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你像一束光,照進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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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年紀看起來不大,十六七的年紀,活脫脫的不羈少年的模樣。

    林川夏一愣,拿著圍巾的手驀地一空,卻忘了收回來。她盯著少年的手,盯著他身上那件深顏色的單衣,才發現那渾沌不堪的顏色竟然是混著血漬的,深深淺淺的,融在衣服的顏色裏並不十分顯眼。

    她皺緊一張小臉,再抬頭看他,發現他也盯著自己,準確地說,是盯著她流血的傷口看,見她抬頭,硬生生地把視線垂下去。

    她很想問他,是不是和家裏人鬧了別扭,賭氣跑出來的?話還沒問出口,遠遠一束車燈打來,把亭子內外照了個通亮。

    林川夏下意識地抬起手遮了遮眼,借著明晃晃的車光去看對麵的少年,不想他更加不習慣光亮,早把臉轉向另一側,她隻看得清他瘦削的身材、猙獰不堪的單衣和流著血的額角,以及那一身即便很髒卻仍能看出價格不菲的衣服。

    他一定是和她一樣,經受了屈辱才偷跑出來的。這是林川夏所能想出的結論。

    “川夏!”是叔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猜測。

    林方生人已經過來,車泊在一旁,車燈的光亮稍稍轉開了亭子,看起來不再那麽刺眼。

    “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真是要把叔叔嚇壞了!”林方生一邊說,一邊邁步走上亭子。

    林川夏本來還是硬置著一口氣出來的,後來經過一路的顛簸,又是凍又是餓的,再加上記憶裏連最後的去處也不複存在,她的那點子硬氣早就消弭無蹤了。

    此刻,聽到林方生這樣一句,她的委屈瞬間就湧上來,發泄成淚水,“叔叔,我想回家……”

    “好好,回家,回家,”林方生迭聲說,走近了抱住她,絲毫也不舍得再責怪,“叔叔這就帶你回家。”

    “不,叔叔,我想回奶奶家。”她仰著頭,把難題全部推給了林方生。

    林方生一怔,隨即蹲下來,捧著她凍紅的小臉,滿目心疼,“傻孩子,老宅子已經沒有了,就算有,你一個人也沒辦法獨立生活。”他長長歎口氣,“好孩子,跟叔叔回家吧,叔叔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嬸嬸在家已經把你那個沒謙讓的姐姐教訓一通了。叔叔向你保證,她以後不敢再欺負你了,再發生這種事,叔叔就揍她。”

    車燈的側光照亮了半座亭子,林川夏淚眼朦朧地看著她唯一的最親的親人,看著他奔波一天而露出疲態的麵龐,心裏終是一點一點地生出乖巧的誘因,她開始低頭認錯:“對不起,叔叔,川夏任性了,川夏也有不對的地方……咬了姐姐。”

    “沒事,沒事啊,川夏最懂事了。”林方生摸摸她的頭發,又摸了摸她的手,然後看著她鎖骨處的傷口,問:“這裏還疼不疼?小手這麽涼。”

    林川夏忍著淚搖頭,又瘦又冷的身體被林方生護在身邊,兩個人往車的方向走,才走出去兩步,她忽然想起亭子裏的另一個人,便從林方生的懷裏掙出來,再次站在少年麵前,“你家住哪裏?我讓叔叔先送你回去。”

    少年當時側光而立,麵目雖然看不真切,一雙黑瞳卻是亮得迫人,泛著既羨慕又嫉妒的光。他低低哼一聲,“多管閑事。”

    林川夏有片刻被嗆白得說不出話,林方生聽到這種對話,不由回頭打量一眼少年,微微皺著眉,說:“好了,川夏,我們回去,再晚你嬸嬸該擔心了。”說著,又上前摟過川夏的身體。

    她再次從林方生的胳膊裏鑽出來,“再等一下,叔叔。”

    她從身上的小花襖裏掏出一堆皺巴巴的錢,要往少年手裏塞,“這是我的全部家當,你拿去用,不想讓我們送,等一會兒你自己搭車回去。”見少年別扭著不肯伸手接,就更小聲地勸,用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你別嫌少,這是奶奶在世時給我的零用錢,我平時沒舍得花,一點點攢下來的,現在也隻剩下一百多塊錢了,剩下的都被姐姐搶去了,不過從這裏打車回城裏,應該也夠用了。”

    少年的視線終於滑過來,盯著她手裏的錢。

    林川夏擔心他還要鬧別扭,便繼續說道:“別再和家裏慪氣了,家裏總會有個人是在等你的。”

    少年一時微怔,她就趁機把錢塞進他垂在身側的手心裏,隨後鬆出一口氣,一雙大眼睛灼灼亮亮的,如天上半輪皎月。

    “我走了,再見。”這是她最後對少年說的話,然後轉身,再也看不到少年眼底那抹鬱結不散的迷茫。

    ……

    原來早在九年前,他們就已經見過麵了。

    林川夏怔怔地看著他,如今的他再也找不到當年落魄少年的痕跡了,除了眉目間那一點淡薄極像,他再也不是那個需要用一條圍巾來取暖、需要一點錢來做路費的少年了。

    察覺到她的目光,沈昔城側頭看她,“在想什麽?”

    林川夏搖搖頭,“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那件事我真是完全不記得了。”

    “沒事,我記得就好。”他微勾唇角,眸光卻像是染了日光的炙烈,“那條圍巾我一直收著,你給我的路費我也沒動。”

    “那後來你怎麽回家的?”

    “走路啊。”他漫不經心地答。

    林川夏聽著,眉心忍不住輕蹙而起,她很想說那麽冷的天氣,他傷得那麽重,穿得那麽少,回家的路也不知道有多遠,可是她忍了又忍,最後眼淚都忍出來,卻硬是一個字都沒問出口。時至今日,他能用這樣輕鬆的語氣講出來,如果不是因為不在意,就是那件事對他而言已經失去了在意的價值。

    “川夏,”沈昔城忽然很認真地喊她名字,語氣也低緩起來,“一直以來,我說喜歡你是因為一見鍾情,那句話是真的,九年前就發生了。”

    林川夏微有動容,卻安靜著看他,抿著嘴聽他說下去。

    “那天你突然出現,對當時的我來說就像是一束光,不容拒絕地照進我的生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