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跟著蘇顯臣直接出了礦區大門，往外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在一處山腰上的小塊平地那裏看到了人群。

    圍觀的人並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身穿警服的警察，莫笙一身橘紅色的勞保服，在人群之中煞是顯眼。此時他似乎正在跟為首的一個領導身份的警察在說些什麽，隔得有些遠，朝暮聽得並不真切。

    然而，就在她想上前去的時候，卻被蘇顯臣一下子拉住了。

    “相信我，你不會想看他們的死狀的，他們是被野狼活活咬死的，屍首都已經不全了。”蘇顯臣的表情滿是不忍。

    “如果莫笙沒有找到我的話，也許我就會跟他們是一樣的下場，我要去看一看。”

    朝暮遠遠地望著那裏，突然好像下了什麽決心一般，直接甩開了蘇顯臣的手，朝那個方向跑去。蘇顯臣拉她不及，隻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莫笙——”

    站在外圍，朝暮喊了一聲，周圍的人回過頭看，見是她，便都下意識地讓開了一條道，而那兩個人，在這條道的盡頭，就這麽猝不及防地闖進了朝暮的視線之中。

    現在朝暮總算知道，蘇顯臣為什麽會有那樣的表情了。那已經不能被稱之為兩個人了，兩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就這麽鋪在地上，隱約隻能看出一邊是上半截的身子，另一邊隻有帶著一條腿的肚子，有長條狀的東西從肚子裏淌出來，無數的蒼蠅嗡嗡作響，隱約還有股難聞的味道直衝進鼻腔裏。

    朝暮“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而就在她嘔吐的那個位置，前後左右早已經有好幾灘的嘔吐物，顯然受不了這樣衝擊性畫麵的人，不止她一個。

    “你怎麽過來了？不是不讓你過來的麽？”

    莫笙一眼就看到了彎著腰在不遠處嘔吐的朝暮，他急忙走了過去，輕輕地拍起了她的後背。

    直到連胃液都吐不出來之後，朝暮終於勉強直起腰來。她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莫笙關切的目光，她突然就好像瘋了一樣，拉著莫笙大聲喊了起來。

    “莫笙，你不要回去了好不好？我不想看到有一天躺在那裏的人會是你！”朝暮的眼中滿是驚恐。

    “不會，我不會死，一定不會死。”

    莫笙猛地將朝暮抱在了懷裏，一邊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一邊輕聲撫慰著她。

    朝暮伏在他的懷裏，哭得撕心裂肺。

    她被冠上殺人犯的名頭被抓進過警局，受過刑訊，被人陷害，被人綁架，還差點被謀殺，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意識到死亡究竟是多麽恐怖的一件事情。

    那兩個人前天還好好地站在她的麵前，甚至叫囂著要給她拍裸照，可是如今他們已經變成了兩團爛肉，就這樣暴屍荒野，如果不是莫笙堅持要找到他們，也許不出一個月，他們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這就是蘇顯臣口中的危險麽？一想到每次的分離都有可能就是死別，她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莫笙離開！

    “你到底要做什麽？想要得到什麽？我可以不要錢，不要地位，不要名望，什麽東西都不要，莫笙，我求求你，你也不要了好不好？我們就這麽簡簡單單地活著，隻要活著就好了，不可以嗎？”

    懷中的人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也說得含混不清，然而莫笙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三年後的朝暮，終於跟以前不同了，他該感到高興，然而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朝暮，已經來不及了，這場博弈一旦開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是規則，也是宿命。”

    朝暮驀地止住了哭聲，她抬起頭來看向了莫笙，看到他眼中的決絕與銳利，也看到了無奈與不舍。她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裏大哭大鬧，除了讓莫笙感覺麻煩和無奈之外，根本就沒有一點作用，他最終還是會離開，區別隻是，她是笑著送他離開，還是留給他一個不理解的背影。

    “你還會回來找我的，對不對？”

    “我會……回來娶你。”莫笙突然附到了朝暮的耳邊，一字一頓地在她耳邊如是說道。

    沒有鮮花，沒有戒指，沒有祝福，身後甚至是兩坨已經散發出惡臭的屍體，然而朝暮卻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幸福過，這句不是情話的情話，美得過世間最瑰麗的風景。

    莫笙走了，朝暮站在礦區大門口的那處突出的山崖上，足足站了三個小時。隻因為那裏隱約能看到山腳下的路，還能多看莫笙一眼。

    蘇顯臣也站了三個小時，隻不過是躲在角落裏，偷偷地看著朝暮的背影。他想過好幾次去叫她回來，因為在夜色漸漸籠罩大山之後，山風鼓起她單薄的衣襟，好像隨時都會將她吹起來。

    可是，他到底還是沒能過去，隻因為他理解朝暮此時的心境，求，而不得，最是傷情。

    朝暮感冒了，發燒足足燒了三天，渾渾噩噩地整個人都瘦了好幾圈，不過好在病好之後，她就已經變得和剛來的時候一樣了。看書，查資料，跟著蘇顯臣一次不拉地下井，轉遍各個巷道空區，好像那次在山腰間的失態，從來沒有發生過。隻有在她一個人靜靜坐著的時候，撫摸著那本手寫冊子的溫柔，好像在摸著情人的麵龐。

    很快，三個月就過去了。

    礦區隻有一台電視機，即便是裝了衛星天線，也隻能在天氣特別晴朗的時候，勉強能收到一兩個台，有時候是一整天連軸轉著播放的當地戲曲，有時候就是新聞聯播。

    每天晚上七點鍾，朝暮準時坐在那裏等新聞聯播，然而大部分時候都隻是各種雪花。她也不惱，無論有沒有電視畫麵，都堅持等到七點半，等新聞聯播的時間結束，她再去接著忙活自己的。久而久之，遠東礦業也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無論是誰在看電視，每到那個時間點，都會陪著朝暮看上半個小時的新聞聯播，或者是雪花。

    莫笙再也沒有來過電話，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麽，包括蘇顯臣，新聞聯播上關於遠洋集團的播報雖然不少，但是莫笙從未在上麵露過臉，一切都好像暴風雨前的平靜。

    “朝暮，你的電話——”

    晚上七點一刻，高總神色焦急地突然跑進了電視間，高聲喊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