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溫馨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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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子萱”二字,玄洛這才微微睜開了雙目,不過隻短短的一瞬,眸底的倦容便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緩緩開口,問道:“可有探清永壽宮究竟出了何事?”這個時辰,宮門早已是下了鎖,而玉竹身為永壽宮的大宮女,卻貿然動用自己的腰牌將玄祺請進了宮,莫非“劉謹,帶上續命丹,擺駕永壽宮!”永壽宮“奴婢承受不起,還望王爺能收回成命!”子萱低眉斂眸,當她說出這句話時,她隻覺,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起來,而凝固之中,分明有一道炙熱的目光似是被定格一般的膠在自己的身上,許久都不曾移開。“放肆!你當真以為哀家動不了你麽?一介小小宮婢,主子們談話豈容你插嘴?你身為哀家近前侍奉的宮女,莫要告訴哀家,你連這條宮規都不知曉?”太後厲責的語氣冷冽似冰,頓了頓,冷目射向玉竹,眸光中盡是對玉竹的失望之色,似是在斥責玉竹此次竟教出了這麽一個出言犯上的宮人,複而又轉向子萱,而此時,太後的丹鳳眸中已泛起一抹凜冽幽芒,陰寒懾人,出口的話語更是凝結成了冰淩一般。“來人!將這出言犯上、無視宮規的宮婢拖出去杖責三十大板後押送役房交由內務府處置,任何人不得求情,否則,一並按犯上之罪論處。”說話的同時,太後似有若無的睨了玄祺一眼,見他此時麵色煞白,正要開口之際,便特意加了那最後一句話。“母後”話還未說出口,一記淩厲的目光便朝玄祺射了過來。“祺兒,賜婚之事今夜哀家便當從來就沒聽你提過,至於你的婚事,哀家亦會擇日再行處理,你且先回你的王府罷,你現下畢竟身處禁宮之中,即便你得了你皇兄的令牌可自行出入禁宮,但亦是不好多待的,省得落入旁人的眼中,招來不必要的事非!”

    語畢,便轉頭朝躬身進來的幾名太監吩咐道:“來啊,送靖王爺回府!”“是!”其中兩名紫衣太監恭敬地應了聲,緩步便朝著玄祺走了,兩人齊齊彎腰欲攙扶起跪在太後跟前的玄祺,可惜玄祺卻壓根不買賬,那雙深邃明亮的眸子裏立時劃過一抹抹寒光,像是兩柄利刃似的,恨不得將應聲而來的兩名太監挫骨揚灰,駭得那兩名太監腳下步伐一滯,一個趔趄便栽倒在地。瞧見靖王這般犀利而又陰鷙的眼神,那原本奉命要將子萱拖出去杖責的兩名小太監,立時便杵在了當場。隻見太後冷厲地一掃眾人,玉手一掌重擊在幾案之上,沉聲喝道:“怎麽,難道哀家使喚不動你們了?千牛衛何在?”太後的話語一頓,幾近發火的雙目頃刻間便轉向子萱,那隻緊捏著錦帕的玉手更是直指子萱,一個個泛白的指端更是說明這回太後是動了真怒。“此時還不將她拖下去,更待何時?”語畢,極深的寒意從太後的體內散發出來,讓在場的眾人望而生畏。

    而這時得了指令的帶刀千牛衛,更是絲毫也不敢懈怠,霎時,便見兩名千牛衛如虎狼擒獲獵物一般的將子萱朝正殿外押去。“母後”而此時的玄祺,已是急成了滿眼的血絲,卻仍是不死心的欲開口,不料,卻在接受到子萱拋來的一記隱晦的眸光之後,便驀地收了聲,隻見,子萱的嘴唇在太後瞧不見的角度裏微微動了動,隨即,便被押出了正殿。以靜製動?她方才用唇語向他傳遞了這麽幾個字?是啊,他怎麽能一慌之下便失了分寸?以母後的脾性,此時任誰再求情,無非亦是加深母後對子萱的成見,更是會加重對子萱的責罰。不該啊不該啊,他怎可這般魯莽?一想到子萱因自己一時想法而被冠上了犯上之罪,玄祺便心痛如刀絞。而此時的正殿之外,眼明手快的宮人立時已搬來了行刑的長凳,跪在殿外的宮人們更是自覺地讓出了一片空地,一個個低眉斂眸,卻又都時不時抬起眼簾朝正殿的大門望去。隻見,子萱的雙手已被兩名神色嚴謹的千牛衛反剪押出了大殿,而她的口中此刻更是被塞上了一方純白的綿巾,之所以要塞上綿巾,則是防止遭受刑責的人發出的尖利哀嚎之聲驚憂到各宮的主子們。隻見宮人們已經擺好了行刑凳,而另兩名千牛衛則是手持朱漆木棍候在了一旁,那架勢著實駭人。一時間,跪候在兩側的宮人們見了這場麵無不膽寒心驚的,紛紛私下小聲議論著:“壞了,也不知是犯了何事,連靖王爺都求不了情,這下,隻怕凶多吉少了。”而那兩名反剪著子萱雙手的千牛衛,見一切已是準備就緒,便絲毫不拖泥帶水的就將子萱按在了行刑的凳上,板子隨即便重重落在了子萱纖瘦的背上,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一個起落間,留下的便是噬心挫骨的痛,縱是子萱的意誌再堅韌,卻仍是無法承受起這樣錐心刺骨的厲痛,眼見著意識便漸漸開始模糊。可笑的是,方才那兩名押送子萱的千牛衛為了避免子萱在承受杖責時亂動,竟然抽出了腰間那把鋒利的佩刀,交錯架於子萱的後頸之上。瞧那肅容冷漠的架勢,仿佛隻要子萱稍動一下,便要就此結果了子萱的小命一般,惹得永壽宮眾宮人立時噤了聲,隻敢在心下唏噓不已。而此時距離永壽宮不遠處的一個涼亭內,婉昭儀一襲天藍色華衣裹身,外披著一件淺藍色的織錦緞鬥篷,月華下,更襯得肌膚似雪。隻見她蓮步輕移,款款走下了玉階,一旁的雲香見狀,立時飛快的上前,連忙攙扶著婉昭儀,生怕主子一個不留心便會跌倒,屆時,作為奴才的她們,隻怕亦是吃罪不起的。殊不知,婉昭儀卻輕輕推開了雲香的手,緩緩開口。“今夜有些貪嘴了,得走走助助腸胃消化。”話落,便徑直下了玉階。

