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莫笙一出祠堂門外，就看見了朝暮的身影。

    她此時就站在下山人群的偏後方，至於為何會這麽容易發現，是因為別人都在往下走，隻有她一個人在向上走。

    她的身上還綁著繩子，雙手背在身後，因為缺少雙手的平衡，在濕滑的山路上走得搖搖晃晃，時不時還會被逆向的人群給推搡，隻是她就這麽搖搖晃晃的，依舊還是堅持朝上走著。

    莫笙急忙朝下跑去，終於在擁擠的人群之中，抓住了朝暮搖搖晃晃的身影。

    “山洪要來了，你不跟著他們一起跑，還上來幹什麽！”莫笙一邊替朝暮解著繩子，一邊大聲質問她。

    朝暮沒有吭聲，隻是低著頭，半晌，才悶悶地低聲說了一句。

    “我就是想看看你怎麽樣了。”

    莫笙的手下僵住了，他頓了頓，終於沒再說任何訓斥的話。

    繩子綁得挺緊的，再加上之前朝暮掙紮得厲害，所以這繩子解起來也有些費勁。等著繩子解完，百十口人也基本都已經朝既定的路線下去了，山路上儼然隻剩了莫笙和朝暮兩人。

    “轟隆”聲越來越近，莫笙拉著朝暮就要走，然而朝暮卻驚叫了一聲，不肯回頭。

    “祠堂裏還有人！”

    莫笙跟著回過頭去，發現祠堂裏確實隱約還有火光透出，隻是他並不確定那隻是人不小心丟下的火把，便對朝暮說道。

    “嚴炎護送村民下山是點過人數的，應該不會少。”

    “不對，我好像聽到了聲音。”朝暮皺著眉頭，朝上望去。

    此時，附近已經開始有碎石滾落，在泥石流到達這個位置之前，就已經有鬆散的石頭因為山體的震動而提前下落了。

    莫笙有那一瞬間是遲疑的，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已經撤到了半路的人群裏，突然隱約傳來了小肖的呼聲。

    “老村長，老村長還沒下來——”

    莫笙徒然一震，這一次，他再也沒有絲毫猶豫，就直接朝祠堂跑去，而朝暮就緊跟在他的後麵。

    果然，老村長此時就跪在那個神靈彩塑前麵的蒲團上，正五體投地地大聲哭嚎著。

    “是我對不起牛頭村的村民啊——”

    被不慎跌落在祠堂地上的幾個火把發出了明明暗暗的光，顯得這祠堂裏詭異非常，那幹瘦的老人趴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這山體的晃動。

    “大爺，馬上就要來泥石流了，快逃吧！”朝暮衝著那老者大聲喊。

    然而，那老者卻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聽力似的，隻是跪在那一個勁兒地哭嚎。莫笙當機立斷，直接將那老者扛到了背上，轉身朝祠堂外跑去。

    “我要為死去的鄉親們償命，放開我——”他在莫笙的肩頭掙紮。

    莫笙折騰了這大半夜，本來就已經體力透支了，那老頭雖然力氣不大，但是若是不老實，也夠他喝一壺的了。莫笙現在根本沒有心情跟他講什麽大道理，山上滾下來的落石越來越多，再不走恐怕就真的來不及了。

    “朝暮，你把他……”莫笙打算直接讓朝暮把這老頭子給打暈算了，結果才剛剛開口，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身後“啊”的一聲，然後掙紮就消失了。

    “這麽多廢話！好了，我們走吧！”

    莫笙回頭，正看見朝暮將手中的石頭扔在了地上，皺著眉頭衝著那個老村長翻了個白眼兒，然後急忙催促莫笙。莫笙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隨即轉頭朝山下跑去。

    泥多路滑，這一路下山，兩人幾乎是連跌帶滑著下去的，莫笙這時候也顧不上背上背的那個老村長會不會受傷了，因為那“隆隆”聲已經離得他們越來越近，山體的震動表明，他們離死神的距離，可能隻在咫尺之間了。

    小肖在喊過之後，就開始從山下往上爬了，隻是下山還可以滑下去，上山就困難多了，他爬了許久，也沒爬多少路，隻能著急地抬起頭來，想看看莫笙他們現在怎麽樣了。哪知道這一抬頭，他就直接愣住了，滿麵浮起了無比驚恐的神色。

    “山洪，山洪來啦——”他尖聲大喊，嗓音已經因為驚恐而完全變調了。

    小肖目光所及，黑色的山浪卷著碎石和樹枝，已經從山頂處朝下湧來，那排山倒海的氣勢，幾乎勢要將一切都吞沒。

    一道閃電劃過，清楚無比地照亮了小肖此時的表情，朝暮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她突然感覺，腦後的“轟隆”聲，好像離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近！

    “別回頭！”莫笙感覺到了朝暮的異常，急忙大聲喊道。

    他經曆過山洪，知道回頭的那一瞬會耽誤多長時間，也知道那一瞬間，就可能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

    然而，朝暮雖然並沒有回頭，卻一腳踩空，直接滾了下去。

    莫笙見狀，想也沒想，直接將背上的老村長抓了下來，兩個人一起順著山路滑了下去。

    朝暮這一路難免會被樹枝掛到，所以莫笙很快就滑到了她的身邊。他一手抓住了朝暮的肩膀，另一隻手則是猛地將老村長朝一側甩了過去，同時大喊一聲。

    “小肖，接著！”

    原來他們這一路滑下來，已經滑到了小肖的正上方，他這一甩，正巧將老村長直接甩到了小肖的懷裏，小肖接連抓了好幾根樹枝，這才堪堪穩住了身形，快速地向山下滑去。

    莫笙抓住了朝暮的肩膀，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懷裏，用堅實的臂膀將她牢牢地裹在了懷裏。

    朝暮突然就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那個出車禍的瞬間，莫笙也是這樣緊緊地抱著她，一任所有的傷害都落到自己的身上。她的眼淚突然就這麽流了下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沒有一個人會三番兩次地豁出性命去，隻為了換取另一個人的生命，除非是真的愛她。

    直到這一刻，朝暮才真正地相信，恐怕整個世界都背叛了她，莫笙都不會放棄她。這一次，她死死地抓住了莫笙前襟的衣服，發誓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她都要和莫笙在一起，生死與共。

    就這樣無休無止地旋轉翻滾著，突然，朝暮感覺身下一空，隨即莫笙的懷抱鬆了開來，抓住她的，就隻剩了一隻手。

    她抬起頭來，正看見莫笙懸在她的正上方，一隻手抓著一根長在這段峭壁上的樹枝，而她的腳下，就是一片虛無的黑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