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超媽正一邊護著自己兒子，一邊衝著葉箴言大吼大叫：“真是氣死我了，你兒子這是打擊報複是不是？昨天我說了他兩句他還不高興了是不是？今天就把我兒子弄成這樣！子不教父之過，你這個大人怎麽當的，真是的……”

    葉箴言臉色十分難看，周圍一群接孩子的家長都在往這邊看，像他這種好麵子的人，這種場合讓他非常下不來台。

    怒意在胸腔裏積蓄，他有一百句不重複的話能把周超媽給堵回去，但他沒有這樣做，在搞清楚事實真相之前他逞口舌之利，是圖了一時間痛快，然而事後打臉會更疼。

    葉箴言強忍著脾氣，等著兒子出來，當麵對質清楚再說。

    周超媽一邊說一邊還不斷的帶節奏：“大家評評理，誰每個孩子，誰的孩子被人這麽欺負了還能不心疼的，你們說，他是不是欺負我是個婦道人家……”

    葉箴言終於忍不住了：“這位女士，這件事情等我問過我孩子，確定是什麽情況之後再繼續討論，現在說這麽多也沒用。”

    周超媽還要繼續嚷嚷，周超喊了一聲：“媽媽你看，葉華年出來了，他要跑！”

    葉華年確實要跑，躲在人群後試圖偷偷跑回家，結果周超喊了一聲，圍觀人群全都回過頭來，甚至還自發讓開一條路，葉華年猶如主角出場一樣站在那，他爹的目光穿過人牆夾成的小路看著他。

    這下，跑也跑不掉了。

    蕭別情也挺無奈的，周超媽情緒這麽激動，估計勸架她也不會接受的，非要罵個痛快才行。

    果然瞧見了葉華年，周超媽全盤爆發，邁步就要衝過去抓人，卻被葉箴言橫跨一步攔在路上。

    “你幹什麽？護犢子啊？”

    他黑眸透過鏡片冷冷盯著周超媽，沉聲道：“有話可以好好說，不要衝動。”

    畢竟他是個大學教授，控場能力是基本的，這話說的聲音也不大，卻就是透著一股強勢，不容置喙，讓人不自覺就去順從他的話。

    葉華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蕭別情鼓勵他：“躲也沒用，把事情說清楚就好了，去吧。”

    葉華年雖然小，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事，想了想，感覺是這個道理，就算跑回家躲著，他爹回家也還是會繼續訓他的，倒不如趁早說清楚。

    他鼓起勇氣湊過去，葉箴言回過頭來，低頭看向自己兒子的一瞬間狠狠皺眉。

    兒子小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擦破皮了，搞不好要破相，看上去遠比周超傷的要嚴重的多，就這種對比差，他欺負周超？

    葉華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他爹就低下頭去，一句話也不敢說，葉箴言略一思量，就知道他兒子這德行證明周超媽說的是真的。

    “是你先動手的？”他問道。

    葉華年點點頭，他有著一個捍衛自己的理由，不管別人怎麽看，這個理由在他心裏是必須去維護的。

    葉箴言怒意上湧，一股不可控製的衝動讓他揚起了巴掌，對著兒子扇下去。

    他是他葉箴言的兒子，一個大學教授的兒子，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教會他人倫綱常，道德禮儀，勾畫出他長大後彬彬有禮紳士的樣子，可這孩子總是走不到他設定好的路線上。

    偏離的越來越遠，曠課，逃學，打架，離家出走，怎麽叛逆怎麽來。他越是試圖將這孩子拉回來，這孩子就跑的越遠。

    葉箴言一次次苦口婆心，一次次大發脾氣，卻無論怎麽做都不能讓他回到正軌，他真的是失望之極。

    葉華年嚇得縮起了脖子。

    蕭別情沒忍住喊了一聲：“誒別……”

    終究，葉箴言還是下不去手，看著兒子小小的肩膀縮成一團閃躲的模樣，他實在是於心不忍讓一巴掌落在他身上。

    “哼！”他收回手，厲聲問道：“為什麽要跟同學動手？”

    葉華年想著老師說的話，又看看周圍這麽多人，心裏是有主意的，他鼓足勇氣抬起頭來看著他爹，小聲道：“爸爸……我回家跟你解釋……”

    葉箴言正在氣頭上，這話聽在他耳朵裏的潛台詞就是，我有正確的打架的理由，我不想在這裏解決這件事因為丟人。

    這個分析結果讓他更加生氣，再加上周超媽在一旁起哄，葉箴言有那麽一刻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並沒有注意到兒子還有後半句話沒說完，首先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回家？知道丟人了？打架的時候沒覺得丟人嗎？”

    蕭別情扶額，平日裏挺沉穩的一個人，怎麽這會兒就這麽不淡定，你讓人家媽不要衝動，你自己卻在這裏衝動個什麽勁兒啊？

    她湊上去，插在兩個家長中間道：“兩位都冷靜一下，為什麽不問問孩子們打架的原因呢？”

