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舞脫離了人群，走到Ivan身邊。

    她不說一句話，就這麽看著他的眉眼。今晚他的耳鑽特別亮，晶瑩剔透的，就像是夜裏的星辰。

    他完美無暇的臉，白皙的皮膚，濃眉紅唇，高挺的鼻梁，寶石藍色的雙眸，亞麻色的短發，還有手指上環著的刻著“Yue”的銀戒。

    “你的臉到底整了多少……”她忽然輕輕地問。

    “無論整沒整，你都能一眼認得出我。”

    Ivan不想和她兜圈子，之前賣的關子太多，現在已經毫無意義。

    “你還能記得你離開我多少年了嗎？”夏舞出奇的安靜，她看著他，讓他無法逃避她的雙眼。

    “八年，我記得。”

    “這八年，你去哪了？”

    “洛杉磯，我八年中有五年每日都生活在這裏。”

    她既然想知道，而且想知道很多東西，今晚他告訴她就是。這是瞞不過的，他更想親自說出口。

    “所以，你是韓憶，就是讓我做你助理的理由嗎？”

    “是。”不然還有什麽理由。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讓我像一個傻子似的追著你……”

    “馮敬的桌上放著你的照片。”他當時真的以為夏舞和馮敬在一起了。

    夏舞，當我知道你和馮敬沒有那種關係之後，你知道我有多欣喜麽？

    她準備問他的問題，在看到他之後卻什麽都說不出口了，唯獨——

    “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女人熾熱的眼睛盯著他，焦急地等待著他肯定的答案。

    其實她要問的東西也不過隻是這句話。

    你要知道，夏舞，我也總想問你這個問題，但隻有在夢裏敢這麽大膽地問你。

    夏舞，八年了，你還在麽？你現在，會不會不再喜歡我了？

    他也看著她的眉眼，看得細致，生怕錯過什麽細節。重逢了這麽久，相伴了這麽久，他卻從未認真打量過她的臉。

    是因為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那雙眼睛隻要一哭，他整個世界就會塌，會在她麵前俯首稱臣。

    隻要你別哭，我的謊話就說得出口。

    她穿著粉色的羽絨服，煙灰色的眉筆描得勻稱，大大的雙眼就像在說話，小巧的鼻子，櫻桃似的嘴唇……

    她的唇好軟。直到現在他看見她的唇還能想到他們初吻時候的甜蜜情景。

    學生時代一甩一甩的兩隻小辮子現在已經紮成了高高綁起的馬尾，顯得幹練好看。

    Ivan的神情突然舒緩了，他如釋重負地笑著說：“怎麽會呢。夏舞，你已經配不上我了。”

    “你在騙我嗎。”

    她沒有用問句，說明她就是這麽認為的。

    “夏舞，即使我還喜歡你，那我們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為什麽不可以？”她不知道為什麽不可以。

    她喜歡他，從十歲開始。他一定直到現在也喜歡著她，她知道。

    不喜歡她，為什麽要回到C市？

    不喜歡她，為什麽要讓她來到自己身邊工作？

    不喜歡她，為什麽……

    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就像以前一樣，為什麽還是不能在一起？

    我等你，等你向我解釋一切。

    “我們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那為什麽還要回來找我？不要對我說你隻是碰巧。”

    “就當是彌補那個時候我突然離開的那句遲到的抱歉了。”

    夏舞聽了這話心已經沉入冰穀裏。

    彌補麽。

    她不需要。

    如果她需要他的補償，她也不會不求回報地等了他那麽多年。

    她等他不是為了他的一句補償。

    太傷人了……如果說欠，他又一共欠了她多少？八年光陰，從十八歲的亭亭少女到臨近三十的女人的漫漫光陰，他準備拿什麽還？

    他有沒有想過這句話自己說得多不負責？

    “你還是韓憶麽……”

    韓憶，怎麽會對夏舞說出這種話？

    “還看不出來麽？從八年前起，世上就沒有韓憶這個人了，隻剩下越堯。”

    奇怪，她居然沒有哭。

    她看著韓憶，腦中一直浮現出曾經的畫麵。韓憶第一次和她獨處在一個房間，第一次深擁她，第一次親她的臉頰，第一次吻她的唇瓣，第一次將她的手放進他的口袋裏取暖，第一次給她驚喜，第一次給她禮物，第一次上課給她寫填滿韓式情話的紙條，第一次對她溫柔的耳語，第一次為她擦拭淚水……

    “你還記不記得……”

    “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我。

    韓憶全部都想得起，可是越堯沒有經曆過，什麽也不知道。

    韓憶可以把他的世界掏空隻為你一人，越堯連愛一個喜歡的人的權利都沒有擁有過。

    可是遺憾的是，從沒人告訴過你，你八年來追逐的人已不能是那個原定的人。

    你還不清楚麽……

    “全都……不……記得……了嗎？”她費勁地問。

    拚命忍著眼淚，她不想在他麵前哭。

    因為麵前的人冰冷的眼神告訴她，他已經不會再溫柔地為她抹去淚水。

    “為什麽……”

    追逐了八年的人兒，為什麽結果會是這樣？

    物是人非。

    “夏舞，你是該找個男人好好愛你，除了我。”

    每一個字，都是像曆經了千辛萬苦，說一次都在滴血。

    他其實想說的是，千萬別嫁給別人。

    “我不信你今天對我說的每一個字，我不信你對我沒有感覺，我也不信我全忘了我們曾經的日子。”夏舞堅定地回答，“我什麽也不信。聽見了嗎，韓憶？我就當今晚什麽都沒有聽見。”

