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

    霏霏開心地喊道：“太好了，晴雨姐姐，星期五下午兩點才開家長會，你不要像以前一樣來得太早。”

    “為什麽呢？”

    “你每天早到都要在教室外麵等好久，你又是穿著高跟鞋，很累的。晴雨姐姐，晚來一會兒沒事的，我不要你來得太早，。”

    “小霏霏真乖，知道心疼我。”顏晴雨親密地摟住霏霏的肩膀，柔聲笑道：“餓了嗎？等會兒想吃什麽？”

    “嗯……想吃冰淇淋。”霏霏猶豫著說完後，表情露出了為難糾結之色。

    “小霏霏的表情不對勁，讓我猜猜，是不是你爸爸不讓你吃冰淇淋？”

    霏霏點了點頭。

    顏晴雨俯身悄悄地在霏霏耳邊說話，不知道說了什麽，霏霏聽完後，眼睛變得亮晶晶的。

    “在你爸爸麵前不能露餡。”

    “嗯嗯。”

    “電梯到了，我們進去吧。”

    ……

    電梯‘叮’的一聲開啟，又慢慢關上。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來，抬起頭地望著往上升的電梯。周遭的人很少，幾乎都乘坐剛才那兩座電梯上樓了。

    好冷啊……

    明明是天氣炎熱的夏天，我卻感覺自己置身在寒冷的冰天雪地，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骨子裏的血像是已經涼透了，身體無法回暖。牙齒在這種寒冷徹骨的境地下冷得不停打架，發出咯咯作響的聲音，除了我以外，沒有第二個人聽得見。

    也許真的是太冷了，我精神都恍惚了，腦子裏驀地出現一道聲音。

    ——回家吧，李榆。

    對，我要回家，我還沒有吃飯，肯定是肚子餓了所以才會這麽冷

    我緊緊地抱雙臂，打著哆嗦往外走。

    沒注意看路，迎麵跟陌生人撞了三四次，在他人冷眼咒罵聲中，我木訥地道歉。也有路人問我是不是遭遇了什麽事，臉色好白。

    可我什麽事都沒有，隻是冷而已。

    快點回家吧，回到家就不冷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在陌生的街道上越跑越遠，最後站在兩條分叉道上，一臉茫然。

    我環視四周，旁邊有一片正在修建的樓宇，聲音很大，周圍幾乎沒有什麽商鋪，來往的行人很少，看起來冷清又荒涼。

    我更加迷茫了，我是回家啊，怎麽跑到這裏了？

    這裏是究竟哪兒啊？

    我怎麽從來沒有來過，我要回家，我想要回家……

    根本控製不住，眼淚就像是潰堤的洪水，拚命地流下來。我雙手不停地抹，兩手都濕透了，也沒把臉擦幹。

    紙呢？

    紙在哪裏？

    我趕緊翻自己隨身攜帶的小錢包，隻有拳頭大小，翻來覆去找啊找，都把小錢包揉皺了，都沒有找到紙巾。

    壓抑良久的情緒終於在一瞬間崩潰。

    我手裏捏著揉皺的小錢包，踉蹌著蹲下，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咽出聲。

    不能哭啊，哭了會被笑話。

    我都三十歲的人了，如果讓人看見我像小孩子一樣哭得稀裏嘩啦，他們會把我當傻子的。

    可是……可是心好痛。

    真的好痛。

    痛到我忍不住騰出一隻手去捂住心口，耳邊不停地回放霏霏剛才說過的話，每聽一遍，心都像是被淩遲般絞痛難忍。

    為什麽霏霏連一個字都不肯跟我提呢？

    我才是她媽媽啊！我才是堅持要把她帶到世界上的人！

    難道我真的那麽令人厭煩惡心嗎？

    沒人能回答我的問題，我心酸地仰起頭看天空，希冀陽光能驅走我的陰霾和寒冷。

    這時，衣服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我掏出來看是周漾打來的，不知怎的，我不想太接。

    我看著霏霏和顏晴雨一起坐電梯上樓了，她們現在一定是和周漾在一起。而周漾能夠給我打電話，隻有一種可能。

    ——霏霏今晚不回來吃飯了。

    周漾他其實不用那麽麻煩，特意打電話告訴我……因為我已經全部知道了。

    我不想接他的電話，我沒那麽心寬，我現在真的很難受。

    我以為我和霏霏的關係已經改善了，她不喊我媽媽是太害羞了。我一直堅定不移地相信，遲早有一天，我和霏霏會像正常母女關係那樣親密和睦。

    直到在醫院看見霏霏和顏晴雨，我才深深地意識到，我錯了，錯得非常離譜，無藥可救。

    我想要彌補修繕已經太晚。

    七年的時光，已經有人填補了我的位置。

    我就是一個笑話，若非周漾的憐憫，我或許連見霏霏一麵都會很艱難。

    鈴聲一直響，響到最後自動掛斷了。僅僅隻是幾秒，鈴聲再度響起。然後又是自動掛斷……

    掌心的震動提醒我對方正在鍥而不舍地打我電話。

    終於，在對方打到第七次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情緒平靜得差不多了，就按下了接聽鍵。

