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方璐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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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牆裙,白色的被褥,白色的紗布,卻摻雜了一抹血紅。病房內充斥著福爾馬林的味道,窗戶開了一條縫,漏進來微弱的風。
他是孤獨的,一個人安靜的躺在這裏,床邊連一張椅子都沒有,顯然是沒有人來探望陪床。我坐在他身側的床沿上,握住了他的手。
指尖僵硬而冰涼。
“不是說好要給我熬一輩子的雞湯嗎?為什麽要睡在這裏?”安靜的病房內隻聽到我沉靜的聲音,如同在對一個不相幹的人說一句不相幹的話,如同我的心沒有痛我的淚沒有流。
靜,死靜。
我掰開他的五指,將他的手心貼在我的側臉,用我臉頰的溫度去溫暖他冰涼的手,多希望他的手指能像電視劇裏的鏡頭那樣稍微動一動,至少也給我一點希望,可是我看了他很久,久到夕陽都落了山,他始終安靜的沉睡著。
我用手指輕輕觸碰他的長卷的睫毛,渴望那裏能給我一點回應,我湊近他,幾乎快要貼到他的臉上,食指依然不停的撥弄他的睫毛,自己的睫毛都已經濕了好幾遍了,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透過珠簾一般的眼淚,竟然看見他的睫毛抖動了。
我滿心歡喜的擦掉眼淚想要看仔細,卻又是死一般的靜。
是我看花了眼。
身上隻穿了一身醫院的病號服,坐在這裏久了覺得格外的涼,尤其是窗口那道風,緩緩的吹了進來,觸碰到我裸露的肌膚,凍得一個哆嗦。
我收回手,打算鑽進仲立天的被窩,睡在他的旁邊等他醒過來。可突然一道力量拉扯著我的手腕,將我整個人拉低貼在他的胸脯,一抬眼,就對上一雙烏黑沉湛的深眸,透著濃濃的笑意。
心裏咯噔一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動作,露什麽表情,就這麽呆呆的看著他,直到他將我的腦袋摁進他的脖頸間,一隻手大力的摟著我,在我耳邊低喃:“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已經答應了我。”
我微怔,什麽跟什麽。
原來我一開始說的話,他根本就聽見了,我掙紮起身,他卻像知道我會有這個動作一樣,一隻手臂更加用力的禁錮著我的上身,動彈不得,隻能在他耳邊咬牙:“你早就醒了,耍我。”
等等,耍我的貌似不止他一個人吧。
顧顏和何安娜現在一定在隔壁病房笑的前仰後合呢。
仲立天輕笑道:“沒有,我確實昏迷了很久,而且差一點就醒不過來。”
剛準備說不相信,就聽見他沉沉的聲音繼續說:“我是法醫嘛,遇到危險的時候當然懂得自我保護,隻是……對不起,沒能保你周全。”
聲音沙沙的,帶點低啞,卻醇厚,暖人心扉。
我停止了掙紮,安安靜靜的伏在他的胸口,感受他平緩的心跳,默默的笑了。又靜了很久,久到讓我又開始心慌,猛一抬手,嘴唇剛好觸碰到他的唇,被他順勢侵入,毫無防備。
“哇——”一陣騷動,聽到混亂的腳步聲和好幾道快門的聲音。
我側著臉回頭看,顧顏和何安娜兩人一臉諂媚的貓著腰在旁邊拿著手機對我們拍照,嘴裏還在嘰嘰喳喳說一些譏諷我們肉麻的話,視線掠過他們,門外站著一個深沉的背影,宋啟明偏頭點了一根煙,一位護士經過他對他說了句什麽,他頓了頓,又撚滅了煙頭。
仲立天在顧顏和何安娜的要求下,在我額頭上印了一吻,我附和著笑,再次抬頭時,門外已沒了人影。
顧顏察覺到了我的目光,朝我走過來:“他走了,別多想了。”
顧顏也已經從一開始不接受法醫,到了現在的大力支持,發生這麽多事,我們每個人都在變化,都在成長,我低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的仲立天,隨著他們一起笑了。
我和仲立天都昏睡了半天,從早上九點的樣子一直到下午一兩點,我的腿受傷了,打了石膏固定恢複,不過沒什麽問題,醫生說療養半個月差不多就可以好了。
而仲立天其實根本沒什麽大礙,隻是車子撞擊的時候,破碎的玻璃劃破了他左邊的身體,包括臉和左臂,脖子上也有一道傷,而他昏迷是因為頭部撞到了方向盤,並且失血量有點大,按照他的說法,他暈血。
我……可不相信法醫會暈血!摔!
