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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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你並不喜歡有人來替你祭拜你父母。”

    看著書寧不大好看的臉色,最終潘森民下了這樣的定論。

    可是這樣的話,書寧莫名聽不得,來了氣,“我不認識你,以你的年紀和我父母生前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交集,所以,你隻是一個陌生人,我為什麽會喜歡一個陌生人來祭拜我的父母。”她的語氣很冷,甚至帶著防備。

    潘森民一愣,陌生人?

    是啊,她於他也不過隻是個陌生人,可是聽她這樣說,他卻不知為何不舒服,臉上的表情徹底變了,再不是之前那漫不經心的樣子,而是昨天書寧一開始看見他的那樣子。

    疏離而冷漠。

    他盯著書寧看,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讓人既看不清楚,更琢磨不透。

    書寧被他看得莫名,剛想轉身。

    潘森民卻突然笑了,他說:“是不是即使你在國外五年不曾回來,即使你父母墳頭的草長得比人高,即使這五年來都沒有人來看他們,你都不願意有人替你來祭拜?”

    他笑得諷刺,說得殘忍。

    書寧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卻說不出話反駁的話來,她不得不承認這人說的都是事實。

    她是五年沒有回國,更沒有回來祭拜過父母。

    但這與他人和幹?

    所以,書寧說:“與你何關?”

    說完,她轉過身去,不再理會身後之人,隻看著父母的墳墓,眼裏是化不開的悲傷與愧疚。

    潘森民盯著書寧的背影,冷笑:“好,真是好一句“與你何關”啊!”

    他來這個小山村三年,本來也隻是是受紀念之托,勉強答應了要幫他看顧著這兩座墳,所以也就是過年過節的過來上柱香。

    可是後來,他聽說了他們家的故事,對她很是佩服,所以心甘情願地來幫她看顧著這兩座墳,想著什麽時候等她回來,見她一麵。

    昨天她終於回來了,猜到她今天會來,他一大早就過來先把墳前的雜草除了,放上了鮮花水果,隻為方便她祭拜。

    不想,卻換來了一句“與你何關”。

    她果真是如同紀念說的那樣,冷情冷心。

    山風微微吹來,書寧寬大的衣服被吹得鼓鼓地,卻更顯得她單薄的身影在風中搖搖欲墜。

    書寧不明白他何來的怒氣,隻說道:“你隻需要告訴我是受誰之托,來此祭拜我父母。”

    潘森民嗤笑著問她:“怎麽,你會猜不出來嗎?”

    書寧沒有回頭,不知道潘森民臉上是什麽表情,但她心裏已經明了。

    她又問:“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潘森民如實回答:“我是他的老師。”

    果然是紀念。

    除了他,書寧想不出來誰會在她出國後托人來祭拜她的父母。

    何況這人說他是美術老師,而紀念最喜繪畫。

    隻是,同他生活在一起五年,她卻不知道他還有這樣一個老師。

    書寧還想說什麽,潘森民就說:“你也別想太多,我來這裏是支教的,拜祭你父母不過是順便而為。”

    當初紀念得知他要來這個小山村支教,便求了他這事,當初他是不答應的,畢竟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他怎麽好去祭拜,但耐不住紀念一次又一次的請求,所以最後也就同意了。

    可是來到這裏之後,他對季書寧這個人就越來越好奇了。

    能把許久以前的綁架案翻案的人,能讓紀念那樣的人一直惦記著的人,該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一直很好奇。

    書寧回過身來,看著潘森民,認真道:“謝謝你!”這是誠心的,雖然,她確實不喜陌生人來祭拜她的父母。

    潘森民意味深長地說:“你這一句謝謝,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書寧像是沒有聽懂他的言外之意,隻說:“現在你能離開嗎?我想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會兒。”

    最終,潘森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書寧看著潘森民的身影慢慢走遠,上午的陽光,不算強烈,但也帶著熱度,她微眯著眼抬頭看向遠方的天空,輕聲呢喃道:“爸,媽,我是不是不該用那樣的態度對他,畢竟人家來幫我祭拜你們了……”

    她的聲音很輕,被風一吹,就消散在風中。

    轉過身來,書寧重新在墳前跪下。

    “對不起!”她再次說道:“女兒不孝。”

    說完,眼淚就不可抑製地落下,滴在土地上,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四周無人,所以書寧哭得很放肆,仿佛要把這些年來的委屈和苦難在父母墳前一次性的哭出來。