    “小榆姐？”

    “嗯，我在睡覺，你打我電話做什麽？”我冷靜地扯著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電話裏周漾明顯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是睡覺啊，我還以為你……”

    “以為什麽？”以為我死了嗎？

    “嗯，沒事，小榆姐，今晚霏霏不會回來吃飯。”

    我語氣平靜地說：“哦，我知道了。”

    “小榆姐，你從什麽時候睡的？現在都快七點了，趕緊起床去吃飯，你不能餓著……”

    “知道。”

    周漾似乎還想在說什麽，我沒等他開口，直接就把電話掛了。

    掛了電話後，我慢吞吞地站起來，蹲太久了，腳麻得有點厲害。手機調出導航，我驚訝地發現自己一出醫院竟然稀裏糊塗走了快三公裏的路。

    果然是蠢透了……

    我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這邊不好攔車，走了十幾分鍾才遇到一輛空的出租車。

    回到家，天已全黑。

    我沒有因為心情難受就自暴自棄，連飯也不吃了。

    飯其實早就煮上了，我出門的時候，怕飯會冷，電飯煲的電源都沒有關，一直是保溫狀態。

    菜就不行了，全部冷透。

    我重新熱了一遍，一個人慢慢地坐下，吃了兩口後就對著兩菜一湯發起呆。

    好安靜啊。

    屋子裏靜悄悄的，除了外麵鬧騰的三隻雞，沒其他聲音了。

    平時其實也是這麽安靜的，霏霏內向，不善言辭，幾乎都是我一個人在胡說八道。

    現在屋裏就剩我一個，我不會傻到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那樣也太……淒涼了。

    我幹脆去把合照拿過來放在桌上，笑著看照片裏一家四口。

    “爸，小樹，我要吃飯了。今天我做了小樹最喜歡吃的炒土豆絲，以及霏霏喜歡吃的肉末豇豆，湯就是我最討厭的青菜豆腐。”

    我扒了幾口飯，看著照片上笑容親切的母親，指尖忍不住伸出去蹭了蹭，可惜照片是沒有任何溫度的。

    “媽媽，你到底在哪裏呢？我回家了，你來看一看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恨你，你是不是覺得愧疚才不肯見我呢？”

    痛苦難受來得快，去得也快。我不是心寬，我是放得下。

    生死關都經曆兩回了，世間恩怨愛恨，在真正的死亡麵前，都不值得一提。

    所以當我吃完飯，周漾打電話來說霏霏今晚不回家了，我也沒有多難受。

    從那天後，我又過上了一個人生活的平靜日子，周漾依舊是天天打電話，霏霏的聲音偶爾也會出現在電話裏麵。

    看來她這三天玩得很開心呢。

    而我卻仿佛是渡日如年。

    明明隻是三天，卻漫長得像過去了整整三年。

    終於到了星期五這天，我還以為自己真的能夠放下了。沒想我是從早上睜眼開始，就一直看手機。

    翻來覆去地看。

    我手機不是什麽牌子貨，內存小，沒裝什麽遊戲，我也不愛玩遊戲。除了打電話，平時就是上網看新聞，查東西。

    今天卻是什麽都沒有做，就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很緩慢。

    等到下午兩點，手機也沒有響起過。

    我自嘲地笑了笑。

    真傻，明明就知道結果了，居然還抱著不切實際的期待。

    周漾打過五六次電話，每次都表現得像非常關心我的樣子，卻一個字都沒有提過霏霏要開家長會的事。

    我什麽都沒有問他。

    我心裏很清楚，我輸了，輸得徹徹底底，一敗塗地。

    兩點一過，時間就像是加快了速度。一晃眼，天都漸漸黑了。

    手機還是沒響過。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感覺把胸腔裏堆積的負麵情緒都清除幹淨後，就去做飯。

    今天早上在小賣部看見有新鮮的瘦肉，就稱了兩斤，霏霏挺喜歡吃我做的千層肉餅。

    買回來才想起明天是周末了，霏霏更不可能是會到我這裏來了。

    肉如果不趁早吃，放久了就不新鮮了。可我現在不想吃肉餅，隻想簡單煮個麵湊合一頓填飽肚子。

    想了想，我最終隻切了一小塊，切成細細的肉絲，煮進麵裏。

    不是我自吹，我煮的麵味道可比周漾那臭小子特意煮給我的麵好吃多了。他對我的病情似乎有什麽誤解，無論是粥還是麵，都必須煮得軟爛，入口即化。

    吃飽後，我關門洗漱，上床睡覺，不去想今天他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睡到半夜口幹舌燥，起來喝水，屋裏有點悶，我去打開窗透透氣，無意間發現院子外麵的小路上有一點星火，忽明忽暗。

    我悚然一驚，定晴一看那裏蹲著個人，正在安靜地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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