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川再也沒有來過，仿佛不存在他這個人，他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除了床邊的那台原本被他沒收的手機和記憶中的痛苦之外，他什麽都沒有留下。

    日子突然平靜了起來，江寓的身體轉好，江湖也繼續去上班了。

    莉莉斯在離開之前特地過來看了她一次，她隻是打電話跟她解釋了不能去機場送機的原因，她就把航班改簽，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

    看到江寓不算好看的臉色，莉莉斯驚訝地不得了：“江寓，你怎麽會弄成這樣？”

    “是我不小心從樓上摔了下來，不僅骨折了，還掉了孩子。”江寓平靜地把真相掩飾過去，莉莉斯是個局外人，她沒必要知道這些。

    “那孩子的父親呢？”莉莉斯問。

    江寓頓了頓，“…我們吵架了。”

    “就因為吵架，他就放著你這個孕婦不管了？！這種男人也太渣了吧，你是怎麽看上他的？”莉莉斯氣憤地說道。

    江寓不說話，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這麽說戳中了她的痛楚，莉莉斯的語氣和緩了很多。

    “我雖然馬上就要走了，但是我表哥因為公司業務拓展的問題，還會繼續留在這裏一段時間。以後你遇到什麽困難，盡管去找他。雖然你老公的事情可能讓你對男人失去了信心，但是我表哥還是靠得住的一個人。”

    莉莉斯的表情很認真，讓原本醞釀著說出當年往事的江寓猶豫了。

    若是她知道當年她和林鶴謙的事……

    她倒是不怕自己受她鄙視，而是她對林鶴謙的信任也會全數破壞掉……

    在她嘴裏形象高大的表哥，竟然也會做出出軌那種事。

    這樣，對莉莉斯的打擊一定很大。

    罷了，就讓她把往事爛在肚子裏吧。

    “莉莉斯，謝謝你。”江寓說。

    “叫我鶴謐吧，或者阿謐，謐謐都行。”林鶴謐說。

    “為什麽？”江寓不解地問。

    莉莉斯是希伯來神話中的女妖，她是亞當的第一個用泥土造出來的妻子，因為不滿她與亞當之間男女的不平等，離開了伊甸園。

    之後，上帝才又用亞當的肋骨造出了夏娃。

    “莉莉斯代表了我的抗爭，而林鶴謐才是真實的我。”林鶴謐笑著說道，那眉宇間流轉出來的自信是江寓最渴望的，她也曾有過這樣意氣風發的時候。

    …

    林鶴謐走後的第二天，林鶴謙就來了。

    “抱歉，本來應該昨天就來看你，但是手頭上有些事情實在走不開。”他把一束鮮花擺在她的床頭，“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事發突然……”

    “不是。”林鶴謙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是你婚姻不幸的事。”

    “我才剛結婚沒多久，也沒有婚姻不幸的說法。”江寓平靜地說。

    “沒有不幸？那你何以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那個男人騷然你、虐待你，你就應該早點跟我說！之前帖子的事情，你也應該立即告訴我，我好讓人幫你解決。江寓，這麽多年，我的私人手機號一直都沒有變過啊，那是專門為你開的。”林鶴謐激動地握住她的肩膀。

    “…你調查了什麽嗎？”江寓輕聲問。

    “我沒查什麽，隻不過你要是早一點讓我做你的保護傘，他就不會有可乘之機，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也不會遭遇了。你的那個教師前男友做不到的事情，我林鶴謙可以做到。”

    江寓推開他，“我們……“

    “等你養好了身體，跟我回香港。”林鶴謙的話讓江寓一下子沒了方向。

    “什麽？香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不會跟你走的。”江寓說。

    “江寓，你怎麽回事？現在的情況是，我的妻子已經去世了，你已經可以名正言順地站在我身邊了，沒有人會對你有非議，再有也隻是那些三姑六婆的閑言碎語罷了。我們之前的感情，難道你都忘了嗎？”林鶴謙說。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江寓別過臉，“而且，我已經結婚了。”

    “那就離婚。”林鶴謙篤定地說，“就算你不提，他也一定會提。你看，你在醫院住了那麽久，他來看過你嗎？”

    江寓沉默著，看向自己手指上的黃玫瑰，“我離了婚，跟你到香港，你就會娶我嗎？”

    她的身份，她的過去，他們的過去無疑都會給林鶴謙帶來很深的負麵影響。

    “我…”這個問題顯然讓林鶴謙猝不及防，“我想…隻要你給我生下一個兒子，沒有人會反對的…”

    “鶴謙，我們都不再年輕了。什麽年紀，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我們已經有了控製住自己的能力。況且，醫生說我這次流產傷到了身體，以後再有孩子已經很難了。”江寓抬頭看向這張錯愕的臉，“鶴謙，以你的身份地位，要找什麽年輕貌美的女孩找不到呢？我們，不要再回頭了，人總要向前的。”

