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總還有別的事情嗎？”我對著他擺著客氣的笑容，他淡淡地回答：“我可以說有嗎？”

    “那您吩咐。”我看著他一張清冷的臉，臉色比無人的室外走廊更暗，我是真的希望他能講出些什麽來，我是真不想承認，我舍不得就這樣回去，哪怕他跟我有聯係的出發點是不想再跟我有聯係。

    “沒事了，你回去吧。”講了一句，他自己先轉身進去了。

    在原地愣了愣，我也跟著進去了。

    飯桌上已經擺了兩道菜，對著兩道菜，悶悶地拿著筷子往嘴巴裏塞著，腦袋裏卻想著他的胃，他又出來喝酒，身體受得了嗎？

    真想把擔心他的念頭給閹割了，誰能告訴我如何遏製住自己想法的絕技，誰能告訴我如何不再想他？

    “不太對勁兒啊。”劉哥自言自語著，然後忽然問了我一句。“菁菁，你那個分了的男朋友不會是嶽總吧？”

    我呆了一下，抬頭問劉哥。“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關你什麽事呢？

    “算了，當我沒問。”他默默閉上了嘴，再不講話了。

    我也繼續吃飯，直到吃到一塊薑，難受地吐起來，卻越來越反胃，還到洗手間去吐。

    洗了嘴巴，扶在洗臉盆上，看著鏡子裏的那個人發呆。腦袋裏回想著剛剛跟劉哥的對話，跟嶽澤的對話，我恍然大驚，現在的我竟然變得這麽偏激，這麽防備人。

    出去後又簡單吃了點東西，也沒再管勝哥的事兒，但是飯局散了的時候，一直很安靜的瑤瑤問了我一句。“菁菁姐，你不會真懷孕了吧？剛剛看你吐的好厲害。”

    我沒想過我會懷孕的事兒，但是經瑤瑤這麽一說，我後怕了，好像，還真的是兩個月沒見到大姨媽了。難道？想著我的腦袋就炸了。

    匆匆跟瑤瑤敷衍了句，我就收拾了東西往外走，我特意走完了飯店附近的停車位，但是沒有嶽澤的車，自己一個人回去，去二十四小時藥店買了驗孕棒。

    把驗孕棒放下去的時候我的手一直在抖，拿出來的時候我的心不停在顫，兩條杠，真的中招了。

    可看著結果，我心裏還有一種病態的竊喜感，我跟嶽澤之間還有聯係，也許我把懷孕的事告訴他，結果可能會……

    我的想法想下去之前，他冷漠的一句話突然遏製住我的念頭。“你不能懷孕！”

    告訴他有什麽用呢？蹭他的手術費，還是讓他再羞辱我一頓？

    手摸在肚子上，這裏竟然有了生命，我知道他不能留下，可我也下不了決心去醫院，我怕疼。

    未婚先孕是一件羞恥的事情，我不能跟任何人說，第二天，我若無其事地去上班下班，回去的時候碰到了嶽澤，怕我忍不住跟他講了，所以我快步走進了自己的房子。

    想告訴他的衝動越來越強烈，兩種思想在我腦袋裏猛烈地撕咬著，我是它們的慘烈戰況下的犧牲品。

    幽深的夜裏，我想起了允娜，她遠在深圳，千山萬水之間，是我最可愛的閨蜜，告訴她是安全的，依著允碩士的理智，她也可以做我的指路明燈。

    而好湊巧的是，我跟她講了之後她告訴我，剛好這兩天要去北京做課題，讓我千萬等她，不要自己去醫院，我說好。

    一瞬間心就好像有了依靠，兩天後我等到了允娜，摟著她差點哭了。

    被感傷的情緒壓迫著，我匆忙找著話題岔開注意力，問她怎麽課題都選在北京，這麽巧呢？

    她幹幹地笑了兩聲。“我說什麽你就信啊？”

    一瞬間我恍然大悟，要真正在意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千萬個借口，反正隻要在在乎的人身邊，別的都不是問題。

    之後我才知道，允娜出來是用拔牙做借口的，她的嘴巴裏長了兩顆智齒，吃飯偶爾會磨到腮幫子的肉，但是智齒又沒有壞，她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拔。

    “喂，北京拔一顆智齒貴不貴？”

    “大不了你去做人流，我去拔牙，要疼一塊疼了。”

    這應該是我新年以來聽到的動聽的情話了，可你們不要懷疑，她講這樣的話，是在確定了我跟肚子裏孩子的爹現階段的關係，以後準備發展情況的前提下。

    允娜總是這麽理智，即便在這種情況下，她也能給我做出這麽有條有理地分析。

    在她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們去了醫院，朝著不同的科室走去。

    雖然跟她說好了，可是進了婦產科，我很尷尬，因為挺著肚子的女的都有人陪，整個婦產科就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除了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我怯場，我想回去，但是想起允娜的話，流產疼一次就沒了，要知道生孩子是打胎疼痛的一百倍，而且，你現在一個人，怎麽養孩子？你想做單親媽媽嗎？還是因為是那個混蛋的孩子，你舍不得打？

    後續問題會很多，現在必須下決定，所以我進去了，但是是先做檢查。

    很奇怪吧，都要打掉孩子了，還是想先知道孩子好不好。

    然而做完了檢查，醫生跟我說結果時，我呆了。

    “宮外孕，受精卵沒有著床，而且你的身體素質很差，現在不適合懷孕，一定要記住，備孕的時候跟懷孕的時候不能喝酒不能吃藥……”

    “必須要打掉了？”

    “對。”

