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清澈幹淨的眼睛裏充滿了期待。

    我都不忍出聲叫她去吃早飯，遲疑了幾秒後，我刻意壓低了聲音在，盡量讓自己在聲線變得柔軟。

    “霏霏……吃飯了。”

    霏霏身子一震，驀地轉頭，僵硬地瞟了我一眼，迅速低下腦袋，悶不吭聲。

    我吞吞吐吐地說：“你爸爸……還有趙叔叔…我…我猜差不多……應該要中午才過來了，我們先吃早飯可以嗎？”

    緊張過度，導致說話速度變快，說完後我都鬱悶了，擔心霏霏沒聽明白。

    我正想再說點什麽話來挽救尷尬的局麵，霏霏沉默地點頭了。

    我給霏霏準備的兒童餐具非常的漂亮，碗碟上的圖案是可愛的小兔子，昨晚吃飯的時候沒有拿出來用。

    霏霏現在見到後，顯然是驚了一下。

    我極其擔心不合她的口味，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反應。

    早飯烙了蔥花餅和蛋卷，白米粥，還特意給她熱了一杯牛奶。

    霏霏先是用筷子夾起一塊蛋卷，張唇咬了一小口。吃完了又咬，速度很慢。

    觀察了一會兒，蔥花餅和蛋卷她都吃了，沒有偏愛哪一樣。我鬆了一口氣，這才放心地喝碗裏的粥。

    我估摸著小孩子的胃口不大，因此沒有做太多，霏霏最後都把盤子裏的食物吃完了，牛奶喝了半杯。

    她吃飽後抬頭瞅了我一眼。

    我抓住機會，對她說：“霏霏，你不用一直站在門口等，可以打開電視看動畫片。”

    說完，我怕她不會開我家的老電視，便起身去客廳將電視先打開了。

    電視打開後，霏霏終於動了，她依舊是坐在昨晚的位置。佝僂著後背，雙手緊緊地抱住膝蓋。

    這是一個自我保護的坐姿。

    她現在很……沒安全感。

    我難受得呼吸都有點悶悶地疼，安靜地去廚房收拾。收拾完就出去院子裏喂雞，

    這三隻臭雞簡直是無法無天了，又成功逃脫雞籠，跑出來到處亂啄。

    其中一隻喜歡蹲花盆的雞，也完全無視我的存在，舒適又安適地蹲好了，這姿勢頗有幾分像是在下蛋。

    它也不看看自己體型才多大點，半大的雞崽居然想著要下蛋了。

    我不由地想笑，拿掃帚把它趕了出來。它們應該慶幸是有霏霏在，我怕嚇著她，所以才不動打。

    院子裏又有了幾坨雞糞，我從水缸裏舀了水掃向地麵，拿掃帚慢慢清理幹淨。

    這哪裏是在養雞啊，分明是在供祖宗。

    我努力讓自己變得很忙，花了兩個小時在院子磨磨蹭蹭地打掃，打完後，就不知道要做什麽了。

    腦子裏一直有道聲音提醒我，不能這麽慫，如果不主動，和霏霏的關係永遠好不起來。

    我洗了個手後，抬起頭，仿佛打了雞血般，鬥誌昂揚地走進屋裏。

    一看到連姿勢都沒有換過的霏霏，我瞬間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電視沒換過台，動畫片也不知道是不是播放完了，一直在放廣告。

    氣氛沉悶又壓抑。

    我低頭打量著自己動來動去的手指頭，想說什麽，話到嘴邊硬是張不開口。

    即使是麵對嚴清軒，我都可以巧舌如簧能言善辯，哪怕懼他如蛇蠍。

    而麵對霏霏，我拿出全部的勇氣卻張不了口，因為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隔閡重重的母女關係，一次次的情緒失控爆發出來的衝突，讓我和根本無法建立起溝通和交流。

    我想著，想著，突然十分厭惡自己。

    好貪婪。

    我在醫院裏僅僅隻是想見霏霏一麵，見到她後，希望能聽見她叫我一聲媽媽，一聲就好了，這樣我就能死而無憾。

    等到病好後，我立刻就讓周漾把霏霏還給我，明明照顧自己都很艱難了，我竟然還妄想著照顧霏霏長大。

    我好壞啊……

    滴答滴答。

    我茫然地審視著手指上沾到的水滴，大腦反應遲鈍，過了一會兒，手上的水滴越來越滴，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哭了。

    我趕緊抬手捂住臉，拚命地擦眼睛，偷偷地用餘光去打量霏霏，暗自祈禱她可千萬別發現。

    我不想讓她看見我哭泣流淚的樣子。

    因為實在是太蠢了。

    自從生病後，淚腺好像著魔似的，很輕易流淚。

    霏霏還是看見了，她震驚地瞪大瞳孔，察覺到我的視線後，驚慌失色地站起來，逃似地往屋外衝。

    “霏霏——！”

    我叫了一聲，連忙追上去。

    還沒跑出門就聽見霏霏欣喜若狂的聲音。

    “爸爸！”

    “哎，看到爸爸來了，特意出來接嗎？”

    我站門口，目光怔怔地看著外麵相處溫馨的父女，周漾雙手托著霏霏腋下輕輕鬆鬆把她舉起來。

    “嫂子。”

