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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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寧看著存錢罐,隨口問道:“那五年前怎麽沒有還給我?”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忘記了。”章銘凱心虛地看她,臉上的表情很是不自然,他哪是忘記了,不過是不舍得。

    好在書寧的注意力都在那存錢罐上,並沒有看他。

    她輕輕搖晃著手中的存錢罐,聽著裏麵發出熟悉的硬幣碰撞聲,這是她小時候常常會做的動作,父親說等到什麽時候她搖晃著聽不到硬幣碰撞的聲音,就可以去城裏上學了,她那時候很向往去城裏上學,她想去看看那個父母相愛的城市,所以她一有硬幣就會塞進存錢罐,然後忍不住搖晃著聽聲音。

    可是終究,她沒等到裝滿就把存錢罐砸了。

    “小心點……”章銘凱看得心驚,生怕她一個用力存錢罐就被她搖碎了,畢竟這是他撿的碎片修補起來的。

    這個存錢罐他帶在身邊有十年了,當初還是警察在部隊的時候他就一直帶在身邊,總是一抬頭就能看見,粉色的小豬,雖然有些破損,但看著還是憨態可掬,與他周身的氣質很是不符,所以他因此被戰友嘲笑了許久。

    一開始他也是想著哪天能找到書寧當麵還給她,可是後來找到她的時候,他卻又不舍得了。

    他們之間,他總想留個念想。

    書寧手上動作頓住,疑惑看他。

    章銘凱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是說這個是修補過的,不是很堅固,萬一被你這樣搖破了……會砸到你的腳。”說完這番話,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汗都出來了,撒謊也是個技術活,特別說書寧黑白分明的眼睛這樣平靜地看著他,他生怕自己會被她看穿了。

    書寧卻並沒有多想,隻是點著頭。

    “現在你還要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你好像很喜歡這個小豬存錢罐?”

    章銘凱一愣,他有表現得這麽明顯嗎?但還是嘴硬說:“沒……沒有啊,我怎麽會喜歡這樣的小玩意兒呢?”

    “哦,那我拿走了。”

    章銘凱艱難地點頭,臉上的表情是明顯的不舍。

    書寧失笑,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會喜歡這樣可愛的東西,“既然是你修補的,那就是你的啦。”她把存錢罐放到了桌子上放好,就要離開。

    這東西,於她來說不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了。

    章銘凱看她把東西放下,心裏鬆了一口氣,“留個聯係方式吧,萬一……還有事。”

    書寧想想也有道理,留了聯係方式之後,沒再停留直接走了。

    她回的梁秀家,隻是在小區門口看到了紀念,眉頭不由得一皺,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直接往他身邊走了。

    紀念等的就是她,哪能輕易放她離開。

    “阿寧……”紀念拉住她的手,臉上是難得的認真表情:“我們聊聊。”

    “沒什麽好聊的。”書寧冷漠地甩開紀念的手,還是往前走。

    “你這樣對我不公平!”紀念在後麵大聲說道:“你不能這樣對我。”

    “公平?”書寧嗤笑,停了腳步,回頭看他,“什麽叫公平?你爺爺可曾對我公平過?”

    書寧走回來,走到紀念跟前,她說:“當年他不插手紀律的審判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你,現在要把紀律保釋出來也是為了你,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把我算在裏麵,但我還是因為和他的約定出國了,這次我回來也是為了看他,可他呢?又是怎麽對我的?”

    想到這麽多年,她背負了那麽多,一個人孤身在國外,到頭來還是得不到想要的結果,眼淚便不自覺地滑落。

    “阿寧。”看到書寧落淚,紀念心裏一痛,伸手去擦她的眼淚,“我會勸爺爺的……”

    書寧扭頭,躲過紀念的手,自己抬手狠狠擦去眼淚,“有用嗎?你勸得了嗎?”

    她從來不是愛哭的人,因為她知道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這一次真的是心寒委屈了。

    紀念沉默,爺爺的脾氣的確不是那麽好勸的,而且他還在病床上,他根本就不敢和他吵。

    書寧冷笑,他爺爺的脾氣她怎麽會不知道,她太了解了,在紀家五年,她可是多次領教過了。

    “你回去吧!”她說,轉身又要離開。

    “阿寧,不要這樣。”紀念突然從後麵將她抱住,不讓她走,急切地說著:“爺爺說了,紀律會被送走的,送得很遠,他的懲罰還沒有結束。”

    “送走?能送得多遠?這算是懲罰嗎?”書寧去掰紀念禁錮著她的手,本來已經平靜的心再次升起煩躁之意。

    紀念還是緊緊抱著她,不舍得放手,他說:“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可是已經是這樣了,我會……”

    書寧打斷他:“所以,我就得接受是嗎?”終於掙脫開紀念的禁錮,她用力地推開他,眼神冰冷地看他,“就得接受這不公平的一切?”

