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莽撞的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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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後已經給了皇上大半月的時間,皇上怎麽還未想通?難道,你想讓母後告訴她,她就是當年叛亂之人的遺孤?皇上想讓她知道嗎?”太後極力壓低著聲音,舉步進得殿來,玄洛緩緩抬眸環顧四周,見除玉竹外,並無其它旁人,這才放心下來,隨即,他又垂下頭去,依舊漫不經心的翻閱奏張。太後輕歎口氣,又道:“皇上,聽母後的這一次,隻要皇上願意放手,母後絕不為難她半分,待她出了宮,她依舊還是甄子萱,照舊能像平常人那般婚嫁生子。皇上,你若還想讓她好好活著,就必須得讓她遠離皇宮這個是非之地。”太後苦口婆心,字字句句,皆是情真意切。堂堂一國之君,倘若娶了當年通敵之人的女兒為妃,此事一旦傳揚出去,那無疑是將老祖宗辛苦打下的血汗江山置於刀口浪尖之上。不,她絕不允許。‘啪’地一聲自大殿內響起,太後驚恐地道:“皇兒,你的手流血了竹兒,速速去傳禦醫。”

    玉竹麵色慘白,滿目驚慌的睨了太後一眼,隨即連連躬了一下,疾步走出了太和殿。太後又長歎了一聲,行至玄洛身側,從廣袖中取出絹紗,疼惜地執過玄洛那隻正在淌血的手,隻見那鮮血疾速延伸向下,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生生刺疼了太後的眼。下一秒,玄洛卻好似一個倔強的孩子一般,擋開了太後的手,徑直起身下了台階,默了半晌後,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這輩子,她隻能嫁給朕一人,隻能幫朕一人孕育子女。”聞言,太後麵色一沉,瞥了一眼玄洛那隻正在淌血的手,眸底深處閃過一抹幽暗的光芒,緩和了語氣,道:“皇上,江山與美人,孰輕孰重,這些不需要母後再提醒你了吧?更何況,這天下絕色女子何其多,皇上又何必要執著於她一人?”玄洛霍然回首,冷如寒冰的目光對上太後,寒聲吼道:“朕再最後說一次,這輩子,她隻能嫁給朕一人,隻能幫朕一人孕育子女。”

    語畢,也不等禦醫來處理了傷口,徑直便出了太和殿。太後聞言身子一顫,重重地坐在了禦座之上,五指一緊,絹紗被緊緊拽在手心,似要將它碾碎成灰。她千算萬算,竟沒料到,皇兒竟一早就對她情根深種。“皇上,您的手奴才這就去”玄洛雙眉擰成了一團,似是被人打了結一般,隻聽他沉聲打斷道:“退下”劉瑾驚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撲通’一聲跪倒在玄洛身側,哀求道:“皇上,奴才求您了,保重龍體要緊哪!”說完,便是急急的磕了幾個頭。玄洛在心裏慘然一笑,捏了捏拳頭,全然不顧這隻手還溢著鮮血,轉身直奔落戀園而去。月出雲間,皎皎流兮,漆黑的夜空之中,零零碎碎的散落著幾顆星辰,熠熠散發出耀眼的芒光,月華下,清霜無聲,似是給世間萬物皆披上了一件銀白色的外衣,沉靜而婉約。落戀園中,秋風蕭瑟,輕輕拂動著竹影搖曳,於碧色環繞之中,有一女子一人獨坐,長發散落於身後,恣意飛散,衣袂翩飛,靜若處子一般,銀白色月華籠罩之下,似是天仙一般。玄洛遠遠佇立於竹林外頭,他目光癡纏,瞭瞭相望間,竟舍不得打擾了這份難得的寧靜美好。感覺她纖瘦的身軀似是打了一個寒顫,玄洛這才發現這女子隻著了一件單薄的宮裝,他又是氣怒又是心疼的疾步進了屋子,取來了一件白色裘衣,緩緩披在她的身上。她輕輕側過頭來,剛好看到他手抽離開白色裘衣時留下的一抹鮮紅,她斂去了所有的淡漠與清冷,她一把拉住他問道:“你的手。怎麽受傷了?”

    玄洛垂眸,她眼中流露出來的擔憂令他的心一點點回暖,她也不是完全像她外表表現出來的那麽疏離,至少,她還是會因為他受傷而擔心。他抽回手,順手用那隻未受傷的手,幫她緊了緊裘衣,眸中忽然瀉出一絲憂傷,聲音微帶沙啞,卻又滿含深情說:“沒什麽,一點小傷而已,無需擔憂。外頭風大,隨我一道回屋吧!”他的聲音,溫柔至極,但她卻聽出了一絲蒼涼的味道。隨後,他便轉身步出了竹林。望著玄洛那落寞離開的背影,眼前浮現他們第二次見麵時的情景,那時,他的手也像這般淌著血,他說:反正,也沒人關心我,幹脆就任由它流血好了。他還說,我父親已經不在了,而我母親,她要關心的人也不隻有我一個!那日,他字字句句,皆是出自內心深處的傷感匯聚而成,不似是作假。想到此處,她心口沒由來的堵得慌。“哎”突然,她起了身加快步伐,追了過去。他心頭微微一怔,緩緩側過身來,她瞥了他一眼後,順勢攬過了他的手臂,垂眸細細打量著他的傷勢,眉頭輕蹙問:“為什麽又會受傷?為什麽傷成這樣又不處理傷口?你是皇上,皇上的龍體關乎天下安危,你怎麽能”說未完,玄洛突然伸出長臂,猛地將她攬入了懷中。

