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大約是玩累了，回來的半路上，昏昏欲睡。

    周漾就把她摟在懷裏，讓她在枕在他手臂裏，能夠睡得舒服點。

    霏霏真的睡得很舒服了，表情安靜，應該是睡得很香甜。我癡迷地打量她的麵貌，其實霏霏也並不是完全像我了。

    她睡著的時候，有兩分神似周漾，尤其是睫毛，又長又黑。

    “你看，霏霏的睫毛和你非常像。”我刻意壓低聲音，細細地說，還動指了一下讓周漾看見。

    周漾一看，嘴角自然地彎了起來，“小榆姐，你這樣說，我並沒有覺得有絲毫安慰。我是沒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但我敢肯定霏霏是和你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我想了想，突然擔憂地問：“像我很不好嗎？”

    說完，又扭頭拿手機屏幕照了照。

    周漾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他說：“很好，怎麽不好。”

    一聽就是在敷衍我。

    “行了。”我麵露無奈，“這真不是我的錯。”

    “怪我啊？”

    我沒答話，默認了。

    仔細思考如果霏霏像周漾多一點，一定是個小美人，看周漾的長相就知道了。他穿起女裝，肯定比我這個女人還要亮眼迷人。

    周漾忽而臉色微變，眼神狐疑地打量我，“小榆姐，你盯著我在想些什麽？”

    “啊……哦，沒什麽。”當然不可能告訴你，我在想你穿女裝的樣子。

    下車已經八點一刻，霏霏沒有醒，在周漾懷裏睡得非常熟，似乎是在做美夢。

    周漾不忍心吵醒霏霏的美夢，輕手輕腳地抱她下車。

    我走在後麵，趁周漾沒手拿錢，趕緊把車費給付掉，付完就趕緊跑去開門。

    與周漾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他的眼神變了，變得深不可測，我猜不出來他在想什麽。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他身為的自尊心受創了。

    我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打開門讓周漾抱霏霏進去。

    周漾體力非常好，抱著霏霏上樓都不喘息了。我不一樣了，跟在後麵，爬完最後一個台階，就像跑了五百米。

    而這時，周漾已經把霏霏放到她房間裏的公主床裏，出門來皺眉地審視我。

    “小榆姐，你不要緊吧？很不舒服？怎麽喘得這麽厲害？”

    他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瞬間感覺到柔軟有點溫熱的手掌，連忙後退一步，扶著扶手站穩，輕笑著搖頭。

    “沒事，缺乏鍛煉就是這樣。”

    他看出來我有意識地在回避，沒說什麽，而是關心我的身體。

    “餓了吧？我去煮碗麵。”

    我點點頭。

    周漾立刻下樓去廚房煮麵。

    他來了這麽多次，早已對我家已經非常熟悉了。

    我就沒去管他，回房間從衣櫃裏取出一套幹淨的衣服，去衛生間快速地洗了個澡。

    後背出汗了，我很怕身上會有味道。

    經過上次在雙人病房被那家人指著嫌棄臭罵一頓後，我再也能忍受自己身上有一點髒，連氣味都不行。

    洗過澡出來我披了件外套才出來，夏天的晚上有涼爽的夜風，我怕自己著涼。

    真的是不像第三次住院了。

    錢倒不能成為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今天看到劉英病得死氣沉沉的模樣，仿佛提前給我敲醒了警鍾。

    如果真的撐不下去了，我希望能盡可能地節約一點錢，讓霏霏以後的日子好過一點。

    在火鍋店看到周漾低頭翻錢的樣子，我已經有了猜測，他信用卡已經不能刷了，那二百三十九塊可能是他最後的家當。

    窮，有時候真的很可怕。

    周漾現在的階段，正是我以前所經曆的。白天黑夜地往醫院跑，對於錢的需求越來越大，就像滾雪球一樣，總會有一天雪球會滾到巨大無比，而自己承擔不起的時候，隻能被活活壓死……

    我不知道怎麽幫周漾，如果我直白地給他錢，他肯定猜到我錢的來路。

    知道我現在花的都是另外一個男人給我的遣散費，他……他會看不起我嗎？

    我捏了捏喉嚨，一股難言地壓抑噎得我呼吸都不太順暢了。

    一步一緩地下了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隻用了十來分鍾，周漾還在廚房忙。

    我走過去，站在廚房門口偷偷地看他，卑微而又怯懦。

    周漾，我還能有資格幫你嗎？

    我自己想一想也不太可能。

    他不要的，這是一個男人的尊嚴和麵子。

    我就不一樣了，我一向不要臉。

    “咦？小榆姐現在才下樓啊，我以為你忙什麽去了，原來是去洗澡。”

