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亦安是為她好？許亦安第一次幫她了。

    換來的卻是一頓大吵。她第一次跟許亦安唐茵吵架，就是從高蜂辦公室出來之後。

    嘉禾著實地氣了他們一場，許亦安懶得理她，倒是唐茵實在被她惹到了。

    嘉禾回了班裏，沒見到鄧小瞳，上課了，鄧小瞳也沒有回來，她一堂課都心慌意亂地，好不容易捱完了一堂課，下課鈴一想她就跑出找鄧小瞳，可又不知道從哪個地方找起。嘉禾樓上樓下地跑，把廁所都找過一遍可就是不見鄧小瞳人影。

    直到快上課時，嘉禾在體育場邊的單車停車場邊碰上了高蜂，高蜂看她慌慌張張地就問了一句，嘉禾小聲說了鄧小瞳上一節課沒出現的事，高蜂看起來也有些著急，他想了想猜測道：“……誒班長喜歡看書，老去圖書室借書呢，她會不會去圖書室了？”

    嘉禾也顧不上可不可能了，反正圖書室她還沒找過，她這一聽就立馬跑向綜合樓裏的圖書室。

    三中的圖書室會是怎麽樣的可想而知。說是圖書室其實就是一間舊書館，根本沒人看管，門也不鎖，因為三中什麽都有可能被偷，唯獨書是不可能失竊的，除非哪天廢紙值錢了才有可能有人偷去賣。

    那一排排的書架上不光堆著文學家們經年累月著就而成的智慧結晶，還有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灰塵，整個圖書室光線昏暗密不透風，空氣中彌漫著塵埃。嘉禾走了進去都嗆了一下，她看著被灰塵布滿的地板上有雜亂的鞋印，她猜測著到底哪一串屬於鄧小瞳。

    “班長！班長！你在這裏嗎？班長！”她邊在各個書架邊徘徊邊喊著，而這偌大又荒涼的圖書室裏回應她的就隻有她聲音顫動的音波。

    終於，嘉禾最後在最後一排書架的後麵找到了鄧小瞳，她坐在地上抱著自己，單薄的身體微微顫抖，臉色煞白，眼眶紅腫，一看就知道是剛哭了一場。

    她整個人虛弱蒼白，無神的眼睛裏是一片絕望，就算察覺嘉禾來了，都沒有什麽反應。

    嘉禾蹲到她旁邊，小心翼翼地問：“班長，你怎麽了？你在這裏做什麽？”

    鄧小瞳突然一下抓住嘉禾的手腕，很用力，她無神的眼眸裏忽閃而過堅決果斷的神采，倔強地說：“我要把孩子生下來。”

    “啊？”嘉禾一驚，她實在想不到鄧小瞳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這個決定太大，太驚人，嘉禾不知道她該支持還是怎樣，緩了一下，才說：“你想好了？”

    鄧小瞳說：“我想好了！”

    “好吧，既然這是的你的決定，那就這樣吧。可是如果要生孩子的話，那你就不能讀書了呀？不是嗎？”她說。

    “不，我會休學半年，生了之後就回來讀書，我就說我是去看病，別人不會知道，許亦佳，你說，別人不會知道的吧？”鄧小瞳晃著她的手臂說著。

    嘉禾咬了下嘴唇：“恩！不會有人知道的！我不會告訴別人！我會保密！我會保證不會有人把這事傳出去！”

    就算是許亦安和唐茵也不可以！她心裏也暗自下定了決心，她準備用盡全力再次去與他們爭執，與他們糾纏，讓他們保證對這事保密。

    嘉禾把鄧小瞳從地上扶起來，為她撣了撣白裙子上的灰塵，和她一起走出圖出室。下一節課是體育課，鄧小瞳堅持要去上，而且出現在同學們麵前時，她刻意離嘉禾遠了點，恢複成常態，和其他女生玩在一塊，在陽光下大聲笑鬧。

    這節課上要測八百米，嘉禾示意鄧小瞳不要參加，可是鄧小瞳裝作沒有看到她著急的神情，站到了起跑線上，和其他九名女生一起等著體育老師的哨響。

    嘉禾看這一批女生就要開跑了，她愈加操心，小步跑到跑道上的鄧小瞳的旁邊，小聲對她說：“班長，你還是不要跑了吧，我怕你……”

