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幹脆一屁股在階梯上坐了下來，狹窄的樓梯間充斥著我空靈的聲音：

    “你和宋啟明愛上了同一個女孩，你們根本很早就認識或是知曉對方的存在，宋啟明在一段感情中從來都是占據絕對的主導地位，你也不被動，所以你們倆一開始就是對立的，花盆案之後，你們倆再次見麵，回憶也變得洶湧，當初在茶館外他看到我和你在一起，表現的很憤怒，並且馬上喊出了你的名字，他不是調查過你，而是原本就認識你。你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對他來說無疑是一次打擊也是一場威脅。”

    我低垂著腦袋，聲音從下方發出，很沉，也很靜，我像是被神探俯身，每一條都被分析的頭頭是道，不是我多聰明，而是我已然深知了這一切。

    “一開始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尋常，在訊問室裏，隻是你沒有出聲，與我並肩默默的觀察他，陳隊長卻很反常，因為當年的一切他也知道，所以他才會對宋啟明格外憎惡，而他對我的態度也是明顯的不一樣，就像是對待一個多年的老朋友，關照我，擔心我，可他心裏很清楚我畢竟不是蘇白，所以對我的態度忽冷忽熱。警局裏其他的一些警員看到我的時候都會交頭接耳的議論，當初我以為他們是指點我覺得我跟陳隊長有什麽，現在看來，他們根本就全都認識蘇白。”

    “夠了。”仲立天終於露出痛苦之色，冷聲製止我。

    可我哪裏會聽他的，我報警自己的膝蓋，繼續沉吟：“那麽其他人呢，是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蘇白的存在，蘇泠知道嗎？宋啟亮知道嗎？甚至婆婆知道嗎？公公也是知道的對吧，不然他不會從一開始就那麽殷切的希望我和宋啟明在一起。嗬嗬，原來你們所有人都知道，隻有我是傻子，天真的以為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老天的眷顧，後來的傷害也是老天給我的磨練，原來這一切都是拜蘇白所賜。我是不是應該感謝她，帶給我這麽多驚喜，這麽多意外！”

    “夠了，江楓玥！”仲立天幾乎是低吼出聲，這是我認識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在我麵前失態，第一次將他全部的最真的情緒暴露在我麵前。

    我淺淺的笑了，笑聲在憋足的空間裏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淒涼、鬼魅。

    原來這其中的所有都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一張為蘇白編織的網，我不過是一隻可憐的蚊子，碰巧闖入了禁地，整個身子撲到了那張網上，瞬間就被纏的很緊，很緊，緊到透不過氣，緊到我瘦小的身軀與之相融合，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了那隻消失的蜘蛛，可所有人都知道我隻是隻蚊子，他們將原本屬於那隻蜘蛛的一切都給了我，我穿上了並不合身的衣服，戴上了並不合適的帽子，我該在第一時間發現這些異常，可我沒有，因為我天真的以為，我掉進了蜜糖裏，無論是苦是甜都是命運的安排。

    我承受著不屬於我的責難，經曆著不屬於我的婚姻，感受著不屬於我的愛情，我把自己演成了另外一個人，還驕傲的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出眾的自己，誰知在他們眼裏，我不過是個隨時可以被替換的戲子。

    我終於抬起頭，就著暗黃的燈光，看清了他清晰的俊顏，那眸子裏充斥著的複雜情愫，到底是對蘇白，還是對我？他張了張口，猶豫著說：“都是我的錯，對不起。不管別人怎麽對你，在我這裏，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

    “嗬嗬，說的冠冕堂皇。”我站起身，耷拉著腦袋，往下走了幾步，在他身側站定，與他並肩：“仲立天，你不用跟我道歉，你自己都說了，遲早有一天我會發現這一切，隻不過感謝你讓我提前醒悟了，現在回想一下，從我到這座城市，走出校園，進入欣悅，認識宋啟明，到他有意無意的接近我，然後交往，結婚，花盆案，認識你，蘇泠，到現在，這一切的一切看似偶然，其實必然，因為那個叫蘇白的女人，我的人生多出了這麽多難忘的經曆。”

    我甚至還記得宋啟明第一眼見到我時的樣子，那目光滿是溫柔的眷戀，透著欣喜，那時候他正在和顧顏交往，以為我就是蘇白，所以迫不及待的甩了顧顏與我在一起。可憐的顧顏默默忍受了一切，還不斷的跟我灌輸宋啟明不是好男人之類的思想，她一定做夢也想不到，讓他背棄她的原因，不是我，而是另一個女人。

    也記得蘇泠第一次見我時的樣子，在我家樓下與宋啟明拉拉扯扯，我走過去問個究竟，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與擔憂，繼而很大方的對我做介紹，還刻意強調她叫蘇泠，不是蘇永荷。

    宋啟亮呢，是不是也是看在蘇白的麵子上才那麽竭盡全力的幫我？

    我的公公，我的婆婆，是不是都知道蘇白的存在，都知道他兒子深愛的是另外一個再也不可能出現的女人？否則為什麽婆婆一開始極力反對，臨近結婚的時候卻又突然沉默再無異議？結婚之後卻始終對我冷眼相待，甚至還在我家中安置攝像頭，是不是想觀察我接近他兒子是不是另有圖謀？公司小張也是一直親切的加我嫂子，幾年之前，他有沒有這樣稱呼過宋啟明身邊其他的女人？

    仲立天隻是稍稍側頭，用餘光看著我的臉，最後對他說了句‘再見’，便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

    他沒有再繼續跟來，走到樓下的時候，雙腿已然酸疼，因為之前車禍腿受過傷並沒有完全的康複，下了十幾層樓梯感覺腿骨都要散架了，右小腿像是有千萬隻毒蟲在咬噬，那股鑽心的痛楚正順著大腿往上蔓延，直擊心髒。

    冷風從領口灌了進來，忍不住的哆嗦，我不去管身體的寒冷，整個人被掏空了一般，呆呆的在路邊行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輛出租車在我身邊停下，顧顏和何安娜從裏麵跳下來，焦急的喊我名字，我沒有回應，也沒有回頭，像是耳聾了一般繼續往前走。

    她們倆幹脆就跟著我，一人一邊，寸步不離。

    昏黃的燈光將我們三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連接到前方的陰暗處，我一抬頭，放佛在黑暗中看到了那位身穿墨綠色長裙的女孩飛舞著發絲翩翩起舞，她朝我笑著，問我，喜不喜歡她送個我的這份大禮。

    意外的，我竟然沒有哭。

    走了很久，久到顧顏和何安娜都沒有耐心了，兩人拉著我的胳膊，顧顏站在我麵前目不轉睛的盯著我，“夠了玥玥，你能不能振作一點，為這些事自暴自棄值得嗎？既然你什麽都不曾擁有過，又怕什麽再失去？”

    這句話就像一根針，悄無聲息的旋進我的心髒。

    是啊，這些我都沒有擁有過，什麽都沒有的我，怕什麽再失去。

    顧顏和何安娜帶我去了我想去的運河邊，我坐在長椅上，想到欣姐曾經坐在這裏對我說過的話，突然想要抽煙，顧顏對何安娜使了個眼色，安娜連忙點頭：“我去買。”

    顧顏就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她平靜的看著前方，“他跟我說了，我也很意外。”

    他，顯然是仲立天，我走之後，他給顧顏打了電話，一定是叮囑顧顏來守著我，他怕我出事。

    “我可能並不能很好的感受你現在的心情，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有屬於你自己的世界，我們存在於你的生命裏，感受的是你的氣息，我們愛的也是你，不是別人。”她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