    我本來都轉身離開廚房門口了，周漾的叫聲又讓我下意識地回過頭。

    他係著圍裙，身長腰細，配上剛剪的頭發以及臉上溫柔的笑，竟然有點像不諳世事的翩翩少年，像是剛讀大學。

    實在太年輕了。

    我羨慕到都有一點點嫉妒了。

    “麵煮好了，小榆姐坐好，馬上給你端來。”

    周漾親手從廚房端來了一碗麵，這次不是大碗了，是個小碗，盛得很滿。他差不多掌握到了我的飯量，還是多做了一點，怕我會餓。

    麵條煮得很軟爛，筷子夾起來往下斷掉，如果不是湯裏放了嫩綠的生菜葉子，這碗麵真是讓提不起一絲一毫的胃口。

    味道很淡，油鹽都放得非常少。麵條根本沒有嚼勁，入口嚼不到兩下，就像解凍的冰塊化掉了。

    我剛吃了一口，他突然開口，說：“小榆姐，我能留下來將就一晚嗎？”

    “咳——”

    我嚇得筷子都掉了。

    將就？

    我家裏就兩張床，他總不可能去跟霏霏擠吧？霏霏都快八歲了！

    周漾一看我的反應，噗嗤一聲笑起來，“逗你呢，小榆姐，你還真信啊？”邊笑邊解下腰間係的圍裙。

    “我走了，現在走，還能趕上末班車。”

    我頓了頓，看到他轉身，我心突兀地慌了一下，想都沒想就叫住他：“可以。”

    周漾回眸發愣。

    既然話都已經說了，我也隻好硬著頭皮留他，“可以將就，不嫌棄的話，你可以在我家打地鋪。”

    夏天熱，怕電風扇吹得不涼爽。我在小賣部裏給霏霏買了一床涼席，如果周漾不介意的話，他其實可以在樓上的客廳打地鋪。

    “小榆姐，你真的別誤會，我媽現在離不開人，我得去守著。看你吃麵條的樣子太可愛了，就逗你玩了，我可以向你道歉。”

    “……”

    他說什麽？

    可愛？！

    在我沒發火之前，周漾迅速奪門而出，跑得飛快，仿佛背後有怪物在追趕他一樣。

    “小榆姐，我走了，有事就打電話，沒事也要經常打我電話啊！”

    我使勁地磨了磨後槽牙，幾乎是紅著臉把麵吃完。

    吃飽了才有力氣收拾這個混小子！

    ……

    我沒主動打過周漾的電話，一直是周漾打我，一天最少打個兩三次，偶爾是無聊地打過來問我今晚吃什麽，在做什麽。

    他總能有各種各樣的話題跟我聊。

    看他這樣的狀態，說明他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我放心多了。

    沈飛的號碼成了我通訊錄裏的一個禁忌。

    那天晚上他其實早在周漾之前就先到了學校，隻是我和保安在學校裏麵，他在學校門口沒找到人，瘋狂地打了我電話。

    我手機沒電關機了，他沒打通，之後的事，我就猜不出來。

    我在醫院裏醒來就給他回了個電話。

    他看起來不是特別緊張，仿佛已經猜到我在醫院裏麵一樣。

    我告訴他，霏霏也找到了，他表現很平淡，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

    後來沈飛主動給我打了一次電話，他說他最近很忙，沒時間來看我，等我有空的時候再打我電話。

    我不敢去深想或者猜測這背後的原因。

    如果他真的是嚴清軒安排的人……

    光是想到這種可能，我心裏就難受，我不願意想，我害怕失去這個朋友。

    這天，周漾沒有給我打過電話。連條短信都沒有，我怕出什麽事，拿上鑰匙就去車站坐車直奔市裏醫院。

    以周漾的性子，他有困難是不會跟我說的。

    我可能是忙慌了，到了住院部，看到走廊上的時間才想起這個點，周漾去接霏霏了。

    我頓時有點想嘲笑自己了，周漾隻是一天沒打我電話，我心居然不安極了。

    周漾接霏霏一般是要來醫院看一看劉英再走，我擔心撞上他們父女倆，如果問起，回答就有點尷尬了。

    總能不說我是擔心他，因為他沒給我打電話，所以大老遠地過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我還在遲疑要不要走，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軟糯糯童音。

    “晴雨姐姐，你會在家裏留多久啊？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因為我請了年假，可以留在家裏一個星期喲。小霏霏，你想拜托我什麽事啊？隻要是我辦得到的，一定會幫你。”

    這會兒等電梯上樓的人有點多，我後麵有顆盆栽擋住了，回頭的時候恰好看見牽著霏霏小手的顏晴雨。

    她穿著一條潔白如雪的裙子，氣若幽蘭，恬靜優雅。相貌出眾，披著一頭烏黑及腰的秀發，一顰一笑都很動人。

    沒等我繼續自慚形穢，耳邊清晰地聽到了讓我心寒徹骨的話。

    霏霏微笑著說：“晴雨姐姐，星期五學校要開家長會，我爸爸要照顧奶奶，你可以來參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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