    “那又怎麽樣呢？我還是不會和你在一起。”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逞強啊。

    我們之間的問題隻有一個，就是夏舞仍是夏舞，韓憶卻不再是韓憶。

    對不起，如果知道你多年還不會放開我，那個時候就不該給你那麽多關於自己的念想。

    我是寧願自己心裏痛苦幾萬分，也不願你有一絲傷心的。

    隻要多看你一眼，我就想在下一刻狠狠抱住你，徹底揉進我的心裏，和我骨肉相纏，永不分離。

    如果要讓我們分手，除非把我分成兩半。

    欲望像烈火燒著我的心，看你的臉都成了煎熬啊。

    媽媽，你說我該怎麽辦？

    他記得在他十九歲生日的那一晚，和夏舞、阿淳玩鬧了一天終於準備上床睡覺，媽媽突然推開房門。

    “有事嗎？媽。”

    “媽媽不反對你和對麵老夏家的女兒在一起。”母親溫和地說，坐在他的床畔，“但你要告訴我，你有多喜歡那個女孩子？”

    “……我想和她在一起，一輩子的那種。”

    他第一次，在母親麵前無比認真地做出有關她和未來的承諾。

    那個時候我的未來全都被你填滿了，連空氣都離不開你。

    “你還是不忍心把那件事告訴她？”

    “我還沒來得及說。”

    他其實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對她說“我要離開了”，可每次看見她幸福甜蜜的笑容飛揚在眼前，又不忍說出口。

    “你最好給人小姑娘一個心理準備。”母親叮囑道。

    他答應了，最後卻沒實現。

    “時間過得很快，你們也許，不能繼續在一起了。”

    “媽，但我的另一半隻能是她。”

    他知道這種事口說無憑是沒用的，還好，上天待他們不薄，緣分讓他們二次相識。

    忍痛割愛的感覺，八年前已經受夠了，八年後也不見好轉。

    我不是一個喜歡承諾下輩子怎樣怎樣的人，那不現實。但我想說，如果今生娶不到你，我寧願這輩子誰也不娶。

    夏舞，我是這麽喜歡著你的啊。

    從年少到不惑，我是這麽一直愛著你的，盼你能懂。

    “你確定嗎？韓憶，看著我的眼睛，不要撒謊，對我說，你確定不要我了嗎？”

    當然不確定！我怎麽會不要你！——

    他看著她的眼睛，把這當成最後一次注視：“我確定。”

    “我等了你八年。”

    “為了你我考了研，想讓自己變得更棒，至少能配得上優秀的你，無論你變成什麽樣。”

    “認出你的時候，他們都說我傻了，問我怎麽可能呢。”

    “因為你我錯過了很多人，拒絕了很多男生。”

    “我放棄了我們曾經夢想在一起考上的大學。”

    “我放棄了我一直想做的工作。”

    “你走了之後，我沒有談過一次戀愛，除了馮敬，他是我最後的選擇。”

    “選擇他，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了我無法拒絕的東西，就是和你相似的眉眼，還有你的習慣。”

    “爸媽很喜歡馮敬，希望我和他能早點訂婚。”

    “但我也為了你很快和他分手了，因為我不想再騙自己了，他不是我想要的。”

    “我為你寫過很多本厚厚的日記，現在都還保存著。”

    “第一次為你學做飯，可惜你看不到。”

    “關於你的一切，對我是什麽感覺，我一直都沒有答案。”

    “我想過無數次和你再次相遇的情景，也許是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也許是在某個簡單的咖啡廳，甚至連怎麽開口，台詞是什麽都想好了。”

    “所以現在你一點都不怕傷害我，然後對我說，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嗎？”

    為什麽可以這麽決絕？

    我希望你可以不要那麽灑脫，還能像從前一樣在我傷心的時候抱住我，對我說“我想你”。

    Ivan釋然地笑著說，“你還是沒有聽懂麽？我不喜歡你了，別再天天活在回憶裏了，很沒意思。”

    他看著夏舞逐漸瞪大的眼睛，上麵寫滿了懷疑，就又鄭重地重複了一遍：“對啊，夏舞，我，不，喜，歡，你，了。”

    “如果你還不信，我可以再對你說一次。”

    “我不喜歡你了。”

    “我不喜歡你。”

    ……

    反複著說著同一句謊話。

    在騙你，也是為了騙自己。

    怎麽可能不喜歡你……

    總是會夢到你……

    隻能在夢裏說著“好想你”。

    說著“對不起”。

    說著“放不下”。

    說著“我愛你”。

    說著“嫁給我”。

    為什麽兩個相互喜歡的人得不到祝福……還相互折磨……

    你的表情就是對我最大的懲罰。

    他媽的，不說這一次，從前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又哭了多少次？

    別哭，你千萬別哭，不然我會難受死掉。

    就像遭了天譴一般可怕。

    你能看到我笑得多痛麽，是不是很醜。

    你哭的樣子也好難看，最怕你哭。如果我可以幫你擦淚的話，是不是你就會開心一點點。

    但我隻能默默在心裏對你喊著：夏舞，夏舞，你不要哭。

    我要趕緊離開你，不想和你獨處下去了。

    ——看見你哭我怕我會改變好不容易狠下心做出的決定。

    你的感覺是對的，一看見你我就會輕易卸下偽裝，能走到這一步我已是膽戰心驚。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讓你做我的妻子。你有多愛我，我便比這更愛你萬倍。從第一眼看見你，再到現在這一秒，這個信念也從沒變過。

    可是，我現在該怎麽辦？

    我就像個一直在急劇旋轉的漩渦，你不要靠近我，會受傷的。

    隻能像個落魄的逃兵逃離你的麵前，不要自己的眼神在你的臉上多停留一分鍾了。

    你的淚水你的痛苦是我最怕的東西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