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他突然抓起了我的手，狠狠地撒了下去，說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

    “什麽，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我憤憤不平地罵道，險些再給他兩拳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說道：“你騙了我這麽長時間，現在正好可以和他走啊。你和他一起，離開我，去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過你們苟且偷生的日子去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第一次說出這樣有骨氣的話，內心卻沒有一點忐忑不安。

    也許我應該早一點說出這樣的話，就能避免被他無情的羞辱。

    也許我應該晚一點說出這樣的話，就能等到他說出道歉的話。

    但我還是沒有回頭就離去了，我匆匆地走著，不敢回頭。

    我希望我能回頭一次，也許會發現他的表情中悔恨的模樣。

    但也許我一回頭，他的臉上依然是不屑的神色，甚至因為我的回頭，會多出一些鄙視的樣子。

    我還是默默的走了。

    我走了三天，四處遊蕩，隻為等待第三天的到來。

    我想了想我的經曆，我的父母已經離我而去，我的村莊已經是一片廢墟。所有見過的人，無論好人，壞人，都離我而去。

    我感覺自己也要離自己而去，離這世界而去。

    我在一座山洞裏悄悄地坐著，享受著濃重的黑暗的氣氛。

    我一點呼吸都不敢出，一點光亮也不敢看。我不敢抬頭，不敢轉頭。什麽都不敢做，隻是靜靜地坐著，愣愣地坐著。希望能聽到時間流逝的聲音。

    然而這裏什麽都聽不到。

    到了第三天，我才聽到了聲音。

    那是打殺聲。

    我知道那是林遠和鬆田，在叢林間，他們的腳步是那樣移動的快速。

    所有的樹葉都緊緊地飄落著，一片片覆蓋在地上，做了他們的腳印。

    他們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在蕭瑟的叢林間碰撞著，讓每個聽到的人頭痛欲裂。

    我知道我是最頭痛的人。

    我沒有捂住耳朵，沒有閉上眼睛。

    我走了出去，在他們的麵前靜靜地站著。

    林遠在出招，鬆田在出招。

    林遠的招數沒有奏效鬆田的招數也沒有奏效。

    但是林遠依舊還得出招，鬆田依舊還得出招。

    兩個人在這空曠的山野間奮力地搏鬥著，仿佛這山野都是屬於他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閣下的武藝不過如此。

    有時候其中一個人會這樣說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閣下的武藝也很一般呐。

    兩個勢均力敵的人發出同樣腔調的狂笑。

    一片片落葉從他的臉上劃過，又從他的臉上劃過。

    一陣陣秋風撫動著他的衣襟，又撫動起他的衣襟。

    這時候上天對人是公平的。

    如果你後退一步，就能少出一次招，多保存一次體力，但這也會增添很多的危險。

    如果你靜靜佇立著不動，所有的招數都會向你打來。

    如果你有四兩撥千斤的功力，那麽再厲害的招數也會在短短的時間內煙消雲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閣下的武藝還不錯。

    “是啊。閣下的屋子也不錯。”

    我不知道是誰在發出這樣的聲音，但是他們意思都是一樣的，又何必去分辨呢。

    整個一天，從早晨到中午，從中午到晚上……

    整個樹林，整個山野都是屬於他們的。

    屬於他們的喊聲，屬於他們的殺聲。屬於他們腳步移動的地方，屬於他們身影飛起的地方。

    但是，我相信再這麽下去，他們兩個都會屬於整片山野。

    樹葉在墜落，喊殺聲在減弱。

    我相信他們一定是累了。但是他們沒有停歇。

    也許停歇的時候，就是再也戰鬥不起來的時候。

    月亮剛剛上升，星光還沒有點亮，林遠和鬆田突然站了下來。

    他們默默地站著，默默地注視著對方，一句話也不說一個表情也不做。

    誰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在想？

    我隻知道我不知道他們將要幹什麽。

    也許是即將衝殺過去，也許是各自吐下一大口鮮血。

    終於，第二種情況發生了。

    他們同時顫抖了一下，從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對方所站的地方。

    我知道他們受了重傷，畢竟一整天，一整天都在這裏不停地運功，不停地喊，不停地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同時大笑了一聲，跌倒在地上，再也沒有醒來。

    我知道他們是累了，是太累了。

    我也知道他們再也站不起來了，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他們留給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不是話，也不像是笑聲，因為他們的臉上沒有笑容。隻有僵硬的臉龐上兩顆睜得大大的眼珠。

    月亮升得越來越高。

    星星閃現得越來越多。

    我終於知道他們已經睡著了，再也沒有醒來的機會，沒有醒來的可能。

    我誰也沒有靠近。我隻是愣愣地站著，愣愣地審視著天和地，審視著這片遼闊的原野。

    風吹樹葉的聲音越來越響，如同一群人低低地啜泣。

    我把他們想象成我所有見過的人。

    是啊，但是為什麽所有見過的人就要低低地哭泣呢？

    也許無論他們是敵人還是朋友，是關係密切還是關係疏遠，在麵對生與死的輪回問題上，都會發出同樣的感慨。

    “我知道什麽是一個人的一生。”要是有人說出這樣一句話該是多麽可笑。

    我終於哭了起來，沒有原因。

    為什麽所有人都得有原因地哭泣呢？

    為什麽都得有原因地笑？

    因為有的時候你不哭，就失去了笑的機會。

    有的時候你不笑，就失去了笑的機會。

    命運真是個難以捉摸的話題。

    不，它應該是一個過程。

    所有人都知道它的起點，卻沒有人知道它的終點。

    我終於也躺在這片原野上，如同不再醒來一般。

    四周的風依舊在吹。除了寒冷，便是寒冷。

    葉子依舊在搖滾，搖滾的葉子隨風而逝，枝頭的葉子顫顫發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