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千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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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徐辰軒拖著有些微虛浮步伐踏出議政殿時,殿外陽光溫暖和煦,柔柔地傾灑在他的頭上、臉上、身上,然而,他卻感覺不到一絲半絲的溫暖,整個人像是在冰水裏浸泡過一般,周身透著錐心刺骨般的森寒他緩緩仰頭,望天。忽覺眼前皆是一片明晃晃的金光,生生地刺痛了他的眼,可,身體的痛,又怎及心頭的痛?“大哥!”徐辰楓趕忙上前,伸手遮擋住辰軒望天的視線。而徐辰軒隻覺腦中嗡鳴作響,他側眸望向辰楓,隻見辰楓滿目驚慌,似是仍對他在說著什麽,可他,卻一個字都聽不見,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徐大人!”一道輕柔而微冷的聲線入耳,卻又帶著幾許驚愕幾許焦灼。是她嗎?子萱,是你嗎?辰軒緩緩轉身,遠遠的,一抹纖瘦的淺綠色身影朝他飛奔而來。你,從何時起開始喜歡上淺綠了?月牙白呢?你最初喜愛的不正是月牙白麽?她,漸漸走近,而他,卻緩緩倒下他本就大病未愈,強支撐著身體前來,不過是想與她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而已,那一道道聳立的高牆,將他與她生生隔絕開來,連見上一麵,儼然都是奢侈,而如今,則更更成了一種奢望。憐兒輕瞥了徐辰楓懷裏的徐辰軒,急急一個躬身,道:“奴婢給兩位徐大人請安!奴婢長話短說,萬歲爺日前從宮外回來受了箭傷,姐姐因此受了牽連,前夜姐姐更是被皇太後施以了廷杖之刑,所幸後來萬歲爺救下了姐姐,因此,姐姐這才被安置在鸞鳳殿內,大人放心,姐姐福大命大,此次定可化險為夷,至於‘冊封’之事,依奴婢看,此事若得不到姐姐親自點頭,萬歲爺是萬萬不會下達那道冊封的聖旨,是以,請大人莫急,且先靜觀其變,奴婢告退!”語畢,憐兒再不敢多停留半分,轉身飛奔而去。玄洛喂得很慢,動作極其輕柔,一勺複一勺子萱食畢,白皙的前額已沁出一層晶瑩透亮的汗水,玄洛連忙擱下瓷碗,取過錦帕嗬護備至的拭去她額前的薄汗。

    “皇上,您手上的傷”而她,那雙靈動璀璨似星辰般耀眼的美眸,卻是一瞬不瞬的鎖著他的右臂。那夜,他為替她開罪,不惜揮刀自傷,那夜,他為護她周全,他信誓旦旦,他說:她傷一分,朕便自傷一分,她傷一寸,朕亦自傷一寸,今日,朕來兌現這個承諾!他,九五之尊,為護她,以身擋箭、揮刀自傷,這樣一份深沉的愛,她該如何相報?她緩緩伸手牽過他的右手,肢體相觸間,有人的眉梢不著痕跡的微微蹙起,有人的那雙澄淨如一汪清泉的明眸,垂首之際,熱燙的淚珠,滾滾而落。她為什麽哭?可是覺得他愛得太苦?而他,用力的反握住她的柔荑,以一種不會弄痛她的力道,將她的纖手小心翼翼的護在手心,嗓音低啞的開口。“萱兒,別難過,朕是男子,豈能如女子那般的嬌氣,那一點小傷還奈何不了朕!”他屈膝俯近床沿,抬起左手抹去她雪顏上的淚花。他消瘦了,不過幾日的光景,原本如刀雕斧刻般的俊臉越發的棱角分明,就連臉色亦似不從前那般的紅潤,可見,此番他所傷非輕。

    “皇上”他大手驀地壓上她蒼白的菱唇,露出淺淺的笑顏,狹長的鳳眸熠熠生輝,溫潤的道:“那晚,你喚朕‘玄洛’,嗯朕很想聽你,喚朕‘玄洛’!”“是不是,我這般的喚你,你便能讓禦醫瞧瞧你的傷?”自從她知曉玄洛的真實身份後,這是第一次,她在他麵前換了自稱,亦換了他稱。這樣的稱呼裏,沒有‘奴婢’,亦沒有‘皇上’,感覺,真的很好呢!不管她怎樣認為,但他,卻是如是認為的。“我說過,我身體無礙的,倒是萱兒你,可還有不適?背上的傷可還有痛楚?”他刻意扯開話題,事實上,他手臂上的傷因一整天未換過草藥,已出現了脹痛敗壞之象,方才,她雖隻是輕緩的牽過他的手,但卻仍扯痛了傷口,一股溫熱的液體正一點點潤染過他的裏衣、中衣她目光一沉,麵若冰霜,強勢的開口。“皇上,若皇上當真諱疾忌醫的話,那煩請皇上即刻命人將奴婢送回永壽宮西四所吧,好讓奴婢眼不見為淨,省得在此做些‘皇帝不急太監急’的事,平白的讓人當笑話看!”