    她一過來和鄧小瞳說話，其他人的目光就投射了過來，鄧小瞳清楚這些目光，她很在意這些目光，所以她不讓嘉禾把話說完，立即往後退了一步，大笑著，故意提高音量，“哦！許亦佳你不能跑啊！好吧，既然你不方便，我來幫你給老師請假好了啦！”

    鄧小瞳大聲對前方的體育老師喊：“老師！許亦佳身體不舒服！跑不了八百米！”

    她這樣一喊，其他學生都注意到了嘉禾，齊齊地哄笑起來，取笑嘉禾，猜測著之前的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嘉禾被那些目光打量地麵紅耳赤，鄧小瞳對她這麽惡劣，嘉禾的確有點氣她了，就甩開鄧小瞳的手，快步走到操場旁邊去，委屈地埋著頭，旁邊的幾個女生還在拿她說笑。

    體育老師一聲哨響，跑道上的女生一起飛奔向前，嘉禾始終有些放心不下，目光牢牢地追隨著鄧小瞳的身影。她一身白衣白裙，不甘落後，奔跑如風，瀟灑自在，那苗條單薄的身軀似乎格外輕盈，在活力光鮮的女生們之間，鄧小瞳依舊是那個傲慢優秀的班長。

    直到鄧小瞳第一個到達了終點，嘉禾才鬆了一口氣，忐忑不安的心情終於消散了。

    接下來是第二批女生測試，趁著她們都去做準備了嘉禾旁邊沒人了，鄧小瞳沒有停留在一旁休息，她上了觀眾席，走到了嘉禾旁邊坐下：“對不起。”

    嘉禾沒有說話，她就坐了那麽一會兒就走了，也沒再說其他。

    女生們很快就都測完了，她們開始自由活動，三三兩兩結伴去食堂買飲料喝，一向跟鄧小瞳要好的那幾女生喊她：“班長！走，去食堂吧！”

    “好啊！”鄧小瞳爽快地應了，向她們走去。鄧小瞳有自行車，經常在體育課上騎去買飲料，所以女生們搶著和她一起，指望著能坐她的“順風車”。

    即使是三中這樣的學校，也是常見這樣的景象的，在體育課上，自由活動的時候，最能考驗出哪些女生最要好，而總有那麽幾個是被群體所忽視的，也沒有什麽伴，自由活動時，就隻能獨自呆坐在一邊，等著下課。

    嘉禾就是那樣一個，她什麽也沒做錯，她漂亮，她可愛，她待人和善，然而就是因為她什麽錯事都不做，她漂亮，她可愛，她待人和善，所以就被別人孤立了，她向來隻能旁觀她們的熱鬧，她都習慣了，隻是有的時候也會覺得有一點孤單。

    鄧小瞳與她相反，就算鄧小瞳再優秀再和善，別人都不會討厭她，反而爭相和她要好，這也算是鄧小瞳的一種特殊能力，讓嘉禾羨慕不已。

    所以說，她是最不應該被排擠的那一個，鄧小瞳是屬於學校的。

    嘉禾站在觀眾席上，看著鄧小瞳和一群女生笑笑鬧鬧地向自行車停車場走去。

    鄧小瞳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車，跨在上麵，騎了起來，一個女生蹦上了她的自行車後座，親密地摟著她的腰，撓著她癢癢，她大笑著往前騎去。

    一些剛跑完一千米，跑得滿頭大汗的男生，也跨上了單車，大叫大鬧，互相追逐，朝著鄧小瞳她們的方向追去。

    受周圍玩鬧熱烈的氣氛影響，鄧小瞳暫時將那些壓抑的情緒拋之腦後。食堂近在眼前，她已經放滿了速度，讓自行車處在緩衝的狀態。

    她的手扶在龍頭上，感覺從未這麽輕飄過，風吹起了她的白紗裙角，耳邊還有女孩子清亮的笑聲……

    她的手開始使力捏刹車，然而刹車卻沒有回饋她逐漸遲緩鈍重的感覺，也是那麽輕鬆……

    清亮的笑聲在刹那間突然變成尖銳的叫喊：“小瞳快刹車啊！快停！”

