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華燈初上，最後一抹黃昏還在窗台間流轉。

    仲立天清雋的臉上閃過驚愕、憤怒、失望、憂傷，再次抬頭看向我時，深湛的雙眸越發顯得烏黑發亮，而臉色變為一如既往的寡淡，他沉吟道：“我大概也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麽早。”

    此話一出，我便深知這裏麵的故事絕對不是平常的你儂我儂生死相依。

    他垂眸，卷翹的睫毛擋住了眸光，看不出他眼裏的情緒，卻聽得見他的聲音格外的沉：“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女孩跟你有著相似的麵容、同等的身高、類似的嗓音；連生日都與你同年同月同日。”

    大腦嗡的一聲響，我像墜入千年寒冰池一般全身冰凍，臉上還來不及反應，內心已經萬馬奔騰。

    我真的，撞臉了？

    還撞的這麽嚴謹，一絲不苟，幾乎是雙生姐妹。

    然而，就算是同卵雙生也很難有這樣的契合，連聲音都極其類似，他確定這個人不是我？又或者，我不是她？

    各種奇怪的想法在腦海中盤旋，我甚至強烈的覺得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跟這個女孩有關，放佛所有人都認識她，隻有我不知道有她的存在，會不會是曾經我發生過什麽重創，失去了某部分記憶，其實畫中人是我。

    我寧願是我。

    “她叫蘇白，前市局局長的女兒，大學的時候跟我同在省警學院，我修刑事科學技術，她修犯罪心理，她的專業課很出色，但她並不喜歡，因為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她父親精心安排，警察世家出身的她卻獨獨喜歡經商，這張照片就是她大二的時候拍的，那時十八歲。”

    仲立天的聲音有些嘶啞，說起她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很艱難，也很愉快，往事有多甜蜜，現在的回憶就有多疼。

    我看著他低頭沉思的樣子，心裏悶疼悶疼。

    我疼的不僅僅是他，還有這位叫蘇白的姑娘，我看了幾乎整整兩個月的犯罪心理，竟然是她的強項。轉臉看向身側客廳角落的那麵書架，中間整整一層都是犯罪心理相關的書籍，這算不算是一種緬懷，僅僅是對她，蘇白。

    “你愛她。”我沉靜了很久，才說出這三個字，這是我唯一的直覺，幾乎可以肯定。

    仲立天沒有回應，依舊是低頭不語，頓了一會，從茶幾的抽屜裏掏出一盒煙，萬寶路，常見的牌子，修長的手指靈巧的抽出一根，拿起抽屜裏的火柴點燃，然後升起嫋嫋的青煙。

    我討厭煙味，所以我要求宋啟明戒煙。我從來都以為仲立天不抽煙，現在看到煙霧後熟悉而陌生的麵容，更加覺得，我一點也不了解他。

    他抽煙的樣子是既好看的，很安靜，修長的手指輕輕夾著煙尾，溫潤祥和，而他吐出的煙霧竟然沒有平日裏香煙的刺鼻，如同平靜的江麵上繚繞的那層淡淡的水汽，隔絕著遠方的視線。

    沒有回答便是最直接的回答，此刻的我並不想知道關於他和蘇白的過去，隻知道，我不該出現在這裏，我是我，不是替身。

    他剛抽了一半，就撚滅了煙頭，沒有扔掉，而是繼續夾在指尖：“玥，你和她不一樣。”

    我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安慰我，還是一種敷衍，或者他想表達的是那個叫蘇白的女人是獨一無二的，誰都不會是她，再相似也隻不過是相似。

    “她走了，可能已經……”他突然哽咽，停頓了一下，又重新劃了根火柴將剩下的半截煙點上，吸了一口，接著說：“五年前，她出了意外，重傷昏迷，在北京的醫院治療了一個星期沒有起色，便被她父母轉去了國外，之後很久都沒有她的消息，我們都以為她死了，可就在半年前，李偵探告訴我，有人在雲南的某個小鎮上看到了她，於是我飛了過去，尋找了好些天問了很多人，都沒有她的消息，五年，我們找了她五年。”

    半年前，那不就是花盆案發生的時候，那會我已經認識他了，我記得那段時間他還消失過一個星期，問了陳隊長，說他老家有事回去了，看來他所謂的‘老家’是雲南的某個小鎮。

    “所以在你看到我的時候，以為我是她？可我卻根本就不認識你，你看著我陌生的眼神心裏很難過，你故意留給我你的聯係方式讓我去找你其實不過是你想接近我？你想弄清楚，我到底是江楓玥，還是你深愛的蘇白。”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反而很冷靜了，似乎再說一個無關痛癢的故事，對方並不是仲立天，而是一個並不熟知的人。“你收到消息蘇白在雲南，所以你馬上飛過去找她，你也開始懷疑我和她並不是同一個人，可你到了雲南一切都徒然的時候你又回到我身邊，繼續調查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所以你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顧顏，企圖從她那裏知道我一些信息。對嗎？”

    我的聲音也越發的清冷，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腦海裏浮現一係列的畫麵，放佛將過去我經曆和未經曆過的事全都回放了一遍，而片段裏的每一個瞬間都清楚的告訴我，我背負了一段不屬於我的孽債。

    我不願意再繼續想下去，可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大腦，甚至連我的聲音都無法停止下來：“所以顧顏一開始就知道了蘇白的存在，你告訴了她。”

    他這才有了反應，隔著青煙搖了搖頭：“沒有，我隻是問了她一些你的過去。”

    “顧顏不可能沒有懷疑。”

    他靜了一瞬：“我告訴她，我喜歡你。”

    嗬嗬，這就難怪了，否則依照顧顏的性子，仲立天突然背著我去找她了解我的過去，她會防備的什麽都不說，並且會第一時間告訴我，仲立天不是好人，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之後顧顏會有意無意的撮合我和他。

    我苦澀的笑了。

    周遭的空氣凝結成冰，一股寒冷的氣流從窗戶縫裏吹過來，頓時一陣哆嗦。

    突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宋啟明會不會也認識那個蘇白，之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都跟蘇白有關。

    不等我開口問，仲立天解答了我的疑惑，他依然能一秒鍾讀懂我的心思。

    “一直在找他不隻有我，還有一個你熟悉的人，宋啟明。”

    低沉的聲音，如同一塊巨大的石頭從高空墜落，狠狠的砸在我的腦門上，頓時腦漿迸裂血肉模糊。

    現在才知道，我怕的不是仲立天把我當成了替身，而是我曾經愛了四年的男人也將我看成另外一個女人。他若也是愛蘇白的，那麽與我結婚，無疑就是一次等量代換，而我卻傻傻的以為他是真的愛我才不顧一切的與我在一起。

    “等等，你先別說話，別說，別說了。”我出聲製止了他，大腦又出現短暫的罷工，我需要安靜一下，理一理所有的思路，並且消化一下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停頓了很久，都沒能讓心頭的壓抑得到釋放，我抓起身側的手機，猛然起身往外跑。

    仲立天見我起身，一把甩掉煙頭跨過來就要抓我的胳膊，我連忙後退側身躲過他的手，步伐平穩的往大門外跑去，一頭栽進了樓梯間，快步奔下樓。心裏有多混亂，腳下的步子就有多快。

    仲立天的速度一點也不比我慢，才兩層樓的功夫就已經追上了我。隻不過他沒有碰我了，而是跑到我前麵阻擋了我的去路，心疼的看著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