    她兒時喪母,少時喪父。

    本以為,她的一生便是守著紀家,守著紀念,還債,報恩,然後孤獨而絕望地過下去。

    所幸,當年之事讓她窺得真相,她拚盡全力才把紀律和王偉送進監獄。

    而今,不過五年,紀律就要出獄了。

    她當年所有的努力,妥協,如今看來簡直可笑至極。

    在權勢麵前,她什麽都不是。

    哭了許久,書寧終於止住了眼淚,紅著眼,磕下頭去:“請原諒,這一次,女兒真的沒有辦法了。”

    書寧在父母墳前待了兩個小時,絮絮叨叨地和他們說了許多自己在國外的見聞和趣事。

    從後山回來,書寧看到自己的家門前,圍了許多人。

    她頓住了腳步,一時不知該不該走回去。

    有人眼尖先看到了她,喊道:“季家閨女回來了。”

    然後,許多人都看向她。

    等書寧不明所以地走到他們麵前,就聽到了那些人一個個熱情地邀請她去他們家裏吃飯。

    有人說:“現在寧寧可真是出息了,都去國外留學了,我們家小麗可崇拜你了,今天就來我家吃飯吧。”

    有人搶著說:“來我家,我今天特地準備了一桌飯菜,正好我兒子也回來了,你可以和他見見麵,小時候,你可是最喜歡跟在他後麵跑的。”

    還有人說:“我早說了節臨不是會做那樣事的人,你們非不信,看看現在她女兒多有出息,這穿得,多好看啊……”

    事實上,那隻是一件普通的體桖。

    書寧看著眼前混亂的情況,頭都大了,隻能冷著一張臉,把所有人都拒絕了一遍,然後,她就聽到了那些人說她現在出國了,是大城市的人,看不起他們雲雲。

    她並不在意他們說什麽,不管怎樣,她始終是把他們打發走了。

    而後,王叔王嬸來了,兩人唉聲歎氣地說:“這些人,當年看你們家那樣,誰也沒能站出來說一句話,還在背後說閑話,如今看你出息了又一個個過來攀關係。”

    書寧並不認為自己出息了,她甚至連學業都還沒有完成,隻是她知道,這世道曆來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

    經此一事,她再沒了要在家裏住幾天的想法,第二天一早鎖了大門,和王叔王嬸告別之後,拖著行李箱走了。

    回到h市,書寧這次誰也沒告訴,找了個旅館住著,等待著簽證。

    她刻意忽視著某件要發生的事,不開網絡,不看電視。

    簽證補辦需要十天的時間,所以她還要在這裏再等七天。

    再次接到紀念的電話已是五天後,她還沒得及掛掉,就聽他說:“阿寧,爺爺走了!”

    怎麽會這麽快?

    “你等我!”她說。

    那一刻,她什麽都忘了,當即就趕到了醫院,她隻知道這時候紀念會有多脆弱,多需要她。

    可是在醫院,她不僅看到痛苦難過的紀念,也看到了傷心不已的……紀律。

    有些事實,果真是不可回避的,她不去聽,不去看,但該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紀律,終究是出獄了。

    如她看紀律的複雜眼神一樣,紀律同樣是目光如炬地看著她,最終,勾了勾嘴角,揚起一抹書寧熟悉的微笑。

    現場情況很是混亂,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短暫的對視。

    唯有紀念,在書寧一出現的時候,他就看到她了。

    “阿寧……”他喊她,聲音裏難掩悲痛。

    書寧走過去,在紀念身邊站定看著他,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隻是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紀念臉色發白,雙眼通紅,卻硬是沒有流淚,隻是冰冷地手掌用力的收攏著書寧的手,仿佛在汲取著她手裏的溫度和力量。

    葬禮是在殯儀館舉行的,紀振國生前有許多的朋友,生意夥伴,所以來吊唁的人很多。

    紀念和紀律兩人穿著一身黑衣,在靈前站著,有人來祭拜,他們便回以鞠躬。

    這期間書寧未見紀念落一滴淚。

    隻是在紀振國遺體火化的那一刻,他終於是抱著她哭得昏天暗地。

    那一刻,她終於是放心了,紀念能哭出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悲痛憋在心裏隻會發酵得更加巨大恐怖。

    葬禮結束之後,書寧的護照也被通知可以領取了。

    也就是說,她可以出國了。

    她去警局取了護照,猶豫著該怎麽把這事告訴紀念。

    紀爺爺去世,紀念現在還是非常難過,她這時候再離開,他一定會崩潰的。

    想到這裏,書寧心驚,意識到自己竟是如此在意紀念的感受。

    可是,她沒有來得及多想,才從警局出來就碰到了紀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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