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取子彈可不能送醫院去，瘸叔，你說怎麽辦啊？”

    瘸叔心急如焚，特意避開許紅姝，跟唐茵說：“小茵，你先別慌，聽叔說，趕緊打電話給小安他舅大川，叔說的那個醫生他也認識，這個時候隻有他舅能送他過去了……你快打電話給他舅！”

    警察認識混黑道的醫生，而且這個時候隻能找許大川求救，諷刺吧？當唐茵跟許亦安這樣說了之後，氣息微弱的許亦安都笑了一聲。

    可是沒有辦法啊，他們隻有這樣做了，唐茵給許大川打了電話，吵醒了這位正在南區的家裏和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警察。

    畢竟是他親姐姐的孩子，平常不管就不管吧，這會兒都向他求救了，他……

    許大川被唐茵嚇了一跳之後，雖然猶豫了一下，最後他還是答應了，馬上出了門，開著他的破車趕向東區。

    在許大川趕來的空檔，唐茵緊接著打電話“嚇”小五，把許亦安的情況說給他聽，他被震驚到了唐茵穩住他激憤的情緒，按照許亦安說的把事情囑托給他，讓他趕緊聯係南子一起行動起來。小五腦子比南子活泛些，知道事情重大緊要，他一秒都不敢耽誤一點都不敢馬虎，立馬跑出家門，叫上了半天反應不過來的南子，一起找到了那條巷子，看到了那個昏迷在地上的大漢，把事兒給辦了。

    唐茵又趕緊地在家裏四處搜尋，把所有現金都搜了出來。

    嘉禾看著她忙得團團轉，發現自己好像都幫不上什麽忙，她的手腕依然在許亦安的手裏。許亦安仰躺在沙發上，眼睛微合，目光渙散，氣息越來越緩慢，近乎昏迷。此時嘉禾不怕他把她的胳膊握得很疼，她害怕感受到他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地失去。

    許大川終於來了，他在樓下停了車，摁了摁喇叭，唐茵在陽台上看到了，如同盼來救星，說實話，要不是到了這種時候，她怎麽也不會料到她會對許大川有這種感情。

    唐茵立馬讓嘉禾和她一起把許亦安扛下去，這次她們更加費力，不同於她們把許亦安往上抬時許亦安的配合，這時許亦安幾乎全身癱軟，一點動作都沒有。

    許大川這個披著警察皮的老混蛋，還是來幫他的外甥了，他往樓上跑，幫她們抬許亦安。看到許亦安傷成這樣，老混蛋也有點害怕了。

    “誒呀！怎麽弄成這樣嘛？小茵啊，小佳啊，舅舅可是警察，這種事本來舅舅不應該插手的，但是小安畢竟是我外甥……不過，事完之後你們可不能拖累舅舅……”

    她們把許亦安放在汽車的後座，唐茵說：“得了吧，你又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這次幫下家裏人怎麽了？”

    許大川有些慚愧神色：“那不都是年輕不懂事的時候嘛，現在舅舅可是個正正經經的警察……”他到唐茵旁邊，有點結巴地說：“小茵啊，不是我不幫你們，我也真是盡力了，可是有些事，我也沒辦法啊，為了小安……”

    唐茵沒耐心聽他囉嗦，說：“趕緊地，別廢話了，快送許亦安去那個醫生的診所吧！你老放心，錢我已經準備好了，事後也不會連累你！”

    許大川瞄瞄唐茵，也不好開口再說什麽了，上車去。

    這是一部又破又小的車，前座堆滿了雜物，她們全都去的話坐不下，唐茵就把嘉禾留下了：“小佳，你先在家裏等著，沒準等會兒小五南子要來，到時候你跟他們一起來找我們！”

    果然，沒過多久，小五和南子就跑過來了，他們上了樓，當時嘉禾呆呆地坐在客廳裏，她身上，沙發上，地上，都是血，他們倆嚇得臉色煞白，一個勁地追問許亦安的情況，嘉禾說了，他們就和嘉禾一起出了門，騎著自行車趕去唐茵他們所去的西區的那個診所。

    許大川被唐茵催著，一路開快車，闖了一路的紅燈，很快就在西區一角的一棟老建築外停下了。這是一棟兩層樓的老式平房，一樓亮著燈，門開了一半，一個穿著睡衣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在門前站著，好像就是在等他們來。

    下了車，唐茵和許大川把陷入昏迷狀態的許亦安扶下車，往診所裏麵走。許大川和門前站著的人打了個招呼：“鄭醫生！這麽晚了，麻煩了！”

    那個鄭醫生沒有說話，隻是笑眯眯地點點頭，他個子不高，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微眯著眼睛，看著他們。

    唐茵走近了，眼睛掃了一下這個鄭醫生，覺得有點眼熟。許大川先把許亦安扶進去了，鄭醫生站在門邊沒有動，主動跟唐茵說話：“喲，真的是小唐茵嘛，怎麽？不記得鄭叔叔了？去年在你瘸叔家，我們不是見過嘛？小唐茵真是越長越漂亮了，今天穿的這身衣服也好看得很……”鄭醫生笑著拍拍唐茵的肩。

    唐茵想起來，去年瘸叔在外麵給人家“作法”扭傷了腰，就是找他來看的，她當時的確和鄭醫生碰了一麵。

    “哦哦，鄭叔叔是你啊，那許亦安就拜托給你了，你快去給他動手術取子彈吧！”唐茵說著，往裏麵走，鄭醫生卻沒有一起進來。

    她奇怪地回過頭，看見鄭醫生悠悠閑閑地站在原地抽著煙，看著她，目光中顯露一絲促狹。她說：“走啊！鄭醫生，許亦安等著搶救呢！”

