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生氣了。

    霏霏告訴我的。

    我提著行李箱回來找他，他給我開了門，卻不肯搭理我，還趕我去和霏霏睡。門鑰匙和錢都是轉交霏霏，然後由霏霏給我。

    我害得他落了一輩子的殘疾，他還年輕，我連養活自己的基本能力都沒有……於情於理，我都不應該厚著臉皮繼續留在這裏。

    可我不想走。

    除了霏霏和他，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我想試一試能不能得到他的原諒。

    右手雖然提不起重物，手指卻比以前靈活不少，我可以簡單做一些家務，力所能及地減輕周漾的負擔。他工作真的很忙，很晚才能回來，早上又要起來做早飯。

    晚飯都是霏霏帶我出去吃的。

    霏霏和周漾都不讚同我進廚房，尤其是周漾，我有天特意起了早，想做一頓簡單的早飯，煮個粥罷了。

    哪知道我剛準備拿碗盛米，周漾劈手奪走我手裏的碗。

    我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地解釋：“我、我就想煮個粥。”

    他一臉冷漠地對我說了兩個字。

    “出去。”

    我當時心情賊難受，本來就理虧，還死賴在這裏不走。腦子裏想著要不要就這樣放棄回老家算了，但我依舊厚著臉皮留下。

    霏霏不同意我做飯是擔心我的安全，我和她的關係比以前好太多，她對我沒有恨，我們現在相處很自然，同吃同睡。跟她在一起的時間要比周漾多。

    而且，我感覺得到，不是我照顧霏霏，是霏霏在照顧我。

    周漾下班時間很晚，我不敢去惹他心煩，給他添堵。我一般都隻能和他在早上見一會兒麵，有時候他一句話都不說。

    終於熬到了周末，他休息不上班。

    霏霏這個小機靈鬼，特意給我和周漾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她吃完早飯才說約了同學去圖書館。

    “路上注意安全。”周漾提醒了一句。

    “嗯。”

    霏霏先吃完，回屋背了個小包就出門了。

    我覺得自己機會來了，想表現一下自己不是廢人，主動承擔洗碗。

    哪知道周漾動作會那麽快，他整理了霏霏的碗筷。

    “我來洗吧……”我急忙道：“我右手還是能洗碗的。”

    周漾麵無表情地拿走了他和霏霏的碗筷，轉身進廚房，餘光都沒瞧我一下。

    我怔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一晃神的功夫，周漾洗完碗，出後來沒有多做停留，徑直回了房。

    我懵逼地望著他緊閉的房門，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空碗。

    臥槽，他隻洗他和霏霏的……

    這臭小子也太針對人了吧！

    我也隻敢在心裏說說，不敢當麵去質問他，麻溜地洗完自己的碗，用抹布把餐桌擦幹淨。

    地板其實並不髒，但我真的閑得無聊，去衛生間拉了拖把，又拖了一遍，拖了後回來坐沙發上看電視。

    也許是周漾在家的原因吧，我注意力很不集中，電視演的什麽都不看，眼睛經常往周漾住的主臥看。

    門一直關著，也不知道他悶在裏麵做什麽。

    哦，不對，他房間裏有電腦，會不會還在加班啊？

    這樣想著，我拿了鑰匙和錢包，換鞋子去超市買點新鮮水果回來，到了超市，經過蔬菜區，想到今晚肯定是要在家裏吃飯，我就順便把菜也買了。

    結帳後發現自己買了一大袋子。

    光是水果就買了四種，還有一個大的紅心沙田柚。

    我還腦子抽風買了條活的鯽魚，擔心現在殺了，到晚上會不新鮮，就沒有選擇在超市裏現殺。

    然後真是給自己找罪受。

    光是拎一大袋子的東西就有點吃力，尤其是裝在塑料袋裏的魚和水，明明都很重了，這魚還動來動去。

    一刻鍾的路，我硬生生費了半個小時才走回去，累得出了一身汗。

    喘著氣開門進屋，我從鞋架裏取下拖鞋，注意到鞋架上多了一雙男士拖鞋。

    咦，周漾也出去了嗎？

    屋裏靜悄悄的，周漾的房間門仍然緊閉，我隨即拎著東西進廚房，準備洗點水果去敲他的門，看他究竟還在不在。

    袋子裏的鯽魚不動了，我怕它悶死，趕緊取出來放進水池裏。

    誰知這魚是裝死，我一翻開塑料袋，它突然瘋狂地擺尾，我沒按住，它蹦下了料理台，水濺了一地。

    掉在地上還不甘心，仍然在扭動。我蹲下，雙手用力抓都抓不住，滑不溜手了。

    “你在幹什麽？”

    頭頂突然傳來一道熟悉至極的聲音。

    我抬起眸，愣愣地望著不知何時站在我麵前的男人。

    “魚掉出來了。”我明明兩隻手都按住了，這條魚仍然不甘心，還在奮力反抗。

    周漾扯了扯嘴角，半蹲下，語氣涼涼地說：“手拿開。”

    “哦。”

    我收回手看他輕輕鬆鬆地抓起魚，丟進了水池裏，然後他打開水龍頭洗手。

    我覺得我有必要解釋一下。

    “不是我手廢，是這條魚戰鬥能力太強了。”

    “……”

    他瞟我了一眼。

    “真的。”我堅定地說，“我買的時候想著現在殺了，晚上就不新鮮，所以買了活的回來。早知道我應該在超市裏就讓人殺了。”

