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的時候，許亦安睡著了，隔壁的小晨也睡著了，隻有她在黑暗中盯著天花板，聽著外麵的聲音，眼睛一眨也不眨，這注定是個難眠之夜。

    隱約聽到敲門聲，她反應過來，想到有可能是唐茵或者瘸叔，她連忙抬起許亦安搭在她身上的胳膊，滑下床去，迅速地撿起自己的長裙和外套穿上，站在冰冷的地板上雙腿發軟，她在地上摸到拖鞋，一邊往外走，一邊用手指梳理頭發。

    嘉禾開了客廳的燈，打開了門，露出一個自然的微笑，去麵對門後麵的人，但當她看到來人是誰時，她的笑容還是僵住了：“仲凡……”

    仲凡就站在外麵，雙眼紅腫，看著她，說：“我一個人呆了一天，但是還是什麽都想不清楚，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但不知道去問誰，你能告訴我嗎？不要騙我。”

    嘉禾心中酸澀，點點頭：“嗯，你進來吧，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會告訴你，不會騙你。”

    她帶仲凡進了屋，坐在沙發上，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都不敢正視仲凡，以為仲凡是想問她和許亦安的事，雖然承諾了說實話，但她真不敢全都說出來。

    她看了眼仲凡痛苦傷神的樣子，問：“仲凡，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仲凡點頭：“嗯，我全都知道了。”他說：“我爸的過去我知道了，我還知道了我在這世上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但是有一件事我知道，就是你，你是誰？”

    “我……”她怔住，抬頭看他，不由得出神。

    “是啊，你是誰？大安哥說你不是許亦佳，那你到底是什麽人？”他追問。

    嘉禾晃過神來，搖頭說：“不，那不重要，我以前是什麽人跟現在一點關係也沒有，隻是，你隻要把我當許亦佳就好了，他們給了我這個身份，我就想頂著這個名字過下去，仲凡，許亦安是你哥哥，我就是你姐姐，我就是他……妹妹……許亦佳……其他的都不用想……”

    “為什麽？”仲凡疑惑道，他想不通為什麽有人不願意做自己。

    嘉禾說：“因為，這樣，對我們最好，對所有人都好……”

    仲凡更加迷惑，不停搖頭：“不，我不要把你當許亦佳，你不能是我姐姐！你知道我喜歡你！那你怎麽還能讓我把你當姐姐？”

    聽到他說“喜歡”，嘉禾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鼻子一酸，垂頭說：“仲凡，你還記得嗎？你答應過我不會讓我苦惱的，你答應我隻做朋友，現在這樣，你又何必糾結呢？”

    “可是……”仲凡哽咽了：“這不一樣……這太複雜了，我做不到！我接受不了……小佳，今天我知道的比我這小半輩子知道的都多，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嘉禾說：“沒事的，仲凡，你不用擔心什麽啊，你還是原來的你，你的生活該是怎樣的就是怎樣的，你不用為別人的事煩惱。”

    他說：“我真的不用變嗎？明明一切都變了，我爸都不是我印象中的人了，突然間，我有了哥哥姐姐，突然間，什麽都不一樣了……”

    嘉禾拍拍他的背，安慰說：“不是的，這些都不是變化，這些都是事實啊，隻是你以前不知道而已，現在你發現了，即使你不能接受，也不能因為這些而改變你自己，你不需要改變，就算傷心難過了，你也要做原原本本的自己。”

    “那你呢？為什麽你不肯做自己？為什麽你非要用別人的身份生活？”仲凡不懈地追問。

    她知道自己已經下定決心了，她真的決定忘掉莫嘉禾，而做純粹的許亦佳，她真的已經決定了。她在心裏對自己說，隻有這樣她能在這個好好生活下去。

    她也沒法告訴仲凡所有的真相，她隻好說：“因為這個身份能約束我自己，讓我不去奢望那些我不能擁有的。仲凡，我隻能這樣了，真的。”

    她沒有騙他，就按照向他允諾的，她說的都是實話，至於他能不能懂就是另一回事了，畢竟當她說出這些時候她也才真正懂得自己的心意。

    仲凡掙紮地回想著白天的一幕幕，耳邊總有董雲龍和許亦安的聲音在環繞似的，那些真相，那些秘密，那些指責，還有那些糾纏……都是真是存在過的。

    他愣愣地開口，問她：“那你和他呢？你和大安哥是怎麽回事？你們會在一起嗎？”