    她一轉頭，從垂直方向快速駛來的一輛男生的單車，直直撞了過來。

    她緊捏刹車，而刹車卻失靈了，她本可以躲開的，但是她沒有，就這樣被同樣猝不及防地那輛山地車撞翻，在尖叫聲中，鄧小瞳整個人摔在了殘破不平的水泥地上。

    和她同時摔倒的女生叫著疼揉著胳膊肘很快就從地上爬起來了，但是她沒有，她們來拉她時，看見她下，身在流血，那觸目驚心的血跡蔓延開來，在她的白裙子上開成一片破碎的紅花……

    在運動場百無聊賴地發著呆的嘉禾，被騷亂聲驚動，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見操場上的同學們都往運動場外跑，她好奇起來，也跟著他們去了，一出了運動場，就聽到有人在喊：“鄧小瞳流產了！”

    所以，那些嘉禾默默忍受，鄧小瞳千方百計偽裝隱瞞的事，就這樣大白於天下，並且是以最慘忍的方式。

    然後，嘉禾聽到別人口中又在相傳那些似曾相識的流言，隻是這一次的流言主角不是她，而變成了鄧小瞳。

    唐茵嘚瑟地說：“這真是她自己作的！你為她心疼什麽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天饒過誰啊？”

    那時候躺在沙發裏傷神的嘉禾不理唐茵，她還和唐茵處於冷戰之中。

    過了幾天，鄧小瞳回了學校，正在風口浪尖上，一些好事的女生不顧她有多難看多憔悴多虛弱，圍過來追問讓她懷孕的到底是誰。嘉禾把那些人趕走，守在鄧小瞳身邊，鄧小瞳在那些日子裏沒有說過一句話。

    有一天，鄧小瞳又消失了很長時間，嘉禾想她會不會是躲到圖書室去了，就去圖書室找鄧小瞳。

    她走進綜合樓裏最荒涼的頂樓，在那一間最昏暗的圖書室外，透過灰蒙蒙的窗子，看到了鄧小瞳，但是她沒有進去找她。

    因為那時很多天都沒有說過話的鄧小瞳正在歇斯底裏地衝著一個人瘋狂地哭喊叫罵：“是你幹的！是你幹的對不對？我就知道是你！我說我要生下來！嚇到你了是不是！”

    高蜂唯唯諾諾吞吞圖圖，圓圓的眼鏡下麵一雙小眼睛低垂著眼簾不敢直視鄧小瞳，任鄧小瞳罵他打他。

    一陣淒厲的撕扯吵鬧之後，他們抱在了一起，嘉禾聽到的是高蜂軟弱殘忍的沉默，還有鄧小瞳絕望的哭聲……

    在他們發現她之前，嘉禾拔腿逃跑，猶如在逃脫魔鬼的追逐，跑出了荒涼的樓道，跑到了通向另一棟教學樓的走廊上，眼前熱鬧活潑的校園景象生生在她眼前撕裂。

    嘉禾漫無目的地跑著，整個三中的喧嘩聲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她什麽都聽不清，什麽都看不清。嘉禾在高二十五班的窗外停下，唐茵看到她，走了出來，雙臂交叉在胸前笑看她這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她在唐茵麵前，哇地一聲大哭出來，邊哭邊咧嘴說話，嗚嗚哇哇地連她自己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

    好像又回到了她被人傳謠而逃回家的的那天，她對著唐茵一個勁地哭訴：“嗚唐茵姐，我不想活了啦……”

    唐茵指了指樓下：“不想活了？跳吧。”

    嘉禾哭得更慘，一下撲過去抱住了唐茵，埋在唐茵肩上哭。

    “你還有沒有出息了？就知道哭！前兩天跟姐姐強的那股勁哪去了？沒用的東西，又被哪個小賤人欺負了？姐姐叫你離那些小賤人遠點，你不聽！這下好了？活該！最後還是隻會到姐姐這來哭！”

    ……

    第二天，鄧小瞳退學了，手續是高蜂給她辦的。

    後來，嘉禾盡力不去想鄧小瞳，隻是數學課上，她偶爾失神，聽到講台上那嚴厲的正腔：“許亦佳，別走神！”

    她會不由得顫抖一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