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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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周漾的認真臉,我不好意思拒絕。

    他辛辛苦苦燉出來的粥,如果我不吃的話,很辜負他這份心意。

    說到底,現在肯為我親自洗手羹湯也隻有他一個。不珍惜,就沒了。

    能吃就吃吧。

    我努力控製好自己的表情,一勺又一勺地繼續吃。吃了一小半後,周漾拿了濕紙巾溫柔地擦拭我的嘴角。

    我一愣,反問:“還剩這麽多,我不吃會不會很浪費?”

    “不浪費。”

    周漾丟掉紙巾後,拿起勺子端著碗慢慢地吃起來。

    我渾身一僵,條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腕,“別吃了!我有病,你吃我剩下的東西,萬一被過了病氣……”

    “不怕,我現在就想著病一場。”他笑嘻嘻地說,“反正小榆姐會照顧我,就想從前一樣。會給我去買感冒藥,我咳嗽就給我燉冰糖雪梨。”

    他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

    那是我唯一次看到他生病。

    他得感冒的時候正好是大年初一,他媽劉英去走親戚沒回來,他一個人回來,病懨懨地躺在我房間裏。

    那會兒他從寒假回來就和我是分房睡,以我懷孕為借口,他把雜物室收拾出來,放了一張折疊床,衣服什麽的,全搬到裏麵去了。

    他媽每次見到我就念叨個沒完沒了,說我脾氣怪,肚子都沒多大就開始矯情了,連丈夫都要趕出房。

    呸,又不是我的錯。是周漾自己有問題,裝得跟純潔少男似的,生怕我會起歹念去強迫他……

    說出來都很氣人,我是信我的媽的話,沒臉沒皮去引誘他。可我進去KTV包廂後脫完衣服就後悔了。

    沒想到周漾平時一副禁欲又正經,喝了酒之後,簡直如狼似虎……

    我是很不要臉,沒錯,我敢承認。可周漾他憑什麽一副得了便宜還裝委屈?

    哼,分房睡就分房睡,他以為他是鑲金鍍銀,我離了他就不活了?

    所以,等我在醫院守了一天,回到家看到他躺我的床上後,氣很不順,當場就衝他發火,很凶。

    “你給我起來!你周漾不是很有骨氣嗎?不樂意待見我嗎?睡你自己床去!”

    他醒了過來,眼神比我還凶。

    我被他那樣子嚇得夠嗆,秒慫,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不過他沒多久,看清楚是我之後,他眼神就冷下去,從床上爬起來,穿鞋慢吞吞地往外走,邊走邊說了一句:“抱歉,沒注意走錯房了。”

    聲音近乎冷漠,看似道歉,實在沒有半分誠意。

    他一說完就開始咳嗽,還是用手捂著嘴,咳嗽的聲音依然很大。

    我並沒有去管他怎麽樣,回來的時候早在醫院吃過了。等他走出門,我就把門給關上,鎖好。

    嫌床單被套上麵有他身上留下的氣味,我心裏不舒服,他嫌我,我難道不會嫌他嗎?

    我二話不說就把床單被套枕頭全換了一遍,白天留在這裏的時間不多。換下來的,我就直接拿出去放進洗衣機裏洗了,不留半點情麵。

    我要讓周漾知道,我其實也是嫌棄他的。

    一出去就聽見周漾的咳嗽聲,雜物室的門是緊緊關上的,可聲音還是清晰地傳了出來。主臥沒有亮燈,我就猜劉英是留在親戚家打牌了。

    她自己兒子生病了都不管,我為什麽要去管。我本來就有氣,想著小樹躺在病床上大半年了,心裏就咒周漾最好病得半死不活。

    事已願違,都是周漾咳嗽聲太大的錯,吵得我根本睡不著覺。

    我就氣勢洶洶地去敲門,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他別咳那麽大聲,吵著我睡覺了。我在雜物室的門口吼:“你咳什麽咳?大晚上的,你是準備招魂還是索命?!小聲一點行不行啊,你不睡覺,別影響我啊!”

    我也知道自己說話特別衝,可如果性子軟弱的話,在周家是會吃虧的。

    劉英是個斤斤計較的碎嘴子,他兒子在我看來特別窩囊。還是高材生,什麽事都不會做,性子獨來獨往,求你時候那真是可以把你誇上天,煩你的時候,正眼都不會看,一個字都不會說。

    我猜他就是想用冷暴力來對付我。

    我敲了好久的門,他連回應都沒有,門都不開。我不想闖門進去招人話柄,免得說我不安好心,又想霸王硬上弓,沒有比我更冤枉的人了。

    本來想忍一忍就過去了,這混帳玩意越咳越大聲了。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我如果睡不好,白天就容易累,除了照顧小樹,身為孕婦,我還要去打工。