    又是一個她萬般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可是秉著坦誠的原則她必須說出來，她必須說給自己聽：“當然不會，我和他當然不會在一起，我說了，我是許亦佳啊，我是他妹妹，怎麽可能跟他在一起？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雖然剛從許亦安身下溜出來的她聽自己說這話都覺得諷刺，但她確實是明明白白尤為堅定的，她和許亦安真的不能在一起，她真的不能跟許亦安在一起……

    她堅決的話語讓仲凡都信了，讓剛從房間裏走出來的許亦安也信了。

    “嗬？不可能是吧？”他冷笑著，走進他們的視線裏。

    嘉禾看了他一眼就別過了頭，躲避他的目光。仲凡沒想到他在家，聽到他的聲音，驚了一下，這個時候他也有點不知道怎麽麵對許亦安，隻是望著許亦安，木訥地站起來，與許亦安對立，緩緩開口：“哥……”

    許亦安看向他，竟然沒有反感他的稱呼，沒有對他發火，而是冷著臉問他：“你來這兒幹嘛？”

    仲凡嘟囔著說：“我跟爸吵架了……我現在不想去見他……哥，我能住在這裏嗎？我睡沙發就好了……”

    許亦安直接否決：“不能。”

    “為什麽嘛？哥，你就收留我吧。”仲凡現在麵對許亦安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自己也不知道奇怪在哪裏，好像就是覺得大安哥變成他哥其實也是挺好的事情，他就“自來熟”地跟許亦安說著這些，也不覺得多別扭。

    嘉禾發聲了：“沒關係，仲凡你就留下吧。”她艱難地看向許亦安，請求地說：“讓他留下來。”

    看了看她，他竟然點頭了。但其實他知道嘉禾的心思，嘉禾是想仲凡留在這作為一個“妨礙”，所以他才答應了，說：“那好，你可以住下，你去跟小晨睡一個房間。”

    仲凡大喜過望，覺得許亦安開始對他好了，想了下說：“不用睡房間，我睡沙發就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睡，小佳帶小晨睡的嘛，我去跟小晨擠的話，不能讓她睡沙發吧？”

    許亦安勾唇笑了一下，波瀾不驚地說：“她當然不用睡沙發，她跟我睡。”說著，他的手就摁到了嘉禾單薄的肩膀上。

    嘉禾悚然顫抖了一下，驚惶地打開他的手，遠離他，看向震驚不已的仲凡。仲凡問：“她……跟你睡？”晴天霹靂的感覺。

    嘉禾連忙跟仲凡說：“他胡說的，你不要聽，他今天沒吃藥，正犯病呢。仲凡你別聽他胡說，來，誰也不用睡沙發，瘸叔在治療中心照顧媽，不在家住，你能到他家睡去，他家有客房的。我有瘸叔家的鑰匙，你去就行了。”

    她偽裝得剛剛好，實則不敢直對仲凡的目光，心裏心虛愧疚。今天她還是得騙仲凡一回，她沒有辦法，她不能將那樣的事袒露在仲凡麵前。

    仲凡完全還在愣神之中，覺得整個房子裏的氣氛都十分詭異，看看漠然冷笑的許亦安，又看看嘉禾，他大腦一片混亂，全是轟鳴聲，似乎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

    嘉禾在茶幾抽屜裏找到瘸叔家的鑰匙，塞到仲凡手裏，拉他出門，讓他上樓去了，確認他沒在猜測什麽才放了心，可心虛的感覺是排解不掉的。

    她回到客廳裏，關上門，許亦安還站在那裏看著她。她瞪著許亦安，緊緊咬唇，撲過去捶打了他幾下，羞惱地質問他：“你怎麽能對他說那種話？你不可以讓他知道的！不能！他也是你弟弟啊，就跟小晨一樣，他不應該知道那些不堪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他一把抓住她胡亂揮打的手，與她四目相對，聲音低沉陰冷，逼問她：“跟我上床就是那麽不堪的事嗎？”

    她一咬牙，抬起另一隻手扇了他一耳光，“許亦安你瘋了！”

    許亦安的臉偏轉過來，沒有發怒，隻是沉默地看著她，目光中沒有了別的意味，就這樣看了很久，最後好像是跟誰妥協了一般，鬆開鉗製她胳膊的手，淡淡地說：“睡覺吧。”

    他轉身走向房間，沒再跟她糾纏，嘉禾被他的反應弄得迷惑了下，看著他的背影，心裏五味陳雜。

    她沒有跟他進房間，她在客廳了坐了很久，然後關了燈，去了小晨睡的房間。

    小小的小晨縮成小小的一團在床一角熟睡著，她在他旁邊躺下，在昏暗中看著他天使般的睡顏，碰碰他的小鼻子：“隻有你從不讓我苦惱，從不讓我害怕，隻有你最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