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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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漾走後,我換了睡衣想要早點休息。精神很已經累了,腿關節疼得我快要不穩了,吃的藥沒什麽作用。

    剛躺下,眼睛都沒來得及閉上,臥室的門就被人敲響。

    敲門聲很小,斷斷續續的,響一下停一下。

    家裏就我和霏霏,不用猜就知道是她在敲門。

    “進來吧,霏霏,門沒有關。”

    臥室門推動後發出一聲細微的“吱呀”,霏霏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抬眸瞅了瞅。

    我衝她展顏一笑。

    霏霏亦步亦趨地走進來,低著頭,抿緊嘴唇,羞澀又緊張。

    “睡不著嗎?”我盡量引導話題,不讓氣氛變得尷尬僵滯。

    “不是……那個,今天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讓爸爸誤會你了。”

    我溫和地說:“好,我接受了你的道歉。你也不要太自責,你看我不是一點兒事都沒有嗎?”

    霏霏神情猶豫,欲言又止。憋了半晌,臉都憋紅了。

    “霏霏,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沒、沒事……我不打擾你睡覺了。”

    “那……晚安?”我笑著說。

    “晚安。”

    霏霏迫不及待地轉身,逃難似地跑出門。她剛開始跑出去沒關門,後來想起,又專程扭頭跑回來把門關上。

    我哭笑不得,深深地吐出胸腔裏壓抑的那口鬱氣。緩慢地倒回枕頭裏,發呆地望著天花板。

    睡意漸濃,視線迷蒙時,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忽而發出了聲響。

    我很快就被吵醒,手揉著沉重的眼睛,勉強讓視線從朦朧變清晰。心想:這麽晚了誰打我電話啊?

    手機拿起看了一眼,是個陌生的號碼。

    是推銷房地產保險之類的騷擾電話嗎?

    我不想接,覺得浪費時間,就把電話按掉了。準備直接把手機給關掉,可這電話卻像跟我過不去似的。

    又打進來了!

    這麽晚了,打騷擾電話的人應該也下班了,那會是誰?

    該不會是……

    想到那人,我身體抑製不出本能的恐懼,竟然在輕輕地發著顫。

    接還是不接?

    沒人比我更清楚嚴清軒的可怕之處,我陪了七年,在他眼裏,我的作用還不如一條狗。

    如果我今晚拒絕,把他激怒,也不知道他會怎麽對付我。有可能會直接凍結我卡上的錢……他這種擅於玩心理戰術的人不僅手是髒的,連心也是。

    我爬起來先把門鎖上,怕霏霏會突然敲門。門關上,手機竟然還在響動,對方鍥而不舍地打進來,似乎是準備要打到我接為止。

    我忍著發抖接了,恭敬地喊道:“嚴先生。”

    “你是誰?!”

    電話裏傳來了居然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震驚到聲音都變了調,尖銳刺耳。

    我也震驚,一瞬間像是從溺水的人突然得到救,猛地喘了一口氣。神經輕鬆了不少,語氣也露出一分竊喜。

    “你打錯電話了。”

    “我問你是誰!回答我!”

    這人女人真是莫名其妙,說話也不客氣,我不太想理,冷漠地懟回去:“我為什麽要回答,都說了,你打錯電話了。我不認識你。”

    “你少在我麵前囂張!他愛的人是我,是我!你們這些賤人都配不上他,識相點,別跟我搶。不然我會讓你們輸得沒臉見人!”

    對方性格挺急躁的,像爆竹一樣一點就炸。

    我的睡意早就消失得幹幹淨淨,這會兒精神莫名變得很好。想著也是頭一遭接到這麽一通搞笑的電話,有意逗著對方玩。

    “既然你說他愛你,那他肯定是搶不走的,你這麽急著宣示主權,也要好好看清楚號碼啊。小姑娘,你真的打錯電話了。”

    “你個賤人,真會裝。藏得夠深啊,眼看著我和他就要結婚成為夫妻,你居然敢在背底裏使壞。哼!你等著吧,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對方雄糾糾地摞下狠話,說完,咬牙切齒地把電話給掛了。

    我啼笑皆非,真逗啊,竟然接了這麽個電話。

    然而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兩天後,市裏一家提供送貨上門的喪葬用品店,在11點鍾左右抵達我家門口。

    霏霏去學校領通知書了,我一個人在家休息。聽到發動機聲音,出來一看就見路口停放的小貨車。

    小貨車是掉過頭的,下來兩個工人,其中一個拿了個字條來問我。

    “上麵這個地址是這裏沒錯吧?”

    “嗯。”字條上麵的地址寫得是我家,我有點懵,想著最近沒訂什麽東西,難道是周漾買的?

    他買了什麽?我家又不缺東西。

    “你們這是送什麽啊?”

    “我們是瑞生祥殯葬用品店的,有人打電話來我們店裏訂購了一副棺材和四副花圈。”工人邊說邊打開後麵車門。

    我看到貨車裏真的裝著一副小型的黑漆棺材,差點氣出心肌梗塞。

    工人已經上車,準備卸下棺材。

    “錯了,你們送錯了,我家沒人要買這些東西!”

