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總是同一種顏色，花瓣上，草葉上都閃著同樣的光亮。

    總是有不知吹自哪裏的風讓我在獨自漫步的途中微微地發顫。

    今天我穿了裙子，在這片無人問津的花叢間隻管綻放著自己的芳姿。

    我想要是迷路了該多好，就能永遠待在這隻有五彩的顏色和奇特的芳香的世界裏。

    但這太難了，這裏的一切我早已熟悉不過，就連那顆梧桐樹上的鳥兒我也聽得出具體是哪一隻再叫。

    對生活熟悉到沒有什麽可以發現的時候，才真正感受到了生活的痛苦。

    對於環境，它早已像一片湖水一樣把一切都清晰地映在了我的腦海裏。

    但是對於人，你總是不斷能有驚奇的發現。而這些發現有時會讓你後悔莫及。

    “咳咳……”

    我在一縷輕輕的咳嗽聲中緩緩回了頭。

    一個身影愣愣地立住了，腳下踩著些花瓣，兩眼牢牢固定在眼眶裏向我望著。

    這時候微風緩緩地吹來，一絲絲花香撲到我的鼻孔。我的長發突然跟著舞動起來，像一縷輕柔的瀑布，慢慢遮住了我的臉龐。

    漸漸地風過去後，我的長發也慢慢地散開，隻留下一張白皙的麵孔像粉嫩的花瓣一霎間綻放了開來。

    我睜著明亮的眼眸，卻仿佛看見了一場噩夢。

    那正是阪原，他披著身灰色的長袍，手中拄著根油光發亮的拐杖，正對著我默默地凝望著。

    我像是失去了呼吸一般愣愣地站著，目光悄悄下移，瞅著他鼻翼間黑茸茸的鼻毛和兩片有些幹裂的嘴唇。

    突然間，他的鼻毛微微地顫動起來，像隻小小的蟲子，朝著我蠕動起來。

    他顫顫地張開了嘴唇，兩排有些歪斜的牙齒連同高高豎起的皺紋組成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他的眸子亮了，朝著我射來一道閃電般的注視。

    “嘿嘿嘿嘿……”

    伴隨著他嗓子裏雄渾低沉的微笑，我忍不住打起了顫，雙腳像是被掘斷的樹根，不由得搖晃了起來。

    我真想大聲地呼喊出來，然後踏開一條路衝出去，哪怕踏碎多少花都不在意。

    但我的雙腿不斷地打著顫，渾身都開始搖搖晃晃。我像隻在風中無助搖曳著的花瓣，隨時等著他的摘取。

    他慢慢地近了，一叢叢花瓣撲在地上，驚飛的蝴蝶也早已不知去向。

    他抬起了手臂，像是要攀緣一座巍峨的高峰，小心翼翼地朝我的肩頭搭來。

    “他是誰？”

    “是誰？”

    我無助地問著自己，身子無助地搖晃著，卻一動也動不了。

    “他是阪原，我的上司？”

    “他是阪原，要來占我的便宜？”

    我在腦海裏掙紮著這兩個問題，他的手終於觸碰到了我的衣領。

    “不！”

    我的全身劇烈地震顫了一下，雙手抓住他的肩頭奮力地推了出去。

    他的雙腳被我的衣襟一絆，早已一個趔趄，再加上我那突然爆發的力量，頓時將他推倒在地。

    他仰麵朝天，雙腳高高地蹬了起來，脊背向著茂密的花叢深深紮了進去。

    “咳……”

    “咳……”

    過了好一會，他的咳嗽聲才從花叢裏傳了出來。

    “怎麽樣，您沒事吧。”我拿出最恭敬的姿態說著，趕忙將手伸進了花叢將他往出拽著。

    這次我再也不避羞澀，我用盡了力氣，用柔軟的掌心抓著他粗糙的手指。

    他也抓緊了我的手，另一隻胳膊拄著地麵艱難地站了起來。

    四周的鳥兒開始尖銳地叫了起來，蝴蝶們又重新飛了回來，在不遠處的花朵上悠閑地豎起了翅膀。

    我們默不作聲地站著，誰知道彼此是不是在聽鳥叫還是看蝴蝶的飛舞。

    要是這個人是鬆田，我又會怎麽樣？

    難不成我也會這樣站著，說不定早就生氣地跑遠了。

    但是要是鬆田現在能回來，換掉這個人站在我的麵前，興許我會真的投向他的懷抱呢。畢竟他是那樣的年輕。就像一隻色彩鮮豔的筆正好配得上畫我這副美妙的畫。

    我隻管想著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是該離去還是繼續站在這裏。

    我感覺到雙腿快要紮進地裏一樣，胸腔裏充滿了一團團沒有呼出去的氣息。

    “您找我是談工作的事嗎？”我最終還是降低了身份，找了一個借口恭敬地問道。

    他依舊默默地注視著我，褶皺的眼皮一動不動，隻有嗓子裏發出細微的咳嗽。

    “哎……”過了許久，他歎息道：“年輕人，你還是需要長大啊。”

    “年輕人。”

    “長大。”

    這兩個可怕的詞語又縈繞在了我的腦海。

    “是，是。屬下一定認真對待工作。”

    “哼哼哼哼……”

    他顫動著鼻翼盡情地而又低沉地笑著，雙眼突然眯成了一條縫，重新打量起我來。

    “你是大日本帝國的人吧。”

    “是，是。”我預感到他的成熟已經完全擊敗了我，我一切的回答都將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們近期有一封重要的情報。”他輕輕咳嗽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我預感到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不錯，就是你。”他再次眯起了雙眼，朝著我全身掃視起來。

    “那我該怎麽做？”我預感到在他威嚴的目光下隻能順著他的意思。

    “憑借你的漂亮，打入國民黨的高層。”每一個字他都用同樣的語速說著，簡短而含義深刻。

    “將軍！”大胡子軍官遠遠的來了，向著阪原俯身鞠了一躬。

    “這副司令的位子，就先由他來擔任了。等你回來，有更大的官。”

    “謝謝您的栽培。”大胡子軍官像是要哭一般，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阪原扶著腰步履穩健地走了，大胡子軍官始終跟在他身後。

    “我這是怎麽了？”我站在空曠的花叢間無助地問著自己，不知怎樣回答。

    踏碎的花瓣還有好多沾著露珠，此刻也快要幹了，即將要融入泥土。我什麽也不知道，隻知道有許多花殘了，碎了。

    鬆田還沒有回來，或許就像這些花朵，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上不經意間就被腳步隨意地踐踏，消散了芬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