    我被冷麵的女醫生講的懵懵的，一直到從婦產科離開我也是懵懵的，但是，冰冷的儀器在我身體裏翻攪，什麽從我身體裏脫離出來時，我懂了很多東西。

    允娜戴著口罩，一臉吃癟的樣子在大廳裏等著我，她拔掉了一顆牙，我掉了一顆受精卵，也不是什麽大事。

    我跟她回去看周星馳的喜劇片，為什麽看喜劇片，一來允娜喜歡周星馳，二來在失去了什麽的時候總想讓別人哄哄自己，逗自己開心下。偏偏這個時候，允娜沒人哄，我也沒人哄，我們隻能自己找樂子了。

    周星馳的電影就是經典，不管看多少遍都讓人忍不住發笑，所以允娜笑的牙疼，我笑的肚子疼。

    經過一晚上，允娜離開了，因為拔了牙不能坐飛機，她隻能一節一節的火車坐過去，我跟她問，就不能再多待一天嗎？

    她說，不能。

    她眼底的不舍，我看的清楚，可是她必須要走。在火車站時，她跟我說：“二菁，聽說付明春節相親去了。”

    我聽了，還了她一句。“楊老師跟我問了好幾次你的情況。”

    她咋著舌瞪著我，激動的聲音牽扯的她的牙又疼了起來。“我心裏有誰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伸了個懶腰，對著西站的天花板唱到。“我愛你你卻愛著他，可憐的楊老師心都碎啦！”

    她惱火地推了我的肚子一把，我捂著肚子蹲在地上。

    “別裝了。”

    “是真的疼。”是真的疼。

    北京的人口密度有多大，在這個城市生活過的人才有體會，稍微大點的醫院，一張掛號票都有幾千，普通人排號都要幾天才能就診，所以我跟允娜去的都是小醫院，流完之後，昨天晚上還流了很多血。打電話跟那個醫生說，她說是正常反應，沒關係的。

    允娜蹲下來看著我一臉擔心，問要不她再跟導師請一天假吧。

    她自己剛拔完牙坐十個小時高鐵都要回去，那一定是假不好請，我又怎麽能讓她因為我留下呢？

    忍著疼站起來，故意笑著。“騙你的，還真信！其實打胎隻是個小手術而已了，人家十幾歲的毛孩子都沒事，我能有什麽事？”

    她還是很擔心地看著我，抓著我的肩膀，鏡片後的雙眼皮眨了眨，相當嚴肅地跟我講：“繁菁菁，姐不在了，你可得給我好好的。”

    我說，一定。

    然後允娜走了，時間才差不多中午，吃了飯，就去了公司。

    劉哥和勝哥看著我怪怪的，瑤瑤被他們派作代表來問我昨天幹嘛去了。我毫不忌諱地講：“大姨媽太疼了，昨天爬都爬不起來。”

    劉哥：“別裝了，哪有那麽疼。”

    勝哥：“還真有那麽疼，我老婆每次……”

    又是他老婆怎麽樣怎麽樣，聽著真受刺激。

    在大廳裏捂著肚子站著，看著其他的一半人都忙碌的樣子，我不想動。想找個位子休息下，但沒有客戶談，坐下來不好看，靠在牆上，越來越難受。

    實際上我可以不用來上班，可是我不想一個人待在房子裏，我害怕安靜了。

    我想見人，想見很多很多的人，疼也好痛也好，我不想把自己藏起來讓那個人霸占著我的思緒，我想看看疼痛能嚴重到什麽地步，到底是肚子更疼一些，還是心更疼一些。

    眼睛落在大廳裏，有個新來的設計師磕磕巴巴地客戶介紹著，半天什麽也講不出來，我看著難受，趁著那個設計師去幫客戶倒水的時候，坐在那個實習設計師剛坐的位置上，拿了桌子上的宣傳冊，我跟客戶繼續做提議跟設計。

    理智上我知道公司不允許這樣，但是我看著那個什麽也做不好的實習生心裏就惱火。

    我跟客戶介紹完，客戶正思考的時候，那個實習生回來了，端著水尷尬地站在邊上，看不清楚狀況。

    結果客戶站起來，拿了宣傳冊，說回去考慮下，然後問我上麵有沒有我的聯係方式，決定好了聯係我，我說那上麵有公司電話，打公司電話就行了，然後客戶離開了。

    我也跟著站起來，送客戶離開，實習生端著水跟了幾步，一直驚訝地看著我。

    我看向她的時候，跟她講了句：“客戶已經溝通好了，到時候你簽單就行了。”實際上我不想講這句話，我想罵她，你是白癡嗎，一句簡單的設計都講不出來，你學過設計嗎？

    實習生依舊是楞楞的，我不想對著個沒頭沒腦什麽都不懂的人生氣，打算離開，可一轉身卻撞上了總經理。

    我呆住了，搶別人生意是公司的大忌，而我不僅管了人家的閑事，還被總經理看到了。

    懷揣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總經理低頭看了眼我的胸牌，用一種讓我恐懼的看不懂的笑念出我的上麵的字。“業務員繁菁菁。”

    “是。”

    “嗯。”

    總經理點了點頭，離開了。

    我轉過身目送著總經理離開，心裏跟自己講，也許我要從這個公司離開了。

    送走了總經理，去裏麵茶水間接熱水的時候，勝哥從後麵過來，不經意地講了句。“菁菁，感覺你現在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我的心猛的一跳，關掉了熱水龍頭，背對著他問著。“有什麽不一樣？”

    “現在的你太安靜了，太……”

    “好好工作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