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上大門，上樓回自己房間，捏著手機出神，手機最近的通訊記錄上。

    除了周漾的手機號碼以外，還有那晚打進來的陌生號碼。

    那個衝我囂張放狠話的女人太過古怪，她的話，以及今天送來的喪葬用品，我是不是可以認為這隻是她個人的報複？

    可如果……不是呢？

    嚴清軒最恨背叛，為人也謹慎多疑，七年間，我陪他出席過很多酒會，也曾到過他公司的年會。如果有人要調查我的背景，很輕易就能查到，偏偏無人知道。

    他們那個圈子都有很多關於我的傳言，有人說我是落魄的千金，風月場裏則說我是出自某個俱樂倍，手段過人，更可笑的是有人根據我說話的腔調判斷我是從南方來的，一把嗓子似水柔情……

    至今為止，那個圈子還沒有人知道我不僅嫁過人，連孩子也生過。

    嚴清軒斬斷了我與外界的聯係，他刻意讓我變得撲朔迷離，讓別人隻會猜我為什麽能成為他的‘情人’，卻找不到答案。

    這就是嚴清軒的恐怖之處，他將我的過去、來曆抹得幹幹淨淨。把我捧到一個高不可攀的位置，名媛千金瞧不起我，情婦二奶之流對我眼紅又嫉妒。

    讓我享受金錢、享受虛榮、享受名利場的爾虞我詐。他就算把我打得半死不活，我也離不開他，隻能對他搖尾乞憐。

    我可以準確判斷電話裏那個女人不是秦宛，秦宛聲音沒這麽尖銳。那樣驕傲的人，即便是喝醉酒，也是高高在上。

    那個女人的身份可疑，她如果要恐嚇我，又是通過什麽途徑，在短短兩天之內，準確無誤地猜到我的住址？

    我腦子現在很亂，數不清的想法冒出來交纏在一起，根本理不清。

    問還是不問？

    縱然是千絲萬縷，最後匯聚到一起的其實還是兩個選擇，就看我怎麽選了，每一個選擇都代表著一種命運。

    我像個身負巨債的賭徒，退一步即是深淵，前路卻是一片渺茫。

    究竟是加速死期？還是生機？

    手機忽而從指間滑落，咣當一聲砸落在地板上，貼了鋼化屏都未能阻擋玻璃屏幕的碎裂。

    我沒有去立刻去撿手機，而是轉身去拿抽紙，堵住正在流血的鼻子。

    病人最忌大喜大悲，最近的事好多，全部接踵而來，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血流得不多，接連用了幾張紙巾，鼻血就停止流了。我找了個黑袋子，把沾了血汙的紙巾放進裏麵紮好，一會兒拿出來扔掉。

    我頭腦變得非常冷靜，雖然我很害怕死亡，可要接受卻不是那麽難。

    我沒去撿地上碎了屏幕的手機，思考再三，還是做了選擇。

    不問。

    早死晚死，最終不都還是個死嗎？

    那又有什麽區別呢？

    我卡裏剩下的錢不能再用了，是我想岔了，嚴清軒給的東西怎麽能留給霏霏。

    得想個法子還回去。

    用快遞寄回去估計會遭到嚴清軒的反感，我當然不可能親自送回去，對了，也許可以去找小飛？隻是這樣做……會不會害了他？

    我嘴角泛起苦澀的笑，無奈又覺得淒涼，這筆巨財到頭來竟然還是個燙手山芋，找不到地方丟，隻能捏在手裏。

    啊……我現在要做什麽？

    該準備寫遺書了吧？

    我走到書櫃前，拉開椅子坐下，從筆筒裏取出一支黑色簽字筆。閑來無所事，買了好幾本書打發時間，翻找了半天，除了個記錄日常瑣碎的筆記本，找不出其他空白的紙。

    電視劇裏演的都是拿白紙寫遺書，我別具一格，翻出個筆記本。

    我有那麽多話要說，這筆記本的厚度相當於一塊錢的硬幣，真的能裝得下我的話嗎？

    簽字筆緊緊握在手中，攥得很力，筆尖都在微微發顫。

    第一句寫什麽？

    寫不出來啊，電視劇裏一般是怎麽寫的？

    霏霏，當你看到這個筆記本的時候……

    我落筆想要寫霏霏二字，可怎麽也寫不出來，黑色筆墨暈得筆記本一片髒汙。

    看著看著，我一時氣憤，狠狠地把筆從手裏丟了出來，神情瘋狂地對著空氣咆哮：“為什麽我要寫遺書？為什麽我就能不好好活著……”

    說到最後，我哽咽到出現泣聲，十指用力插進頭發裏，牙齒死死地咬緊，咯咯作響，齒根都變得酸痛。

    哭不出來，眼睛裏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我情緒煩燥地揪下大把頭發，剛好掉落到筆記本上。

    好恨啊……

    為什麽當初要多事去把嚴清軒從垃圾堆裏翻出來，就讓他像個垃圾一樣無聲無息地死在那天晚上多好。

    把他丟在垃圾堆裏的人做法是對的，嚴清軒是個毒瘤，他活著，其他人就會不得好死。

    該死的是嚴清軒……是他啊！他為什麽現在還沒有得到報應？！

    耳畔忽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喚醒了我的神誌，安撫住煩燥不安的情緒。

    “小榆姐……小榆姐……”