    他沒說什麽，轉身去拿了拖把把地上濺的水給拖幹淨了。

    我多看了一眼他腳上的鞋子，不是拖鞋，是一雙運動鞋。

    顯然，他是剛才出去過。

    我想了想，去洗了個手，拿出袋子裏的水果對他狂獻殷勤“你要吃水果嗎？我買了個紅心沙田柚，聽說很甜。”

    周漾完全是拿當空氣了，拖完地，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追出去看，他換鞋子回房間了。

    周漾冷漠的態度讓我捉摸不透，我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老這麽僵著不是辦法。他如果是真的非常生氣，甚至恨我入骨，我提著行李箱回來的時候，他應該直接讓我滾。

    他如果真的讓我滾……我是不會死皮賴臉留下來的。

    我決定去找周漾問清楚，如果他不願意原諒我，我立馬就走，不會再礙他的眼。如果他是有心結，我們更應該好好談一談了。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敲響了周漾房間的門。

    裏麵傳來周漾冷漠到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

    “門沒鎖。”

    我打過門進去就看到周漾坐在電腦椅裏，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味。

    他問：“有事？”

    我點了點頭，直視他的眼睛，他比以前成熟了，眼神變得很深邃。

    “我想和你談一談，周漾。”

    他沉默了一會兒，惜字如金地回答我：“可以。”

    望著他的臉，我一刹那間失去所有的勇氣，想掉頭出去。我不想快刀斬亂麻，不想永遠失去他……

    一想到，我走了以後，他會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渡過餘生，我心疼得要命。

    大概是等得不耐煩了，周漾挑了挑眉。

    “你想談什麽？”

    我還沒有及回答，他話鋒一轉，用冷酷的語氣對我說：“你不用覺得難以啟齒，你要走就走，不用特意來跟我說。”

    我心尖顫了顫，臉色瞬間變白，鼻子酸澀難受，眼睛也紅了。

    “我……”我不想走。

    這四個字仿佛有千斤重，堵在喉嚨裏，根本說不出口。

    他不要我了，我硬留下來也是徒惹他厭煩。

    我嘴角硬是扯出了一個微笑，故作淡定地說：“嗯，我明白了。周漾，你如果有空，記得帶霏霏來我家玩。”

    “這你大可以放心，霏霏想見你，我不會硬攔著。”

    “那……那我走了。”我僵硬地轉過身，想了想，聲音嘶啞地開口道歉：“周漾，對不起……”

    話還沒說完，身後突然伸出兩隻手，橫過我的肩膀，死死地將我抱進了懷裏。

    耳邊傳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對不起？”

    我震驚到腦子發懵，脖子上忽而傳來一陣劇痛。

    他居然咬我！

    我疼得皺起眉，脫口喊：“周漾！”

    “你怎麽會這麽狠！”

    “……”

    “說話啊！你走都走了，為什麽還要回來？！每一次你走都不告而別……哦，不，今天長進了，知道要跟我說一聲再走。”

    周漾放開手，淒涼地笑了起來，笑得令人心疼。

    我迅速從周漾的態度裏捕捉到了重要的線索，他不是在記恨我害得他落下殘疾，而是氣我不告而別。

    我瞬間有種想揍自己的衝動，平白浪費了這麽多時間，一回來就跟他解釋不就好了。

    “周漾，你聽我說，我不是不告而別。我那天是被沈飛騙出去的！我清醒過來後，記憶紊亂，沈飛誤導我，讓我以為是他在照顧我，我想起來了以後……”

    沒等我說完，周漾又緊緊地抱住我，紅著眼睛狂喜地說：“所以你沒有不要我！”

    他一說完，雙手捧起我的臉，吻住我的唇。

    我激動地邊哭邊笑，圈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他。

    大概找不出比我們兩個還要傻的人了。

    那天下午，我連吃飯都是在床上解決的，因為腿軟得已經走不動路。

    我和周漾正式合解。

    他如實地跟我坦白，他父親進了養老院。我們回老家過年，他帶我去看過。周誌明這一輩子都會坐在輪椅上，雙腿已經截肢，刺激過度，精神有點失常了，連周漾都認不出來。

    我依舊恨他，終其一生都不原諒。

    周漾也很少去看他父親，隻是盡義務每個月給他贍養費。

    大年初二，我媽突然一個人回來，她找人問了路，才找到了現在的家。一見麵，我差點認不出來，她老得很厲害，臉上全是皺紋。

    我讓霏霏喊了她一聲外婆，她給了霏霏一百塊紅包。

    “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我媽沒跟我說太多的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太久不見了。

    母女倆麵對麵，無話可說。

    我帶她去了小樹墳前，她泣不成聲。她哭過後，不要我跟著，她要自己一個人去看我爸。

    等她回來，我們一起在家吃了一頓飯，吃完後，她沒留下，當天就要坐車走。

    臨走時她還是哭了：“小榆，媽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小樹。可是媽沒有辦法啊……”

    我不知道怎麽接，還是周漾圓滑地化解了尷尬的氣氛，他讓我媽以後常聯係。

    送走我媽，我和周漾沿著馬路走回來。他用右手摟住我的肩膀，我的手放在他大衣口袋裏，臉靠在他心口，靜靜地聆聽他心跳聲。

    “小榆姐，你準備什麽時候嫁給我啊？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正式的名份。”

    我笑著反問他：“你都沒有跟我求婚，你讓怎麽嫁？”

    他突然放開我，單膝跪在地上，手裏捧著一枚樣式簡單的鉑金戒指，很漂亮。

    “原來你是有備而來！”

    “我本來是要算在情人節求婚的，想了想，還是今天。求完，我們情人節就可以去領證。”

    ……

    後來，我和周漾終於去領證結婚，成為合法的夫妻。

    餘生這樣長，我想和他白頭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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