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手術吧”

    莫笙輕輕地說了這麽一句，將檢查單重新塞回了洛安的手裏，轉身離開了，隻剩洛安一個人，仍舊站在那裏，隻是抓著那張檢查單的手無力地垂落了下來，不住地顫抖著。

    朝陽的病情急迫，已經開始出現各種緊急症狀，現場的狀況終究讓洛安放棄了掙紮，走進了手術室。

    條件簡陋，朝陽和莫笙躺在同一間狹窄的手術室裏，兩張手術台隻由一道簾子隔著。

    換腎這樣大型的手術，本來應該是由好幾個醫生共同完成的，然而情況緊急，在C市下屬的小縣城醫院裏，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承擔這種大型手術的醫生，一切都隻能交給洛安一個人，其他醫生隻能負責觀察數據和做簡單的止血包紮。

    這不僅僅對於莫笙和朝陽來說是一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對於洛安來說，也同樣是個巨大的挑戰。

    他拿著手術刀，站在莫笙的病床前，抬起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按照規定，莫笙作為與洛安關係密切的朋友，洛安是根本不能做這台手術的。因為這台手術危險性相當高，無論出現任何緊急情況，都會直接影響到洛安的情緒和判斷能力。可是現在這個情況之下，洛安根本別無選擇。

    麻藥的效果還在繼續，所以現在的莫笙隻是有些困頓，還可以清晰地看到洛安眼中的掙紮與痛苦，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洛安，能交到你這個朋友，我很高興。手術之後，如果我醒不過來，就幫我找到朝暮，跟她說聲對不起。”

    “媽的，你能不能閉嘴！我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絕對不會！”

    洛安突然衝著莫笙大吼了一聲，眼眶已然紅了，而麵對暴走的洛安，莫笙卻笑了。

    “好，我相信你。謝謝……”

    莫笙閉上了眼睛，洛安的胸膛幾經劇烈起伏，也終於恢複平靜。

    “檢查接受移植患者的身體狀況。”

    “目前沒有異常，可以手術。”

    “檢查移植者的身體狀況……”

    洛安突然低下頭來看向了莫笙，頓了頓，隨後猛地抬起頭來，滿眼的決絕。

    “沒有異常，手術開始！”

    ……

    整個手術室裏異常安靜，隻有心電圖儀有規律的“滴滴”聲，以及洛安偶爾下達指令的聲音。

    此時莫笙的後背已經被劃開了，一切準備就緒，洛安隻要一刀切下去，莫笙從此以後，就隻能用一個腎來生活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在手術刀懸在那個刀口上方的時候，他還是遲疑了。

    “洛醫生？”旁邊的醫生感覺出了他的異常，急忙提醒。

    “沒事，準備切除腎髒，密切注意移植者的各項生命指標！”

    “是。”

    再度深吸了一口氣，洛安平靜了一下內心，終於還是將手術刀落了下去。

    然而，就在手術刀即將切上莫笙腎髒的時候，心電圖儀突然爆發出了緊急的蜂鳴聲，同時，擋在兩張病床之間的簾子被猛地拉了開來。

    “洛醫生！接受移植的患者心髒出現衰竭情況，血壓同時降低，生命體征各類數據出現強烈波動！”

    “什麽？！”

    洛安猛地回過頭來，看向了朝陽病床一側的心電圖儀，果然，上麵的線條忽高忽低，代表血壓的數據正在以極快的速度下降著，如果以這樣的狀態持續下去，不消幾分鍾，朝陽就完了！

    “看好他！”

    洛安對站在莫笙手術台旁邊的醫生大喊了一聲，隨即直接跑到了朝陽的手術台前。就在這個時候，朝陽身旁的那個心電圖儀上的線條，突然變成了一條直線，象征死亡的不間斷“滴”聲，讓洛安大驚失色。

    他第一時間給朝陽做了心肺複蘇，然而超過了規定的次數之後，心電圖儀仍舊一片平直。

    “上電擊設備！”洛安大吼。

    做過這麽多台手術，活人和死人他見得多了，卻從未像現在這般緊張痛苦。

    這個孩子的命，要不是他一念之差，說不定早已經完成了腎髒移植手術，他不能讓他死！絕對不能！

    連洛安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時在乎朝陽的性命，已經超出了他對病人的關心和憐憫。他心裏湧出了一股勁兒，好像朝陽的生死，就是抵著他這股勁兒不肯消散的力量。他想要贖罪啊！

    一下，兩下……朝陽瘦弱的身軀在手術台上隨著電擊上下彈動，然而他卻始終還是那副無知無覺的樣子，好像已經打算放棄這個世界了。

    “朝陽，都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你姐姐還在等著你呢，你要爭氣，你一定要活過來，一定要堅持下去！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啊！”

    洛安一邊喊著，手下的動作依舊不停，然而朝陽卻始終沒有一點要醒來的意思，直到電擊的次數已經超過了規定的次數，洛安仍舊還在繼續堅持著，堅持著……

    “洛醫生，洛醫生，他已經死了。”

    站在洛醫生旁邊的那個人都已經看不下去了，急忙拉住了洛安。此時的朝陽，胸前已然因為電擊過度而有些發黑了，那心電圖儀上的直線依舊沒有任何起伏。

    洛安猛地停了下來，呆呆地站在病床前，那股勁兒，就這麽泄掉了。那個醫生看著洛安的樣子，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道。

    “下午兩點十八分，朝陽，確定死亡。”

    “洛醫生，移植者的刀口還需要縫合，您……”

    此時，洛安終於有些回神了，隻是表情依舊有些木然，這讓其他醫生有些擔心，不過好在縫合傷口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莫笙的腎髒還沒有切下來，遺憾還沒有留下更多。

    洛安幾乎是在機械性地完成這剩下的工作，當傷口徹底縫合之後，他終於好像失去了最後一點支撐的力氣，滑坐到了地上。

    其他醫生有人試圖想要拉他起來，然而他已經化成了石雕的模樣，旁人隻好任由他坐在那裏發呆，將仍在昏睡的莫笙，和已經死去了的朝陽推出了手術室。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焦急的女聲突然衝到了闖進了手術室。

    “洛安！”

    來的人正是楚眉，她在另一撥搜尋隊伍裏，在接到嚴炎的消息之後，剛剛才趕到這裏來。聽到朝陽已經死了的消息，她也很震驚，而得知洛安仍舊待在空無一人的手術室裏的時候，她就隱約猜到了些什麽。

    果然，她看見，洛安就坐在地上，麵無表情，仿佛已經沒有了靈魂。（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