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鬧事的第二天下午，嘉禾猶豫了很久，還是照常去陳霜家學習，想到老楊有可能在家，她拖上了本來打算在家看動畫片大結局的小晨去“護駕”。

    陳霜顯然不是很清楚昨夜的事，看起來還比平常高興精神些。他們一進門，陳霜就拉著嘉禾說：“小佳，你不知道，阿姨今天可高興了，你老楊叔叔啊，昨晚贏了好多錢，把他之前的賭債都還清了，而且啊，他不念那個小賤人了，還說以後隻對我好，要花錢給我過生日呢，這個死鬼，這麽多年了，終於開竅了。阿姨跟你說奧，下個星期天，就是阿姨四十二歲的生日，你和小晨都要來陪阿姨過哦，阿姨做大餐……”

    這是嘉禾第一次感受到陳霜是真正的快樂著，看她像小孩子一樣興奮歡脫，嘉禾也為她高興，她答應了陳霜的邀請，然後和小晨直接去了樓上書房，沒有和樓下房間裏的老楊照麵。

    比東區有這麽一棟清新雅致的屋子還要讓人驚奇的是，東區竟然有一家人的家裏有這樣的一間書房。這間書房的四壁都打上了書架，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排排書，一直堆到天花板，每一本書上都不染纖塵，可見書的主人對它們多麽得愛惜。書房裏沒有其他家具，隻是牆角靠著一把升降梯，房間中心位置放著一把藤椅。

    嘉禾第一次見到這書房時是這樣的，後來，她和小晨到這裏學習，陳霜就特意弄來了兩把小椅子兩張小桌子，還支起了一個小白板。

    嘉禾沒見她和別的鄰居來往過，嘉禾也能感受到她是挺孤獨的，甚至有小孩子般脆弱敏感依賴的那一麵。她曾跟嘉禾說過，她是不高興出門和別人來往的，因為她實在不適應東區，她寧願天天在這書房裏默默看書。

    陳霜是在南區長大的，她還讀過師專，年輕時就想當個老師，可是年輕的她喜歡上了從東區搬到南區打工的老楊，那時候她覺得老楊能擺脫東區另謀發展非常有上進心，被老楊一哄，她還沒正式踏上工作崗位就成了老楊這個打工仔的妻，在家做了家庭主婦。

    可是，嫁給老楊的第十五個年頭，老楊東區的大舅得病去世，沒有子嗣，就將這棟房子轉到了老楊名下，他們白撿了一棟房子，而且他們聽到消息，說這片街區快要拆遷了，可是能撈一大筆錢呢，所以老楊就帶著陳霜回到東區住進了這棟房子，把原來的房子租給別人住。

    老楊一門心思地盼著拆遷拿錢，也不工作了，他們夫妻倆就靠房租過生活。就是那一年，被老楊“光顧”過一次的林小小纏上了老楊，他們的生活徹底改變，本來平庸乏味的日子變得混亂不堪，林小小成天拉著老楊賭錢，害他惹上賭癮，為了還賭債，林小小又舍不得老楊把房子賤賣，鼓動老楊弄斷了自己的腿去騙保。再後來，他們的生活就如同唐茵說的那樣了。

    陳霜讀了很多書，有高潔的思想和善良的心，可是這都抵不過她軟弱的性格，她太過依賴自己的丈夫，隻甘願做一名家庭主婦，而不願為自己做打算。她隻會遷就容忍，所以她的家庭才會變得越來越荒唐。

    可她是個可愛的好人，這一點無可辯駁。

    認識了許紅姝和童雯，是個人都會感受到陳霜這樣的女人的可貴。

    陳霜給嘉禾上著課，樓下忽然傳來“砰砰”的敲門聲，陳霜臉色變得有些疑惑低沉，照常說，會在她家門上敲出這麽粗暴的聲音的一般都是來收賬要債的小混混大安哥什麽的，可老楊明明跟她說了他已經把債還清了呀。

    陳霜還不清楚嘉禾小晨和許亦安他們的關係，怕這些粗暴的收賬人嚇到他們，就趕快扯出一個笑臉：“你們先看會兒書，阿姨下去開門。”

    她出門時把書房門帶上了，對他們小心叮嚀：“先不要出來哦。”

    嘉禾小晨點點頭。

    老楊整天縮在房間裏，所以陳霜根本就不指望他會給人開門。她下去之後，先把門開了一條縫，然後抵住，從那條縫往外看，敲門的果然是許亦安他們，他們都怒氣衝衝的，陳霜覺得不妙，想把門合上，卻被許亦安一把推開，陳霜差點摔倒。

    小混混們湧進來，陳霜滿麵賠笑：“大安哥啊，我家老楊的賬不是都還了嘛？你怎麽……”

    肩上扛著棒球棍的許亦安，傲慢冷峻地仰著頭說：“今天老子不是來收賬的，老子是來算賬的！”

    唐茵說：“把你家老楊叫出來！竟然敢叫人打我衝哥冬哥，他那條老命是不想要了吧？”

    陳霜都懵了，“什麽啊？什麽時候的事？”

    許亦安他們知道她這個家庭婦女不懂什麽事，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也不為難她，不理睬她了，直接去找老楊，陳霜慌忙地勸阻他們。他們叫著老楊，可老楊一如既往地縮在房間裏不出來，南子小五他們就一如既往地在他家客廳裏又打又砸。