    “是!”雲香恭敬地應了聲,頷首跟了上去。忽地,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紛至遝來的腳步聲,循聲望去,透過稀疏的樹葉,便見玄洛行色匆匆地正要朝永壽宮的方向而去,婉昭儀如玉的臉龐上立時揚起一個足以傾倒眾生的絕美笑容,她抬手攏了攏淺藍色的織錦緞鬥篷,欣喜地迎了上去,盈盈一拜。“臣妾叩請聖安!”話甫一出口,便見玄洛淡眸朝她掃了過來,但僅僅隻是短暫的一瞥,隨即被收回了眸光,徑直從婉昭儀的麵前走了過去,隻留下一道頎長的明黃色的背影,漸行漸遠。而隨行的劉謹,則是懷惴著一個紫色的檀木小匣子,朝著婉昭儀一個躬身,便急急地走了開去。婉昭儀原本明媚的眸光陡地一沉,臉上溢出一縷蒼白,有些堵氣地開口:“就這麽不待見到本宮麽?本宮偏不讓你如願,雲香,擺駕永壽宮!”“娘娘!”雲香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住自己的主子,瞅了眼玄洛已然遠去的背影,湊近婉昭儀的近前,壓低著聲音道:“娘娘,您難道忘了,此前萬歲爺早已有聖諭下達,各宮妃嬪無詔不得覲見聖顏麽?”

    婉昭儀那纖細的身軀驀地一僵,射向雲香的眸光,赫然夾帶著一抹令人如墜冰窟的陰寒,冷冷地開口。“本宮當然沒忘,本宮方才說的是擺駕永壽宮,而非萬歲爺的昭陽宮,還杵著做甚?還不快走?”聞言,雲香則是一臉的錯愕,可瞧著主子急切追去步伐,心下便已是一片了然。

    原來,主子並非晚膳貪嘴要出來走走,刻意挑了這個前去永壽宮的必經之地,隻怕是醉翁之意盡在萬歲爺了吧?思及此,雲香更是半分也不敢再耽擱,一路小跑的追了上去。而此時的永壽宮中,挨了十餘板子的子萱,意識已開始一點點的渙散,模糊中,思緒卻突然像是賦予了靈魂的紙鴛,飄渺地飛往了心之所向這一刹,她竟然想到的是他?而他,畢竟是當今聖上,連朝堂之上的事都忙不過來,又怎會得了空閑來處理這等後宮內務?那些與玄洛的過往一幕幕在腦海浮現那個風雨交加的夜,他告訴她,就算坐擁後宮佳麗三千,他亦隻會僅取她這一瓢,獨寵她一人而已,那日吟月茶園,亦是她十六歲的生辰,他以身替她擋箭,鮮血汩汩中,他對她說,我不能沒有你!嗬,原來,他與她,竟已經曆了這麽多了麽?喉頭一陣腥甜,強迫她那漸漸飄遠地思緒倏地回籠,強壓下那抹腥甜,貝齒更是咬緊綿巾,愣是不讓自己發出任何卑微的叫喊之聲。此時正殿內一直跪倒在地的玄祺,聽著殿外時不時傳來的那陣杖責的聲響,已然是麵若死灰,皓齒緊咬的下唇已滲出點點血絲,而殿外傳來的那一下又一下的悶沉之聲,像是化作了一柄又一柄無形卻又鋒銳至極的附骨刀,深深刺進他的心窩深處,霎時,他的心好似是被戳了個巨大的窟窿,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好似洪荒猛獸一般,以雷霆之勢向他席卷而來。什麽叫剜心之痛?什麽叫痛不堪忍?這十九年來,今夜,他終於一次全領悟到了。

    他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子萱!”玄祺的喉間發出聲嘶力竭的喊聲,本能的想要起身,怎奈,隻覺喉頭一甜。“哇”地便噴出一口鮮血,藏青色的地磚,立時便被染成了黑色。“祺兒?王爺?”太後與玉竹幾乎是同時出聲,玉竹則是率先撲到了玄祺的身側,麵色慘白的扶起玄祺,慌忙掏出懷裏的絹絲拭去玄祺嘴角的血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