    所以我又去吼,他沒應。我是氣著了,過個年都不安生。他誤會就誤會,我敲了那麽久的門,他連答應一聲都肯。我闖進去,他要敢罵,我就罵回去。

    我就不相信他敢下手打孕婦。

    仗著自己是孕婦,我闖了進去。沒想到裏麵氣味會那麽難受,把我惡心地幹嘔兩聲。

    雜物室就裝了一小扇窗戶,旁邊就是廁所,氣味傳進來就不傳出去了。

    但這房間真的是亂七八糟,遍地的啤酒罐、瓜子殼、還有煙頭,空間本來就小,雜物都被擠到一側,

    我也是不得不佩服周漾,他居然睡得下去,臉是對著牆,躺在折疊床蜷縮成一團。

    我注意到他耳朵上插著副黑耳機,手機是亮著的,怪不得聽不見,原來是在聽歌。

    地上堆的東西太多,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冷冷地說:“喂,你咳小聲一點啊,不舒服就去看醫生吃藥啊。”

    他沒理我。

    大約是聽見我的聲音,咳得撕心裂肺,在床上翻來覆去。

    我嚇了一跳,仔細去看,他臉色潮紅得不正常,嘴唇沒有血色,隱隱發白。

    “喂,你怎麽回事啊?!”他不會真的病得要死不活了吧?我詛咒難道有效果?

    他咳得停不下來,眯著眼睛看了看,捂著嘴,語焉不詳。

    我在腦子裏分析了很久,都沒有聽出他到底是在說什麽。不過他要是真死在這裏,那豈不是以後小樹的醫藥費都要找劉英那個摳門精碎嘴子。

    想想都覺得很可怕,劉英根本不講道理,這樣一對比,周漾還是活著比較好。

    “我有溫度計,你測個體溫吧。如果發燒了你就去醫院輸個液吃點藥,你咳得這麽厲害,小心咳成肺炎。”

    我去拿溫度計給他測了個體溫,發燒了,叫他去醫院,他悶不吭聲。我扯掉他的耳朵,大聲地提醒他去醫院,他居然又凶我。

    凶完,轉個身就背對著我。

    “你咳,讓你咳,我才懶得管。”

    說是懶得管,最後我還是管了。周漾家附近有個藥店,去醫院太遠了,夜間打車費很貴,不劃算。

    我就去藥店,裏麵的中醫生是個搓麻將愛好者。我猜他肯定沒睡,就走了二十來分鍾去買藥。

    果不其然,中醫生真的還在搓麻將。他醫術很厲害,我和小樹生病都是在他這裏來打針買藥。

    跟他說了病症後,醫生就開了一副西藥。我回去就燒了一壺熱水,端著水叮囑周漾喝下。

    他喝的時候,表情木然,眼神也是古裏古怪的。

    我喂他吃完藥,見到雜物室實在是太髒了,我看不下去,就動手收拾了。

    劉英是個不愛幹淨,不喜歡收拾的。家裏亂得一團糟,尤其是廁所啊,公共廁所都比他家幹淨。

    吃完飯後,碗不會洗的。就丟在池子裏拿水泡著,等要吃飯的時候,再隨便洗洗。

    我住了兩天就忍不下去,動手打掃了一整天才弄幹淨。

    我要不是沒地方可去,真不想呆在這個破地方,住賓館都比這裏好。

    嫁過來是讓姓周的家宅不寧,誰知道居然混成了免費保姆。

    我邊打掃,心裏邊罵自己真沒出息。

    周漾就躺在床上,眼神如同新生兒般好奇地凝望我,從頭到尾看著我打掃完,沒說一句話。

    我真的是看他很可憐,第二天起了早,去菜市場買了冰糖和雪梨,給他燉了冰糖雪梨。

    這一家人很奇怪,他媽明明很寶貝周漾,事事以他為重心,沒想到他病成這樣,她媽都不回來照顧。

    我走的時候,湯煲好放在桌上,給周漾留了張字條。不想再推開門去見他,萬一有些人腦補過度,我可說不清楚。

    ……

    我凝神回憶了很久,忽而想起周漾的潔癖症好像是從那天開始有的,他會自己收拾,看見髒的地方,會主動去打掃……

    我猜,肯定是睡在雜物室裏被那股難聞的氣味醺到了,提起那味道,我記憶有猶深。

    我不知怎的,突然就樂了。

    周漾最邋遢的黑曆史,我都見過。我和他有冷過戰,吵過架……

    對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改口叫我小榆姐。

    我驀地轉頭偷偷去瞄周漾,誰知他正好吃完大碗裏的最後一口粥。

    “……”

    我不知道說什麽,對他真的無語了。

    “你很餓嗎?很餓就去找東西吃啊,沒必要一直守著我。”

    “沒事,我吃飽了的。不守著你,我不安心。”周漾擦了擦嘴,解釋說:“沒辦法,最近時間太少了,霏霏學校的事才解決完,我媽情況不太樂觀,醫生都加重藥量了,癌細胞依舊在擴散。我等會兒要去看看。”

    他說了就去把碗洗完,洗完之後,椅子轉正,手趴在床上,對我說:“小榆姐,我能趴在你這裏眯一小會兒嗎?”

    “有沙發啊,你睡沙發不是更好?”

    “不要。”他搖頭,“離你太遠,就這裏最好,離你近,我安心。”

    他說完,臉枕在手臂上,閉了眼睛。

    我既覺得甜,又有一點心酸。我真的不想有這麽大的兒子啊……他能不能別表現得像個缺愛的孩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