    剛才問我地址的人,臉色就立刻就不好了,“那我剛才問你是不是這個地址,你為什麽要點頭答應?”

    “肯定是哪裏弄錯了,地址雖然是我家,可我家真的沒有人要這些東西。”

    “怎麽可能有錯,我們是再三確認過地址。你是不是擔心要你付帳?放心,我們是先付帳後送貨,訂的人已經付過錢了。”工人態度很不好,野蠻地先把花圈卸下車,靠著院牆放著。

    花圈上麵都寫挽聯,我看清上麵寫的字,眼前陣陣發黑。

    右聯寫著‘沉痛悼念李榆’,左聯落款‘嚴清軒敬挽’。

    我死死地盯著白色挽聯上麵的字,來回看了好幾遍,確認自己沒有沒眼花,也沒有看錯。上麵寫的真的是嚴清軒三個字。

    這狗東西……我去他媽的!

    我還沒有死呢!

    他這是什麽意思?提前給我送終?還是……讓我趕緊去死?

    工人動作很快,兩個人一起把棺材給抬了下來,態度不好的那人繼續問我:“棺材要放哪裏?你不說的話,我們就放在你院裏了。”

    我沒回答,心亂如麻,站都快站不穩了。

    他終究還是嫌我活著礙眼嗎?

    可我根本沒有向任何人說過他的秘密,一個字都沒有啊。

    棺材就放在我院裏,黑漆在烈陽照耀下發亮。我被那光芒刺痛了雙眼,膝蓋一軟,踉蹌地癱坐在地上。

    水泥路麵有不少細小的沙石,磨著我的血肉。可我感覺到不痛,冰冷入骨的寒意侵蝕我的身體。

    我渾渾噩噩地盯著棺材看,一時悲愴到喉嚨裏陣陣發苦。

    活得簡直是個笑話,不僅是連條狗都不如,連命都不由己。

    “卸完了吧?賴頭趕緊把車門關上,咱們趕緊回去,一會兒中午還要去星家寨送貨。”

    “哎,好的,錢哥……等等,錢哥還有個遺照。”

    “就放在棺材上。”

    工人從袋子裏拿出遺照,磕磕巴巴地說:“錢哥……好像不對勁,你看這遺照。”

    “你嘴吃屎了呢?大白天胡說八道些什麽,不對勁,我看你是腦殼不對勁!”

    “真的,錢哥,你看嘛!”

    態度不好的錢哥一見到遺照頓時就變了臉。

    我也看過去,心裏已有準備,當真看見自己的黑白照片裝在黑色相框裏,百般不是個滋味。

    這照片是什麽照的,我不清楚,也不記得了,但可以從我身上穿的那套禮服來猜測,應當是陪著嚴清軒出席什麽酒宴。

    “這他媽真的是活見鬼!”錢哥罵罵咧咧,拿著遺照走向我,態度竟然比剛才也好,“你看這照片,肯定是有人在整你。錢已經是付過的,我們店的規矩是貨出門,就不能退貨了。”

    我沒開口,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錢哥用商量的語氣跟我說:“我們店做這行生意不易,掙錢特別難。你就當積德行善,可別報警。我們把這些貨拉回去,反正那個要整的人也花過錢了,白花了四千塊。你也沒吃虧,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怎麽樣?以後防著點身邊的人。”

    他們都不知道我心裏有多恐懼,棺材、花圈、乃至遺照都送上門了,這是要我盡快自行了料的意思吧?

    我不想現在就死啊……

    原來我也沒想象中那樣不怕死,麵對死亡,我也會恐懼,貪生的念頭會那樣強烈。

    可我有選擇嗎?

    我怎麽可能鬥得過嚴清軒。

    這些東西不能堂而皇之放在院子裏,霏霏今天不上課,一會回來看見要被嚇著的。

    但是退回去的話,嚴清軒如果知道,我下場會比現在更慘吧?

    所以,不能退回去。

    我迅速思考放哪裏,樓下還閑置了一間房子,家裏沒什麽雜物可放,一直都是空著的。隻要把門鎖死,霏霏是不會懷疑,就擔心周漾。

    不過他沒事也應該不會去打開那間房的門。

    我從地上慢吞吞地爬起來,跟錢哥說:“不用退回去,你們能幫我抬進去嗎?我不會報警的。”

    “這……你腦子沒出問題吧?”錢哥表情古怪地問:“這些東西你還要抬回去?”

    “麻煩你了。”

    錢哥最終還是和另一個工人,幫忙把棺材和花圈送進屋,放進了空房子裏。我也渾渾噩噩地拿著自己的遺照,進屋,親手放在棺材上麵。

    錢哥和工人在竊竊私語,看我眼神像是在看智障。抬完後,兩人就上車走了。

    我從頭到尾沒哭過,空房子的門鎖死,鑰匙也放進衣櫃暗層抽屜裏。

    時過正午,霏霏還沒回來,我問過她,今天多久放學,她說中午。

    現在還沒回來,大概是和顏晴雨去慶祝了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