方璐璐,她的情況我沒有問,好幾次話都到嘴邊了又讓我咽了回去,顧顏和何安娜也很有默契,我不問她們就不會說,畢竟那個人是我們受傷的源頭,提起她,我們誰都會感到沉悶。
後來看了新聞才知道,她死了。
玻璃碎片劃破了喉管,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就已經斷了氣。她的遺物,是我去精神病院拿回來的,沒什麽東西,就簡單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有幾件衣服還是她經常穿的,還有一隻咖啡杯,竟然跟她此前送我的一模一樣。將這些東西拿回家的時候,顧顏還罵了我,說我幹嘛去碰她的東西,最後還是讓我在她的化妝包裏找到了我的優盤。
那是她當初從我這裏搶走的,還差一點將我推下了樓。
活著的時候,總是想要更多的,於是爭搶,滿心歡喜的以為隻要自己付出了就可以有回報,卻不知死的時候留下的還是這些帶不走的東西。愛情?她倒是可以藏在心裏一並帶走,隻是永遠都是一個人孤獨的相思,再也沒了回應,或者說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回應過。
宋啟明畢竟不愛她。
方璐璐入殮的時候,我沒有去,不是害怕,是我真的不想看到她死之後的樣子。她生前,一直在跟我爭,跟我搶,不管多麽狼狽的時候都在我麵前表現的清高驕傲,一點狼狽都不想讓我看見,她當然是不希望我看到她最最狼狽的樣子——去世。
欣姐倒是很意外的去了,特意從安徽老家趕了過來,沒有人通知她,她自己看到了新聞。
電話裏,她對我說:“我就料到會有這一天,隻是比我預想的要早了很多。”
我低著頭,握緊手機,沒有說話。
欣姐又說:“璐璐其實也挺可憐的,來這裏的時候是一個人,工作的時候是一個人,現在走了,也還是一個人,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第一次聽到欣姐歎氣,很長,像是將所有的情緒都包含在那口氣裏,重重的吐了出去。
方璐璐的頭七,我們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在我家。
每個人的神情都是凝重的,欣姐也是,她剪了短發,及肩,烏黑柔順,透明的鏡片也被換成了隱形眼鏡,化了淡淡的妝,整個人看起來比往日更加的有氣質俏麗動人。
我們幾個人都跟約好了似的,從進門到現在一直都沒有人提起方璐璐這個名字,默契的專注吃火鍋,聊一些有的沒的的輕鬆話題,桌麵的一角插著一支蠟燭,火光閃閃,有風經過的時候劇烈的晃動,每次都是快要熄滅的時候它又重新燃了起來。
我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吃著吃著,就盯著那團火發起了呆。
其它人也都靜了一瞬,然後就聽見顧顏刻意提高了音調問何安娜:“哎,安娜,你家宋啟亮呢。”
何安娜興致缺缺的回答:“回老家了唄,好多天了,也不回來找我,跟死了一樣。”
我抬頭,就看見欣姐瞪了她一眼,何安娜立刻補了一句:“可能家裏有什麽事吧,等他回來,看我不揍死他。”
仲立天坐在我對麵,看了我們一眼,倒是笑了:“揍死他之前,你還是考慮考慮自己怎麽脫身吧。”
顯然是指她離婚的事,我和顧顏對視一眼,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碰了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