我無奈地搖了一下頭，周漾這臭小子真會唬弄。

    霏霏一怔，頭腦也很聰明，當即就問：“那爸爸你怎麽看見的？”

    “這個啊……”周漾故意拖長尾意，意味深長地凝視我，突然說：“你問媽媽好了，她知道。”

    霏霏瞬間就啞聲了，眼睛都敢往我這邊看。

    我異常尷尬。

    周漾眉梢挑動，似乎也是意識到他誘哄失敗，迅速挽救，“小榆姐，你快告訴霏霏啊，為什麽我們看得見魚。”

    “……”等等，明明是你自己看見的，為什麽要把我扯進去！

    周漾顯然是在給機會，說完就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我，等待著我說出答案。

    我躊躇著說：“很簡單……因為魚如果在水底下動，水麵就會有起波瀾出現動蕩。這就和扔顆小石頭進水塘，水麵會有波浪是同樣的道理。”

    “明白了嗎？霏霏。”

    “嗯。”霏霏緩緩地點頭。

    周漾語重心長地教育道：“以後不可以一個人單獨來池塘邊，更加不可以下去玩水捉魚，如果讓我發現了，你就要被打手心。”

    “哦，隻能和爸爸一起過來嗎？”

    “和媽媽也可以。”

    霏霏又不說話了。

    周漾要去趕車，不能繼續逗留。我和霏霏送他到了車站，看著他上車。

    霏霏眼睛都紅透了，就站在車旁邊，仰著頭尋找車裏麵的周漾。

    等公交車開走的時候，她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爸爸，腳步飛快地跑著去追車。

    成年人都追不上，更何況她隻是一個小孩子。

    公交車眨眼間就消失了。

    霏霏站在原地小聲抽泣，神情慌張而又害怕。

    我一直跟著她，看到她哭了以後，從口袋裏掏出包紙巾遞過她。

    “我們回去吧，霏霏，你爸爸明天會和趙叔叔一起過來看你。”

    霏霏沒接紙巾，她低頭，兩隻手背胡亂地擦著眼睛，擦完後向我點了點頭。

    我手伸出去停在半空中，又僵硬地收了回來，根本不敢碰她，怕引起她的厭惡和抵觸。

    “那，我們走吧。”

    我尷尬地不知道怎麽好，僵硬地走向前，頭一直往後看。

    霏霏擦幹淨臉上的淚水後，輕輕地抽噎著，就這麽一會兒，眼睛就變得又紅又腫。

    等我走了幾步後，她慢慢地跟上來，走得很慢，對我依然存著濃濃的戒備。

    她跟我走已經讓我很驚喜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愉悅到嘴角一直是翹著。

    剛到家，天色就黑了下來。我想著霏霏在臉都是花的，她從回來的路上，就一直不停地回頭看，似乎是期待著周漾能夠倒回來接她。

    進屋後眼睛更是盯著門口。

    我想了想，輕聲說：“霏霏，你要洗澡嗎？”

    霏霏雙手緊緊地攥在胸前，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看她這樣，心裏緊張得不行。連忙去把電視機打開，“我們看會兒電視再睡吧。”

    霏霏也沒什麽反應。

    我也不敢說什麽緩和氣氛，家門也是打開的，她想看就讓她看吧。

    我站久了，腿關節很酸，於是坐到椅子上，拿出手機，假裝玩得很入迷。

    電視則是調到一個動畫頻道，正在播放的是《名偵探柯南》。

    霏霏顯然很喜歡，沒過多久，眼睛就轉回來看著看電視了。

    我心底幾乎是狂喜，又不能表現出來，見她一直站著，便搬了張椅子過去。

    “坐著看吧，站著累。”

    霏霏立刻低著頭，拘謹不安，等我走了，就聽見她聲音輕輕地說：“謝……謝。”

    看了三集，時間差不多快八點半了。我精神跟不上，已經在打瞌睡了，眼皮沉得隨時都闔上。

    可家裏門又是開著，我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留霏霏一個人呆在一樓。

    “霏霏，快九點了，我們上樓洗臉睡覺了可以嗎？”

    霏霏聽了之後，眼睛迅速掃向門口，臉上出現濃濃的失落。

    她什麽都沒說，卻從椅子上坐起來了。

    我看她這樣就明白了，起身先把大門關好，然後先把樓梯間的燈打開，再過來把電視關掉。

    沒有了電視聲音，一樓瞬間就安靜下來。

    “霏霏，你走前麵，我來關燈。”

    霏霏立刻就朝樓梯上走，走到一半就停下，她站在那裏等著我。

    我將一樓的關上後，隨後就上樓，她這才往前走。

    上了二樓，我指著衛生間的門對她說，“以後上廁所、洗臉、刷牙、洗澡都在這裏。”

    霏霏抬起頭看了眼，又低下頭了。

    “我帶你去刷牙洗臉吧。”

    霏霏的虛歲也有八歲了，已經能夠獨立自主，有條不紊地刷牙洗臉。

    半年不見，她長高不少了，這方麵應該是繼承周漾，我感覺她將來會長得比我還要高。

    她洗漱完後，小心翼翼地瞅了我一眼。

    我一直站在門口，見她看我，連忙走開給她讓路，徑直去把給她準備的房間門打開，“這是你的房間，我就住在你後麵，你有什麽事就叫我。”

    霏霏點點頭，走了進去。

    “晚安。”我衝她招手。

    她看了看我，並沒有說什麽，驀地把門給關上了。

    我深深地鬆了一口氣，緊張地手心都出了汗。

    沒人知道我心裏有多害怕，我口袋裏放著的手機屏幕一直停在通訊錄上，一旦霏霏哭了，或是鬧情緒，我會立刻打周漾的電話。

    害怕過後，隻剩下喜悅。

    霏霏至少不像以前那樣抵觸我，不會出現見到我，情緒就會失控的場麵。

    我幾乎是笑著躺下，睡得並不好，心情很忐忑，很怕霏霏睡不舒服，起來了好幾次，每次都隻是在門口徘徊，悄悄地聽裏麵的動靜。

    我有過想偷偷開門進去看一看的衝動，怕霏霏踢被子，或是做噩夢，但也隻是想想。

    我很愛霏霏，我尊重她，不會輕易觸碰她的穩私。

    第二天起得很早，雞籠裏三隻臭雞都沒叫，我就開始在廚房裏做早飯。

    等我做完後，發現家門是開著的，霏霏就門口癡癡地等待著，不知道站了多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