    這樣突然的動作,始料未及。她的臉撞在他結實胸前,清楚地感受到他胸口劇烈的起伏,以及他在她耳邊噴出的緊張的氣息,酥酥麻麻的,她直覺似的偏頭躲開,奮力從他的懷裏掙脫了出來。他又誤會了?她凝眉,看來,話還是越早說清楚越好。畢竟,她從未打算將自己的人生跟他扯上半點關係。無論他作何反應,是生氣、還是憤怒,又或者失望,她都不能再猶豫了。於是,將先前早已準備的話語又細細的想了想,才小心措辭。“我幾時,可以離開這園子?”玄洛濃眉緊皺,麵色微沉,眼神倏然暗下,苦笑道:“你就這麽急切的想要離開這兒?你就那麽討厭我?”

    這個剛烈的男子,竟然她用這樣近乎沉痛的語氣,問出這樣的言語?暖黃的燈光照著她美麗的臉寵,卻映不出絲毫溫暖的痕跡。有那麽一秒,那個‘是’她就要脫口而出了,但不知為什麽,她忽然說不出口,嗓子像是被什麽卡住了一般,痛不堪忍。他眸光寸寸被剝裂,似是從她的默然不語的神情裏,隱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頓時心冷如冰,濃濃的悲哀和絕望充斥著他的整顆心,如同墨一般,濃的化也化不開。他捏緊了拳頭,鮮血直流,仿佛此刻唯有讓身體更痛一些,才能掩蓋住心頭那般撕心般的痛楚。然後,寂靜一片,如同這黑夜一般的靜謐。她雙唇緊抿,依舊沉默著。當她目光觸及地板上的那一小灘殷紅血跡時,頓時麵色一白,迅速從袖中取出月白色的絹紗,一把拽過玄洛的手,細心地替他包紮那隻還在淌著血的手。她低垂著眼眸,纖長的睫毛映下一片陰影,讓他無法探知到她此刻的神情。包紮完畢後,她定了定聲道:“這樣包紮是不行的,還是讓太醫來瞧瞧吧!”

    說完,她便轉身喚來了耳房裏的一名宮女,那宮女見著了玄洛,急急頜首一拜,她有些無奈的瞥了玄洛一眼,柔聲對那宮女道:“讓李太醫過來一趟!”宮女諾諾的應了聲,退了下去。望著宮女遠去的背影,她心頭似是放下了千斤重擔一般,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回過頭來,恰巧對上玄洛那雙烏黑的眼眸,他眼睛裏的神情由絕望慢慢歸於平靜而後充滿了渴望。這眼神讓看得她步子一滯,腦中一陣恍惚,她慌忙收回目光,頷著首急急朝屋子裏走去。玄洛緩緩仰頭,嘴角蘊著絲絲淺笑,天外銀月依舊如鉤,淡淡的亮光並非如滿月的雪白,而是白中滲著柔和的暈黃,不知為何,在這片銀白月色之下,他突然從心底裏覺得很舒服。當他進屋瞧見桌上那幾樣小菜分毫未動,他嘴唇緊緊抿著,臉上方才的溫和表情漸漸淡去,慢慢覆上一層冷峻之色,怔怔地盯著側坐在榻上的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喚了句。“來人!”窗欞子上人影晃動,緊接著,幾名宮女邁著碎步站定門前,無聲息的齊齊行了禮,等待玄洛的下文。

    “把桌子上這些都撤了,讓禦膳房重新準備幾樣可口小菜,還有,以後倘若未準時用膳,你們就得時不時換下那些個冰冷的菜式,通知禦膳房隨時備上新的菜樣過來,朕的話,都聽明白了嗎?”他的話語裏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儀,讓人不敢有半分抗拒。“是!”宮女們頜首應了聲,動作極其麻利的撤走了桌子的盤子。她側眸,朝他苦澀地一笑,隨即神情淡然道:“皇上何必為難她們?皇上難道忘了,奴婢也跟她們是同等的身份。”靜默,又是一陣靜默。雖然,這些天來早已習慣了這種相處的方式,可是今天總覺得心中有一股無形的壓迫在不斷膨脹,或者,是因為不願見到他因她不肯吃飯,而刻意為難那些宮人們,所以,此刻的她心中迫切的想要逃離這裏。她還是這般的善良,無關與她身份的改變,她依舊一如既往的見不得別人因她受累半分。這樣的女子,他怎可舍得放手?“微臣參見皇上~”李太醫在屋子外行了李,玄洛緩緩點了點頭,道了聲‘嗯’之後,續道:“李太醫,你先替她瞧瞧罷。”語氣雖輕,卻無不透著他對她的重視。隨後,他似無意卻是刻意的將自己那隻受了傷的手藏於寬大的袖袍之中,仿佛在他的心裏,隻要她好好的,其它一切都不再重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