    一道陌生的男聲突兀地喊了我。

    我聽到後乍然一驚，視線茫然地望著站一輛電瓶車旁邊的胖男人，大腦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剛才喊我嫂子，立刻張開嘴，慌裏慌張地澄清，“別這麽叫我，我不是什麽嫂子。”

    “啊？”

    胖男人疑惑地望向周漾。

    周漾眼睛微眯，掃了我一眼，淡淡道：“趙壯，我和她還沒有領過證，她年紀比我們都要大，你就喊她一聲姐就可以了。對了，她姓李，你就喊李姐吧。”

    趙壯立刻改口喊：“李姐好！”

    我：“？？？”

    周漾的話裏明顯有病句吧，什麽叫我和她還沒有領過證，這話會讓趙壯誤會的。為什麽不直接說我們是假婚先孕？

    我懵了一秒，很快明白過來是霏霏在場，周漾不可能直白地告訴趙壯。

    “小榆姐，霏霏昨晚乖嗎？沒給你添什麽麻煩吧？”

    “沒有。”我肯定地說：“她很乖，非常聽話。”

    霏霏的小腦袋深深地埋在周漾的肩膀裏，哪怕是趙壯逗她，她都不理。

    周漾摸了摸霏霏的後腦勺後，彎腰將她放在地上，然後朝我走過來，頭低到與我一般高。

    我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皺起的眉，每一根眉毛都很黑，眼睛深邃又有神。

    心跳突然不可抑製地加速了。

    我臉頰微燙，下意識地往後退兩步，拉開和周漾的距離。

    周漾眉梢微動，語氣凝重地問我：“小榆姐，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霏霏昨晚鬧情緒了，你看起來好像沒睡好，黑眼圈好重，眼睛也很紅。”

    “沒有，真的沒有！”我擺手澄清。

    霏霏委屈地聳拉著臉，小聲地說：“爸爸，我聽你的話，我沒有鬧情緒！”

    “霏霏她真的很乖，你相信我，是我自己的原因，不關霏霏的事。”

    周漾不容拒絕地拉住我的手，“小榆姐，我們現在就去醫院檢查。”

    “我沒有不舒服……”我被他強行拖走了，霏霏和趙壯都在盯著我看，我心裏特別羞恥，瞬間紅了臉，氣惱地喊：“周漾！你給我站住。”

    周漾終於停下。

    我另一隻手使勁地掰他的手掌，“放手！”

    “小榆姐。”

    “我叫你放手！”我刻意壓低了聲音提醒他。

    “不要胡鬧了，小榆姐，你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千萬不能忍著！我們去趟醫院，看醫生怎麽說，該住院就得住。”

    “……”

    周漾他以為我是害怕住院。

    我真是服了。

    “你才是不要胡鬧，都說了我沒有不舒服。眼睛紅很奇怪嗎？這是沒休息好，我自己的身體，我比誰都清楚。”

    沒等周漾開口反駁我，旁邊就響起了一陣爆笑聲。

    周漾眼神陰森地瞪了眼大笑的趙壯，“趙胖子，你再笑一聲試試？”

    趙壯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霏霏也害怕地往後退。

    周漾這個樣子特別嚇人，渾身戾氣，眼神凶狠。

    我扯了扯嘴角，歎著氣說：“周漾，我沒犯病，都要被你氣犯病了，你還要我怎麽解釋？如果你非要拉我去醫院，也行啊……”

    沒等我說完，周漾立刻笑眯眯地改口。

    “別生氣，小榆姐別生氣，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

    他邊說邊放開了手。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就這被他握了一會兒，手就留了一圈紅印子。

    周漾看著了，臉色瞬間變了又變。

    “小榆姐，對不起，家裏有藥酒嗎？沒有的話，我現在去賣。正好趙壯今天騎了電瓶車過來。”

    “不礙事，過會兒就消了。”

    我解釋完還不放心，把手收在後背不讓周漾瞧見，免得他又發神經病。

    “先進屋吧，你朋友來了這麽久，都還在門口站著……”

    周漾打斷我：“不用對他那麽客氣，趙胖子隻要有吃的就行，他心寬體胖。”

    趙壯翻了個白眼，語氣涼涼地說：“真是想不到啊，脾氣一向暴躁的漾哥，在李姐麵前居然這麽溫柔體貼。”

    我覺得我應該是發現了一個盲點，周漾耳根子正在微微發紅。他氣急敗壞地轉頭，冷眼瞪著趙壯，趙壯慫慫地閉緊嘴。

    我也並不算是特別驚訝，因為早就見識過周漾的變臉。前一秒還是溫柔無害，下一秒就能變得冷酷霸道。

    他會對我溫柔體貼，那是因為他對我有虧欠。畢竟李家，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看霏霏一直低著頭，咳嗽了一聲，輕聲提醒周漾：“你剛才把霏霏嚇著了。”

    “哦，我沒嚇著你吧？小榆姐。”

    我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周漾不敢再說話，迅速走向霏霏。

    趙壯又開口了，“果然隻有李姐這樣的人才能降住像漾哥這樣的混世魔王！”

    我：“……”

    周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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