    聰慧如她,她又豈會看不出,他這是在顧左右而言其他?語畢,她更是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側過頭去,不再看向他。看著佳人已然生氣似怒的樣子,那張英俊的麵容立時堆起一臉訕訕笑,討好道:“好好好,你別生氣,我答應你便是!”隨即轉頭朝帷簾外吩咐道:“劉謹,傳禦醫!”聞言,一直候在簾外的劉謹,則是顯露出會心一笑,應了聲,疾步退了出去。須臾,劉謹返來,身後跟著提著藥箱的安少寒。“微臣參見皇上!”禮畢,安少寒則是半頜著首,眼角餘光輕瞥龍床之上的子萱,一抹異樣的眸光一閃而過,隨即又快速地低下了頭,靜等著玄洛開口。隻見,玄洛原本柔情似一汪溫泉般的眸光在觸及劉謹竟自作主張的把禦醫帶進了內殿,眸光陡地一沉,眼眸中頓時騰升起一抹不悅,沉聲道:“怎麽把安太醫帶到內殿了?”語畢,玄洛則更是在子萱看不見的角落裏,朝劉謹拋了一記隱晦的眼色。

    從子萱的角度,她看不見玄洛的神情,隻看到對麵劉謹的神色慢慢起了變化,先是若有所思,後是恍然大悟,淺笑著凝向安少寒,緩和的開口。“為了不擾了主子的休息,那便請安太醫移步偏殿吧!”話落,劉謹輕微的揮動了下手中的拂塵,繼而先行一步在前麵帶路。

    而安少寒則是一怔,但並未多做停留,頜首朝著玄洛一躬,向後退了三步,隨即轉身就走。殊不知,子萱卻突然寒聲的開口。“怎麽?皇上您這要避開奴婢嗎?既如此,奴婢這就回西四所,若因奴婢而叨擾了皇上的清靜,累及了龍體,奴婢雖死不足惜,可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卻是無辜的,奴婢豈可做這禍國殃民之人?”語畢,那雙漆黑的瞳孔中更是泛出一抹比之月華更凜冽的寒芒,冷冷地凝向玄洛。此刻,若不是看她有傷在身,玄洛直想用吻封住這小妮子的口,不想再聽到她這張伶牙俐齒的小嘴,一而再再而三的說出一些讓他吐血的話語。奴婢,奴婢,隻要一生氣便換了自稱,該死的兩個字,看來,得把這兩個字禁了,嗯,必須禁了,省得她老拿這兩字來刺激他。玄洛暗自在心頭作了這麽一個決定後,隨即展顏一笑,道:“不過是換個藥,委實沒什麽好看的,我去去就來!”

    “好吧!那奴婢陪您一起出去!”冷冷地扔下這句話,她便雙手掙紮著要起來。她的動作讓玄洛心中一驚,嚇得他麵色大變,趕忙撲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就連方才被迫停下步伐的劉謹與安少寒亦是相繼一怔,而安少寒則更是聲帶焦灼的開了口。“主子您切不可妄動,屆時,撕扯了傷口,饒是白玉膏藥效再神奇,亦是難以恢複如新的!”安少寒這番話說的很是隱晦,話裏不外乎在暗示著,自古以來,這女子最是注重儀容的,這般風姿絕世的女子身上若是留下了傷疤,即便嫁入了皇家,但也難保將來皇上會心生嫌棄吧?而她又豈會聽不出安少寒這話裏的意思,但她卻仍舊未過於把安少寒的話放在心上,倒是極小心地執起玄洛扶的右臂,在玄洛一片緊張的神色下,她已緩慢的卷起了他的衣袖,甫一卷到手腕的位置,隻見那明黃色的裏衣與中衣皆被一大片殷血所浸染,她眼眶微酸,頃刻間便有種溫熱液體彌漫了她的雙眸感覺到手腕上的那一股溫熱,玄洛的身子顫了一顫,但心頭卻蕩漾著一縷感動,知曉她這會兒心裏頭肯定滿滿全是自責與內疚,他眸底立時浮上一抹疼惜之色,笑意吟吟,溫言寬慰道:“無礙的,隻是一點小傷,定是禦醫上藥的時候未包紮好,這才滲出血來了。”聞言,她抬眸冷睨了玄洛一眼,但卷起衣袖的動作卻依舊沒有停止,隻是愈往上卷,那一抹抹殷紅便愈發的讓她心驚膽顫,再往上,便看到了那即便纏著厚厚一層紗布卻仍舊在緩緩滲血的傷口“安太醫,快些替皇上診治吧!”

    而此時,一旁的劉謹趕忙將安少寒領了過來。她緩緩鬆開了玄洛的手,眸光淩厲的射向玄洛,心頭卻因心疼與擔憂而說不出一句斥責他的話來。見子萱黛眉緊蹙,清冷的眸底滿是擔憂,他心頭一緊,薄唇彎出一抹弧度,勾勒出一朵青蓮般的笑意,柔聲道:“別擔心!”隻是,這話音才落,便聽到了低低地一聲悶哼。聽到這一聲悶哼,子萱目光一凜,轉頭無言的凝向玄洛,隻見他劍眉微蹙,眉目間立時出現一道很深的皺褶,由此可見,此刻的他正忍著極大的痛楚。不多時,安少寒便動作伶俐的替玄洛處理好了傷口,而玄洛則隨即起身在屏風後更換了一套幹爽的便袍,隨後,安少寒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末了,便與劉謹一道離開了鸞鳳殿。一時間,偌大的寢殿內,寂靜無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