    周超媽好歹照顧了蕭別情的麵子，沒有繼續鬧騰。

    葉箴言硬邦邦道：“不管是什麽原因，打架就是不對的，何況還是先動手。”

    他說著，低頭狠狠瞪了一眼葉華年，葉華年縮著脖子老老實實站著，一動不敢動。然而葉箴言的角度看不見兒子的表情，小華年正咬著嘴唇，一臉倔強，漂亮的大眼睛裏滿是堅定的神色。

    哪怕挨爸爸打罵，還有這種事他還是會跟人打架的！

    周超媽得意了，趾高氣昂道：“知道不對，就給我們家超超道歉！”

    蕭別情剛想說什麽，葉華年就上前一步，動作標準的對著周超媽一個九十度鞠躬，大聲道：“阿姨，對不起，我再也不跟同學打架了！”

    他這麽一出，讓葉箴言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裏，這孩子性子倔得很，不威逼一下是不會這麽痛快道歉的。

    隻是這會兒，圍觀的吃瓜群眾太多，他早就覺得丟盡臉麵，再加上還在氣頭上，葉箴言並沒有因為葉華年痛快的認錯就消氣。

    他反而覺得，他這樣痛快的去認錯是知道自己錯了，知道自己理虧的表現。明知故犯才更讓他生氣。

    蕭別情幫著收場，勸了周超媽半天，好說歹說讓她領著兒子走了。

    吃瓜群眾見沒有熱鬧可以看，紛紛散開去。

    葉箴言終於找到機會，帶了怒意道：“還愣著幹什麽？上車回家！”

    葉華年咬著嘴唇，低著頭跑過去，鑽進車裏，蕭別情見葉箴言朝她看過來，急忙擺擺手：“你先走吧我……還有事沒處理完。”

    一會兒回家路上，車裏隻有父子倆的時候，就是個極好的機會，可以讓葉華年毫無顧忌的把他的心裏話說給他爹聽。

    她在旁邊可就不太方便了。

    再說了，葉箴言這人要麵子，剛剛丟了那麽大的臉，他怕是想要單獨待一會兒，蕭別情不想這麽不識趣，這種時候還湊過去搭順風車。

    葉箴言果然隻是客氣客氣，見她拒絕，也沒堅持，正要走，蕭別情又想起了什麽，急忙喊住他：“葉教授！”

    葉箴言回頭看著她，沉著臉色，看得出來他是在耐著性子等她把話說完，蕭別情道：“耐心點好好聽孩子把話說完。”

    她本來是想跟葉箴言好好談談的，然而看他現在這樣兒，她隻能簡短的說一句，大家都是文化人，他會聽進去的。

    可這次她錯了。

    葉箴言聽進去，又從另一隻耳朵出來了。他也是人不是神，當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父親情緒上來的時候，哪有那麽容易控製住。

    回到家，葉箴言的情緒已經憋到了極點。

    丟麵子倒也不是最讓他上火的，吃瓜群眾今天看個笑話，茶餘飯後談笑幾天，很快就會忘掉這件事，但他沒法忽略掉葉華年打架不學好這種事。

    “你最近長本事了是嗎，居然學會主動找人打架了！”葉箴言真的是氣得不行，說話的語氣都急促了許多。

    葉華年小聲囁嚅：“爸爸其實我是因為……”

    “因為什麽？打架還有理由嗎？有理由就能隨便打架嗎？好，就算你有理由，不管為什麽，打架就是不對的！”

    “可是我……”

    “你還頂嘴！”葉箴言現在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他兒子已經不隻是皮了，現在都開始學著打架，太讓他失望了。

    人如果一直在吃苦，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可如果嚐過了甜頭，再吃苦，就會覺得真的很苦。

    葉箴言現在就是這樣。

    兒子從前皮的沒邊，作天作地就是不聽話，他怎麽也管不住，早就已經習慣了。

    可最近，他看到了兒子身上的變化，他看到了希望，他認為這孩子最近已經在往正軌上回歸了，可忽然之間葉華年打了一架打破了他的這個希望。

    從昨天開始這個裂痕就已經存在了，今天這件事情隻不過是徹底引爆了他心底隱藏的炸彈，那個讓他的失望加劇的炸彈。

    葉華年噘著嘴，小眼神寫滿了不服氣，盯著葉箴言，他有太多的話要說，可是爸爸根本就不想聽。

    他太委屈了，委屈到無法訴說。

    別的小孩委屈難過想哭的時候都有媽媽安慰，就他沒有。

    其實他還是挺羨慕周超的，雖然他很討厭周超什麽事都要跟他媽媽告狀，可他連媽媽都沒有，所以他不能讓自己被欺負，因為就算他受了委屈，爸爸也隻會說他跟人打架是不對的。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