    陳霜雖然真的不知道發什麽了什麽事，但是她能感覺到這是比老楊平常欠賬不還還嚴重的事，她害怕老楊受傷害，就衝上去攔在了老楊門前，繼續生硬地賠笑，卑微懇求他們，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錢幣：“求求你們放過老楊吧，老楊做錯了什麽事，我跟你們道歉，這裏有點錢，阿姨隻有這些了，來大安，都給你，你帶弟兄們去買點東西吃……”

    許亦安不接她的錢，她就轉向唐茵：“來姑娘，這錢你拿著……”唐茵直接一把甩開她的手，她手裏的錢幣灑了一地，“讓老楊滾出來！”她還想苦苦哀求，許亦安沒了耐心，直接推開身體呈大字型擋在門上的陳霜。陳霜猝不及防，沒有站穩，腳一崴，摔倒在地。

    嘉禾和小晨在樓上好像聽見了許亦安他們的聲音。還有打砸聲，就下來看看，剛好目睹了這一幕。

    客廳裏的玻璃茶幾櫥架什麽的被砸得一片狼藉，陳霜倒在一地皺巴巴的錢幣上，無助地嗚咽，而許亦安他們卻像野蠻的強盜，又踢又撞老楊那間房的房門，那扇不厚實的門很快就被他們撞開了，小五和另外幾個男孩子把在輪椅上掙紮求饒的老楊直接拖到了客廳裏，扔在地上。

    老楊喊著：“錢我都還了！錢我都還了！”

    許亦安冷冷地說：“還裝蒜！還了錢了你就拽上天了是吧！還敢踢瘋人院的場子，打我兩個哥哥，你這老東西是不是兩隻胳膊也都不想要了！”

    老楊趴在地上大喊：“我沒有啊！我真的沒有！”

    許亦安不跟他囉嗦直接將棒球棍揮向了地上這個殘疾人。

    “不要啊！”

    站在樓梯上的嘉禾大叫，許亦安停了手，他們回過頭，看到嘉禾小晨竟然也在這裏。

    小晨還笑嘻嘻地喊：“哥！茵姐姐！”

    嘉禾的臉已經煞白，雖然她不是第一次見他們做這樣暴力的事，可這次是在陳霜家啊，他們竟然如此對待這樣一個好心的女人，她實在接受不了。

    就像昨夜見陳衝魏冬有難那樣，她再次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擋在陳霜麵前，一邊扶起陳霜，一邊說：“亦安哥哥，你們不能這樣！這實在太暴力了……”

    許亦安直接說：“嫌暴力就閉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在老子麵前瞎吵吵！”他轉向小晨：“小晨，閉上眼睛！”小晨乖乖地閉上：“好的！哥！”

    可嘉禾還不依不撓地阻止他們對老楊施暴：“不行！你們不要打了！”為了保護她在乎的陳霜阿姨，這次她竟和他們成了對立麵，各持一方，都是為了自己想保護的人。

    唐茵對她吼：“你吃飽了撐得吧！管這老混蛋的事幹嘛！你知不知道！他昨夜叫人打冬哥衝哥啊！你個傻瓜！”

    小五南子把她往後拉，她一急，大聲對唐茵喊道：“叫人打衝哥冬哥的不是他！是你媽啊！”

    她這一聲喊，他們的動作又都停了，大家都有點摸不著頭腦，隻有老楊在應和她：“是啊！真不是我！是你媽童雯啊！是她先找他們的茬的！是她叫人打他們的！跟我沒關係啊！你媽昨天輸了錢心裏不爽就找他們的茬！跟我沒關係啊！你媽還欠我好多錢呢！”

    嘉禾拉著唐茵的手腕，懇切地說道：“唐茵姐，我說的是真的！昨晚我都看到了！”

    別人差不多都反應過來了，小五還有些不解，問陰沉著臉不語的唐茵：“茵姐，這是怎麽回事啊？那你媽怎麽說是老楊叫人打的呢？”

    許亦安已經收起了棒球棍，把小晨扛在肩上，準備離開。

    唐茵冷笑：“哼！怎麽回事？就是我們被我那該死的媽當槍使了唄！”

    她踏著高跟鞋啪啪地往外走，氣衝衝的，男孩子們也準備撤退了，許亦安在出門前，回頭，掃了一眼嘉禾，指了指地上的一片狼藉，麵無表情地對老楊說：“這些都算在童雯頭上，她欠你多少錢一分別少地要回來，你要不回來就去暗場找人去追，債，說是我說的！”

    老楊聽他這樣一說，還樂了下：“好的，好的，大安哥！”

    他們走了，嘉禾沉默著，幫陳霜一起將老楊扶回房間裏的輪椅上，在老楊開口問之前，陳霜先問：“小佳，他們是你什麽人啊？”

    嘉禾喉嚨裏堵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才愧疚地說出：“他們是我和小晨的哥哥姐姐……我和他們住在一起……”

    “原來是一家人啊……”陳霜沒什麽語氣地說了這一句，也沒有看嘉禾。

    和他們是一家人？要是在此之前，有人這樣說，她是很高興的，但是這個時候陳霜這樣說她卻覺得很難受。剛才他們的粗暴和流，氓本性都在她麵前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這樣傷害陳霜，那是否在陳霜的心目中自己也和他們有一樣的壞印象？

    嘉禾不敢問，默默地幫陳霜收拾客廳，向她道了很多次歉，陳霜隻說這不是她的錯，最後她失落又歉疚地帶著自己的書本離開了陳霜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