    他依然不動，唐茵懂了，在心裏暗罵一聲，踱過去，掏出準備好的一遝錢塞給他：“現在行了吧？我隻有這些，你先給他取子彈，弄好了，你要多少給你多少！”

    鄭醫生笑笑，拉過唐茵的手，把錢塞回她手裏：“我不要錢，小唐茵，收錢多傷感情啊……”他沒有放開她的手，微眯著眼，目光在她裸露於低胸晚禮服之外的肌膚上飄忽移動。

    聽著他這陰森森的語氣，唐茵心裏一驚，敏感地抽回手。

    許大川安放好了許亦安，出來了，他別扭地瞥了瞥外麵的兩人，和鄭醫生對視了一眼，更加心虛似的，咳嗽了下：“嗯，小茵啊，來，叔跟你說會兒話……”

    唐茵臉色一沉，跟許大川走到一旁去，許大川避開她的目光，低著頭，猶猶豫豫地說：“小茵啊，你看這麽晚了，請動鄭醫生這麽難……而且你看吧，小安中的是槍傷啊，誰敢給他治啊，就鄭醫生願意……鄭醫生不是要錢，他是……他是……看上小茵你……想你跟他……那啥……”

    唐茵氣得發抖，不敢置信地瞪著許大川：“你一開始就知道是吧？”

    許大川難堪地點點頭，為他自己找借口：“小茵，就一次……人家鄭醫生也冒很大的險啊。就一次……你在東區這種事也……多了吧？你也能看得開啊？”

    “我看得開？”她終於體會到了尊嚴被狠狠踐踏的感覺，在這麽一間診所裏，在這麽一個夜裏，唐茵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的高傲不過是一副脆弱的外殼，甚至連她的卑賤都遮掩不住，可以輕易地被人撕碎。

    唐茵轉過頭，快步走向鄭醫生，“啪”，一耳光扇在他猥瑣的臉上，飽含憤世的恨意。

    鄭醫生痛呼一聲捂住臉，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聽到唐茵咬牙說：“好！我答應！”

    “這就對了嘛，你這小姑娘這麽凶幹嘛嘛？你能吃什麽虧嘛？”鄭醫生一邊揉著被唐茵呢打疼的臉死皮賴臉地笑著，一邊伸手攬唐茵的肩。

    唐茵惡心到想吐，反感地躲開。鄭醫生有點不滿意了：“都這個時候了還裝什麽正經嘛？”

    唐茵剜了他一眼：“走吧，去哪做？快點完事，快點給許亦安動手術！你要是敢耍花樣的話，我一定會弄死你，你別不相信，我們東區人除了不要臉之外就是不要命了！”

    她惡狠狠的對他說著，鄭醫生訕訕地笑笑，帶著她去走道的另一端。

    唐茵往手術室的方向望了一眼，失血過多完全昏迷的許亦安就躺在那裏麵，他根本不會知道在這樣的時候，外麵的情況會是這樣，他身為警察的舅舅為了救他，把唐茵推向一個當醫生的衣冠禽獸。

    如果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屈服，她肯定絕不屈服，可如果有人把刀架在許亦安脖子上呢？那她一定會屈服。

    她收回目光，直直往前走，直直望著前麵那堵牆，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憋回去，攏緊了顧臨風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卻還是覺得冷。

    走到走廊盡頭，鄭醫生讓她跟他上樓，唐茵無意中看到樓梯口貼著一些照片和獎狀什麽的，她指了指最大的那張全家福，照片裏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女人和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子：“你有老婆有兒子？”

    鄭醫生以為她要跟他打感情牌，嘲弄地一笑：“是啊，不過我老婆早就死了。”

    “你就不怕你兒子知道你在做這種事？”

    他毫不在意地說：“他不會知道的，這時候他睡得正香呢，哦對了，等下你小聲點，可別吵醒了我的寶貝兒子。”

    唐茵氣得發抖，緊咬著牙，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算這個禽獸幫許亦安把命保住了，那她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茵姐！茵姐！大安哥怎麽樣了？”南子和小五吵嚷著跑了進來，嘉禾也來了。

    唐茵和鄭醫生停下了腳步，沒有上樓，轉身回望他們。他們一來，許大川更加害臊，心虛地躲到一旁。

    唐茵維持鎮靜，隔著一條走廊，對他們說：“鄭醫生馬上就給他動手術，還得等一會兒，你們先在那等著吧。”

    他們點點頭，跑到手術室外去看許亦安，他們全都把注意力放在許亦安身上，沒有注意到唐茵和許大川的異樣。

    鄭醫生看到嘉禾跑進來就兩眼一亮，這時唐茵催他快走，他卻不急了，猥瑣地笑著，低聲對唐茵說：“小唐茵啊，不用你了，我覺得那個小美女也不錯，叔叔更喜歡這種清純型的，你覺得她能不能和你一樣……嗬嗬……”

    聽他這話，唐茵火冒三丈，掐死他的心都有了，無奈隻能憋著，她勉強自己壓低聲音，瞪著他，說：“她才十六歲！”

    可是剛才，她又何曾為自己叫過一聲屈，她不也才十七歲嘛？

    鄭醫生毫無廉恥地說：“這有什麽嘛？她是許亦安的妹妹是不是，你去說說，她願不願意為了她哥哥犧牲一下，你去說說奧。要知道她哥還在等著叔救呢，這樣浪費時間可不好，你說是吧？小唐茵。”

    “我一定會殺了你”

    她在心裏咆哮，緊緊攥著拳，仿佛身上每一根骨頭都在為疲勞過度而抗議。

    唐茵努力支撐著身體，不準自己崩潰，一步步向嘉禾走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