    是我錯覺嗎？

    我好像聽見了周漾的聲音。

    是太想他了產生錯覺了吧……畢竟我曾經在煎熬中夢見過周漾是我的救世主，他來找我，帶我和小樹穿山越嶺一起回家。

    “嗡嗡嗡——”

    不對！有什麽東西在響！

    我四處張望，眼睛終於注意到地上正在震動不停的手機，我趕緊起身撿起，碎裂的屏幕依然清晰地顯示著周漾的名字。

    我有點想笑，真是想什麽來想什麽，沒有絲毫猶豫，我摁下了接聽鍵。手機反應有點慢，不知道是不是摔出問題了，剛才也隻是震動而沒有響鈴。

    電話接通，周漾疑惑的聲音傳了出來。

    “小榆姐你去哪裏了？不在家嗎？”

    “我就在家啊。”

    “你又對我說謊。”他語氣頓時不滿，“我和霏霏現在就在家門口，門是鎖著的。”

    我驀地一愣，趕緊說：“我真的在家，我在樓上……你等等，我馬上下來開門。”

    電話一斷，我沒有立即下樓。而是果斷先把筆記本收起來，因為沒有寫什麽見不得人的話，所以我就大膽地放進書櫃裏。

    至於裝著血汙紙巾的袋子，放進衣櫃裏也太髒了，沒辦法，塞床底下吧。

    做完這一切，我趕緊走下樓。

    開門一看周漾手裏又捧了一堆狗尾巴草，看到我也沒多驚訝，仍是問道：“大白天，小榆姐你關著門做什麽？”

    “睡午覺呢。”

    “你平時不是不喜歡睡覺嗎？你說過的，你白天睡多了覺，晚上就睡不著的。”

    “今天突然有點困，就睡了一會兒。”

    我使勁地磨了一下後槽牙，心裏狂吐槽，這臭小子越來越喜歡跟我抬杠，一天不抬杠，他心裏不舒坦是吧？他難道是要立誌成為杠精？

    當著霏霏的麵，這些話當然不能說。不止不能說，我還挺怕周漾繼續問東問西。

    我想著該怎麽把扯出來的謊給圓回去，誰知他竟然住嘴不問了。

    霏霏手裏也有狗尾巴草，笑著舉起來給我看：“爸爸編的小兔子。”

    “考得怎麽樣？”

    “我是第一名。”霏霏說完，靦腆地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

    “真棒！”我對她豎起了大拇指，我學生時代都是成績中等不好不壞的類型，我爸對我沒有要求，盡力就好。我媽一直挺嫌棄我的，說我太愛玩。

    “謝謝。”

    我還想問霏霏要不要獎勵，額頭突然多了一隻溫熱的手掌，帶著淡淡的青草氣息。

    “你？”我不懂他怎麽突然摸我額頭。

    周漾摸完後，清咳了一聲，視線遊移，解釋道：“我就摸一下你額頭……試試溫度燙不燙，怕你發燒了不知道。”

    “……”

    本來氣氛不曖昧的，他這樣又是咳嗽，眼睛又是亂瞟，氣氛就顯得曖昧了。

    霏霏都感覺到了，悄悄地跑走。

    “我買了很多菜，小榆姐，今天就我做飯吧，一直是你在做飯，你也挺累的，偶爾該休息一下。”

    周漾像變戲法一樣從門外拎出個超大號購物袋。

    我皺眉，“你是買了多少東西啊？”

    “沒多少，不相信小榆姐可以檢查，我真的沒有亂花錢。”

    誰管你有沒有亂花錢，我是想擔心吃不完……

    周漾似乎真的擔心我會罵他，打開購物袋胡亂地翻了翻，讓我看完後，他就拎著購物袋廚房，打開冰箱，使勁往裏塞。

    “你放過冰箱吧，它真的裝不下來這麽多。”

    “沒事，裝得下，相信我，小榆姐。”

    霏霏走到身側，小手指輕輕地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不解地看向她，她指了指樓上。

    “那就你做飯，我和霏霏先上樓。”

    霏霏走前，我跟在後麵。一直走進她的房間，她把門給關上後還鎖了。

    這是有事要告訴嗎？！

    “怎麽了？霏霏。”

    霏霏捏著兔子，眼中閃過一抹失落，“晴雨姐姐今天走了。”

    “走了？！”

    “嗯。”霏霏點頭，“爸爸今年不出去工作了，他還跟我說，晴雨姐姐，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後媽。”

    我形容不出來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顏晴雨離開，並沒有讓我感到一絲歡喜。相反，我挺樂意周漾帶著霏霏和顏晴雨一起北上。

    “霏霏，你現在是不是很難過？沒關係的，我們還可以想別的辦法撮合你爸爸和你晴雨姐姐。”

    霏霏搖了搖頭，奇怪地看著我，說：“你還沒明白嗎？爸爸是因為媽媽你才選擇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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