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笙猛地回過頭去，正看見被一群村民眾星捧月圍護著的一個老者，剛才那聲大喝就是他喊出來的。

    他所帶下來的那些礦工，雖然都在按照他的要求進行勸阻，然而收效甚微，現在已經開始強行突破了。然而牛頭村的村民比他想象中的要強悍太多。全村幾十戶人家，上百口人，連半大的孩子和女人都拚命地反抗著，他帶來的那些個人，根本不是這群已經頻臨瘋狂的牛頭村村民的對手。

    雙方很快就打起來了，眼看著他帶來的那些礦工有的已經被打倒在地，被村民們捆了起來，莫笙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到了朝暮的身上，輕輕地寬慰了她幾句，隨後站起身來，麵向了這場爭鬥。

    “不要打了！”他高喊一聲，在這樣的雨夜之中，他的聲音就好像劃破夜空的閃電一般，一下子就讓現場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了手。

    他朝著老者走去，圍護在老者周圍的村民全都緊張了起來。

    “你就是牛頭村的村長？”他問那老者。

    “沒錯，如果我沒認錯的話，你就是遠東礦業的礦長吧”那老者問出這話的時候，眼中滿是仇恨，好像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莫笙一樣。

    “你們究竟要怎樣才肯走？山洪馬上就要爆發了，你們還待在這裏，是想去地下陪自己的家人麽？”莫笙沒有回答老者的話，反而厲聲喝問。

    “山洪暴發都是因為你們惹怒了神靈！還有臉在這裏叫囂，來人——”老者聽罷怒氣更盛，正要招呼人把莫笙抓起來，卻聽到莫笙又問了一句。

    “要怎麽做？”

    “你說什麽？”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問話讓老者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你認為，要怎麽做，才會讓神靈息怒？”

    “問得好！一步一跪一磕頭，直上到我們的山神祠堂裏，向我們的神靈請罪！”

    “好，如果我跪完之後，這大雨仍舊沒有要停的意思，那你就要帶著村民離開牛頭村去避難，從此以後不再固步自封，相信什麽神靈保佑！”

    “好，一言為定！祠堂就在這條小路的盡頭，顧礦長，請吧”老者遙指山間小徑，夜色籠罩之下，即便這徑口近在眼前，卻仍是一無所見。

    老者話音剛落，就見莫笙轉身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當那徑口出現在腳下的時候，莫笙二話不說，一步踏上去，直直地就跪了下來。

    “莫笙！你瘋了！”嚴炎急忙追了過去。

    “顧礦——”那些礦工們也紛紛大喊。

    朝暮就在這徑口旁跪著，此時的莫笙就跪在她的旁邊，額頭深深地磕進了這泥水之中，再抬頭時，泥水順著他的臉留下來，瞬間被雨水衝刷一淨。

    “莫笙，你……”朝暮愣住了。

    此時的莫笙比她所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狼狽，可是在朝暮的眼中，卻是從未有過的威武。

    嚴炎一把拉住了莫笙，阻止他接下來的動作，然而，莫笙卻將他的手一把甩開，再次長跨一步，跪了下來。

    “我跪的是曾經死去的牛頭村村民，為他們的亡魂默哀！”

    莫笙深深地磕了下去，隨後又站起身來，長跨一步。

    “我跪的是你們的愚昧與可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何而亡！”

    “我跪的是我的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死去，卻無力回天。”

    “今天，我要讓你們這些活著的人睜開眼睛看看，你們的命運，究竟是在誰的手裏！是天，還是你們自己！”

    莫笙一步一跪，一字一句，轉眼間已經沿著山路走出了一大段，那些仍舊站在山下的村民們，聽著他的高聲大喊，出言不遜，卻一個個麵麵相覷，不敢多說一句。

    跪在他們眼前的莫笙，在時不時亮起的閃電之下，背影若隱若現，可是每次顯現，都仿佛高大了無數倍，既讓他們心生懼意，又讓他們不知所措。

    牛頭村村民們的固有世界觀，就在莫笙這一步一跪之下開始搖晃了起來。

    突然，一個身影朝山上的莫笙衝了過去，等跑到了他的背後，也跟著跪了下來。那個人正是嚴炎，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兄弟一個人受辱，便前來陪伴了。

    接著，一個又一個，越來越多的人跟著跪了下來，在這條蜿蜒的小徑上排起了一條長龍。那些是莫笙帶來的礦工，他們之中大部分都有嫁過來的女兒，或者兒媳的親家死在去年的那場山洪之中。

    牛頭村的村民，包括身為村長的那個老者，此時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他們紛紛沉默不語地跟了上去，想看看這跪拜的盡頭，到底會是怎樣的。

    這條上山的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等到莫笙真的跪到了那祠堂前麵的時候，算時間，天已經該亮了。隻不過這大雨始終未曾有分毫放緩，陰雲密布，沒有絲毫光線透露下來。

    麵對著牛頭村的祠堂，莫笙站起身來，邁步朝裏走去。他的身形有些微晃，之前的車禍留下來的舊傷，在這樣折騰之下，到底還是複發了。但是他卻生生地忍住了，保持著最挺拔的身姿，徑直進了祠堂。

    祠堂裏麵供奉著一個牛頭人身的彩塑，麵目猙獰，供桌上擺著時鮮的水果與糕點，看來是經常有人來換。

    莫笙走到那跪拜用的蒲團前麵，再一次跪了下去，等他這一個頭磕下去，再站起來的時候，身後的人群一片嘩然。

    雨，還在下著，閃電不斷，他們的神靈沒有絲毫反應，好像完全沒有看到莫笙這一路直上，站到它的麵前。

    “老村長，如今你還有什麽話說？”

    那老者就站在莫笙的身後，此時莫笙回身這一問，他的手就顫抖了起來。他根本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在牛頭村中生活了七十多年，他的世界觀就在這一刻崩塌了，比起那些不知所措的村民來，他現在隻有更加彷徨。

    就在老者不知如何應答的時候，眾人的腳下突然微震了一下，隨後有轟隆的響聲，隱約從山頂傳了下來。

    “是泥石流！山洪要爆發了！”莫笙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大聲喊了一句，隨即人群就亂了。

    “都不要亂！聽我說！嚴炎，你帶人領路！小肖，你負責點數！所有村民一個都不能少，全部跟著我們的人去避險山洞避難！”

    莫笙喊過之後，紛亂的人群終於變得井然有序了起來，然而他卻擠開了人群，朝祠堂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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