    所以,從來都沒有感同身受這一說。

    他表現得如此在乎她,但也不能明白她的心情。

    “阿寧,我不是這個意思。”紀念搖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補救說:“我會想辦法的,我會阻止爺爺的……”

    “你沒有辦法,你也阻止不了你爺爺。”書寧目光如水,涼涼地看著,一步步後退著,她說:“我就不該回來,那麽,我也不會知道這肮髒的一切!”

    “阿寧……”

    昏暗的路燈下,紀念看著書寧臉上決絕的表情,心裏突然慌了,他再一次攔住了她的去路,問得艱難:“你是……又要走了嗎?”

    “不走,留在這裏幹嘛,看著紀律出獄嗎?看著一切發生自己卻無能為力嗎?”書寧看著遠方暗無邊際的天,麵無表情地說著,話裏盡是嘲諷之意,也不知是在嘲諷別人,還是嘲諷她自己。

    紀念臉色發白,卻突然說:“不能為我留下嗎?”

    書寧終於轉過頭正眼看他,眼裏卻是十足的嘲弄意味。

    紀念的心在書寧的目光下一點一點往下沉,直到最後,沉到深不見底的地方。

    是他妄想了。

    此時此刻,她厭他惡他,怎麽可能還會為他留下。

    紀念低下頭,眼裏再無任何光彩,默默退開。

    他讓開了路,書寧當即毫不猶豫地走了,背影冷漠得可怕。

    看著遠去的背影,紀念十指不自覺地用力握緊。

    又是這種不能掌握的感覺,阿寧總是讓他無可奈何。

    不管是五年前,還是現在。

    一直被掌握的人,從來都是他。

    她照顧了他五年,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如何讓他的左腳康複上。

    她在乎他的身體,但從不在乎他的心。

    他受傷了,她會心疼,但他傷心了,她從不在意。

    不明真相以前,她更多的是把他當成自己的責任,知道真相以後,她仿佛泄下了責任,便隻想離得他遠遠的。

    而今,她似乎連他也一起恨上了。

    一邊是病重的爺爺,一邊是他此生最愛的阿寧,他該怎麽做?才能讓兩邊都滿意?

    有股深深的無力感將他包圍著,如果他出手阻攔,爺爺會承受不住,如果他什麽都不做,看著紀律出獄,那麽阿寧會離開。

    或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紀念站在原地許久,直到書寧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才轉身離去。

    書寧回來,梁秀就發現她的臉色很不好,渾身氣息冰冷,仿佛都不帶一絲溫度,她擔憂地問:“你怎麽了,身上怎麽這麽冷?”這可還是大夏天啊!

    “沒事。”書寧搖頭,隨口道:“外麵的風吹的。”

    “外麵有風嗎?”梁秀疑惑,又問她:“你晚飯吃了嗎?”

    書寧繼續搖頭,此時此刻她哪有心情去管肚子。

    梁秀說:“我煮了粥,你等著,我去給你熱一熱。”

    “不用了,我不餓。”書寧拉住了她。

    看她情緒不怎麽好的樣子,梁秀歎了口氣,“你是不是這些天跑醫院太累了?明天還去嗎?”

    “不去了。”書寧低著頭輕聲說著,有淚光在她眼裏閃爍,“以後都不會去了。”後麵的話,聲音輕得梁秀根本就聽不清楚。

    “怎麽了?”梁秀追問她,卻沒有得到答案,隻以為是紀爺爺的病情又惡化了,所以書寧心情不好。

    她站起來往廚房走,“我還是去給你熱粥吧,不吃東西你會更難受的。”

    剛熱好了粥,梁秀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她囑咐書寧一定要把粥喝了,然後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出門了。

    關上門,書寧看著餐桌上熱乎乎的白米粥,心裏的冷意似乎被暖和了一點。

    第二天一早,書寧就收到了章銘凱的消息:三天之後紀律出獄。

    書寧怔愣地看著手機屏幕,僵硬地動了動手指,打出三個字:知道了。

    紀爺爺的動作可真快啊!

    三天,就算她真的想做什麽,也什麽都做不了。

    可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出獄啊,所以她當即買了最快的一趟航班,她要離開這裏。

    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梁秀剛睡醒就看到書寧在收拾東西,她一臉懵逼,“你……你幹什麽?”昨天晚上她半夜才回家,所以就醒得晚了些。

    “收拾東西。”書寧頭也沒抬,手上拿著衣服一件件放進行李箱。

    梁秀煩躁地扒拉著自己還亂七八糟的頭發,“我當然知道你是在收拾東西,我是問你收拾東西要做什麽?”

    “走!”

    “走?你為什麽要走啊?是不是我招待不周啊?”梁秀急了,死勁回憶著自己是不是昨天晚上回來對書寧發脾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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