    “江寓……”

    “你走吧。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江寓說完，躺了下去，閉上眼睛。

    她累了。

    林鶴謙見狀，也隻能帶著不甘心離開。

    …

    在醫院呆了一個月，江寓已經可以拄著拐杖到處走了，杜參雲也可以下床了。

    說來也覺得奇幻，江寓的家人朋友不多，江湖不在的時候，倒是餘璐經常拿著熱騰騰的飯菜和高湯過來陪她聊天說話，有時還會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杜參雲，三個人一起在醫院的花園裏聊天打發時間。

    敲門聲出來，“進來。”

    餘璐端著飯盒走了進來，然後把東西全都擺好，幫江寓升起小桌板。

    “怎麽…我吃醫院的飯菜就好了……”江寓覺得非常不好意思，還有點別扭。

    “醫院的飯菜哪有我做的好？還是你怕我在菜裏下毒啊。”她狡黠地笑笑，“今天是大骨湯，我早上五點起來就開始熬了，你和參雲都傷了骨頭，就應該喝骨頭湯好好補補鈣。”

    “這…太麻煩你了…”江寓說。

    “不麻煩。叔叔開車日夜顛倒那麽辛苦，哪有多餘的精力照顧你，而且…”餘璐壓低了聲音，“總歸是爸爸照顧不妥帖，很多事情你又哪裏能指望一個粗糙的老爺們。你有什麽隱私的地方，盡管來找我幫忙好了。我不過是從他的病房走到你的病房，再加上把做的飯菜和煲的湯裝兩個盒子而已。”

    “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而且…你的身份來照顧我……”

    杜參雲的現任妻子照顧他的前女友……

    這有點荒唐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餘璐彎了彎嘴角，“我照顧你，第一是為了替自己贖罪。第二是因為……我也不怕告訴你，我知道參雲心裏有你，他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你能幸福快樂。隻有我對你好，他才會看到我，接受我……”

    “你也是看得開。”江寓喝了一口湯，“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搶什麽的。等我出院了，自然會離你們遠遠的，不會像個定時炸彈一樣，隨時爆炸。”

    “我不擔心，我很放心。”餘璐湊到江寓的耳邊輕聲說，“我肚子裏有寶寶了。”

    江寓非常驚訝。

    “雖然說還沒滿三個月老人家的說法是不能說出去的，而且你又剛失了孩子，但是……我這樣和你說，也是想讓你放寬心，我對你沒有敵意。”餘璐輕聲說。

    “還沒滿三個月，你應該小心點才是。還五點起來煲湯，又跑來跑去的，那怎麽行呢？”江寓剛掉了孩子，現在對於孕婦非常敏感。

    “沒事，今天五點起是因為我睡不著，平時做飯都是有參雲媽媽一起幫忙的。”餘璐說。

    “他知道了嗎？”江寓問。

    餘璐搖搖頭，“連媽媽都不知道。你是第一個。”

    江寓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是啊，雖然它現在連性別都還沒有呢，但是我已經開始想著要給它取什麽名字了。燕山參雲，一定也要從「別賦」裏找才行。”

    餘璐的臉上滿滿都是即將成為人母的喜悅與溫柔，而她……

    “抱歉，我的話是不是多了點？”餘璐意識到江寓的沉默。

    “沒事，懷了心愛之人的孩子，必然是幸福的。”江寓無所謂地笑笑。

    餘璐的神情有些猶豫，“你和季川…他……”

    “他走了。”江寓說。

    “他的心理有問題，是嗎？”餘璐問。

    “…你看出來了？”江寓問。

    餘璐點點頭，“別說我學過一點心理學，就是分析分析他的行為，也能看出來一點。”

    “阿斯伯格綜合征。其他還有一些問題，焦慮、暴躁，甚至是有時候會分裂……我也不懂這些。隻是曾經天真地以為依靠我自己的力量能夠緩解他的症狀…可他性格本就偏執，性格這東西，怎麽輕易改變呢？”江寓深吸了一口氣。

    “被這樣的人愛上，是幸也是不幸。”餘璐歎了一口氣，“幸運的是他的眼中隻有你一個人，隻能有你一個人。不幸的是，被這樣沉重又偏執的愛包圍的你，有時也會覺得難以呼吸吧。我想，他這次離開你，應該是因為他也察覺到了。察覺到自己的愛對你來說，未必是圓滿與幸福。江寓，你想好了嗎？”

    江寓搖搖頭，“這幾天我的腦子很亂。”

    “也對。這確實需要你好好考慮，選擇回到他的身邊無疑是畫地為牢。隻不過我無法想象，像他這樣的人，到底有多深愛，才會選擇還你自由？失去你，和殺了他有什麽區別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