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麵等候著蘇正夫妻到新少年宮簽租約的事兒，一麵繼續留意著蘇一的動向。事情有些奇怪，蘇一的下落沒打聽到，就連蘇正夫妻也沒有出現在新少年宮。

    他可是給他們留下了少年宮設施最完善的教室和舞蹈訓練室。

    怎麽就沒出現，難道他們要改行了？

    慕超有些坐不住，決定親自到蘇家走一趟。他有一種預感，這對夫妻沒有打電話問蘇一的事兒，他們許是知道蘇一去向的。

    蘇正性情清冷，話不多。吳萍則是一個比較熱心的女人。去蘇家是走親戚，又是蘇一的父親、繼母，慕超沒有空手去的道理，買了一大堆的禮物，慕超擰著大包小包的袋子，站在了蘇家的門外。

    “慕超來了。”

    吳萍透過貓眼，看到門外站著慕超。

    在他們的印象裏，慕超經常都是西裝革履，神采奕奕，是個注重打扮的人兒。不像端木競，端木競更偏重於悠閑服飾。慕超則是什麽時候都保持著風度，但端木競則給人一種溫潤與親切的印象。

    吳萍這麽一說，蘇一開始傖促地收拾客廳，將零食包裝袋、水果皮一並收拾到垃圾筒，又桌上自己用過的茶杯捧回到臥室裏。生怕落下什麽，讓慕超知道她在蘇家。

    蘇一收拾妥了，回到自己房間，隨手將門一鎖。

    明明是住在自己家裏，卻如同在躲債一樣。

    吳萍開了門，笑嘻嘻地望著慕超：“來就來嘛，買這麽多東西做什麽。”

    慕超站在門口，將屋子裏的一切掃了個遍。目光落在餐桌、客廳，然後又移到兩家臥室，蘇正夫婦的臥室門敞開著，一眼就望見疊放整齊的被子，蘇一房間的門緊合著。慕超深吸一口，空氣裏夾雜著剛清潔過的氣息。

    吳萍在打掃房間，沒道理還關著蘇一的門。

    隻一眼，慕超便能肯定蘇一在家。可期間他打過很多電話，蘇正接電話時，總是冷冷淡淡，而吳萍接電話時，則是不冷不熱。這對夫妻都是搞藝術的，有著文人的清高，也有著藝術家的孤傲。慕超也沒往多處想，可今天看到蘇一房間的門，便越來越肯定蘇一在家。

    蘇正夫婦還真是愛極了蘇一，為了女兒的幸福，居然沒像其他人家那樣，固執地將女兒送回端木家。

    “慕超，想喝點什麽？”

    蘇家可喝的飲料茶水品種不多，中年夫婦不愛吃零食，在吳萍打開冰箱的時候，慕超注意到冰箱保鮮層，除了各式水果，還有許多飲料。這逾加肯定了他的猜測：蘇一在這兒。

    “媽，今天我就在家吃飯了。上次在家吃了一頓，還是覺得你的家常菜最可口。”

    吳萍麵露窘色，他要在蘇家吃飯，本沒什麽，可這樣一來他要在蘇家呆很長時間，而蘇一在家裏，為了避開他，是萬不會從房間裏出來的。

    “我不挑嘴的，您做什麽我吃什麽。”

    這反倒弄得吳萍不能趕他離開，如果再趕人，就顯得太不合情理。

    吳萍有些沒了主意，笑了笑：“我給阿正打個電話，讓他再買些菜回來。”

    慕超將水果等物品放好，自然地移到了廚房：“不用買了，廚房有那麽多菜，夠了。”

    吳萍走到電話機旁，撥了蘇正的手機：“阿正，慕超來了，今天中午你早點回來。”

    老少年宮進入拆房之中，待到明年，那裏將是一座參天大樓。蘇正夫婦沒有去新少年中心租教室、培訓室，慕超實在想不明白，他們還有什麽可以忙的。就花城市來說，無論去哪兒租一間同樣大的教室，一個月也得好幾千塊錢。少年中心很大，許多有才華、能辦藝術班的人都匯集到了那兒。

    慕超是真心想對蘇正夫婦好，都是說一個女婿半個兒，他們隻有蘇一一個孩子，能依靠的隻有蘇一。

    脫了外套，正要進廚房，吳萍說：“怎麽能讓你做這些？”

    “媽，都是自家人。就讓我做吧，何況廚房裏這些活，我也會的。”

    蘇一不願和慕超走下去，可他來到蘇家，並沒有拿這兒見外，而是會下廚房摘菜、洗菜，動作還算純熟。

    再過一會兒蘇正就該回來了，吳萍可不敢讓慕超幹活。搶了慕超手裏的活：“你還是去客廳坐坐。陪阿正說說話！”

    蘇正在外麵轉了一圈，有茫然、有失措。一早就聽老少年宮的人說了，要去新的少年中心大樓，沒有關係，根本就租不到裏麵的教室。

    除了做鋼琴老師，教孩子彈鋼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在靜下來的這幾天，他突然沒有了方向。就連吳萍也有些呆不住了，少年中心大樓離如意園小區有好幾站的路程，不過去，他們也找不到更合適的地方；如果過去，又沒門道。

    蘇正又接了幾個電話，都是鋼琴班學生的家長打來的，問什麽時候開課。他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喜歡教他們彈鋼琴，教了近二十年的鋼琴，還沒有一個孩子做鋼琴家、做作曲家……

    人，就是這樣。當自己這一生無法實現理想時，便將年少時的理想寄托在兒輩身上。蘇正曾經最大的心願就是讓蘇一繼續自己的路，可蘇一不喜歡靜坐著彈鋼琴，卻對舞蹈癡迷。

    蘇正還是有些不甘心，他這一生太碌碌無為了，就連當年不及他的師弟們都功成名就，而他還徘徊著作曲家的門外。

    如果沒有教室和合適的場地，他的鋼琴班、吳萍的舞蹈班都要放棄了。蘇正想過去附近的私藝術學校當老師，可現在這年月幹什麽都要講證，什麽等級證、學曆證……

    蘇正當年是從音樂學院專科畢業的，那會兒也不興什麽考國家級證書，等他知道要考的時候，卻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沒有這些證書，光有一紙音樂學院畢業證，人家根本就不認。甚至會懷疑他的藝術造詣是否過關。

    上了自家單元的樓梯，這樣落漠而緩慢地近了家門口。近來真是什麽事都不順，先是吳一的令他心煩，然後少年宮又突然說拆就拆了。他今天站在少年宮的外麵，看現代化的建築機器，輕而易舉就把少年宮給推倒了，那顆心就像是被機器一點一點的搗碎。

    碎心之痛，無法言喻，像半夜裏突然複發的心悸症，讓人驚心。少年宮記載著他近二十年的歲月，記載著他和吳萍的青春，更有幼年時在少年宮裏歡笑奔跳的蘇一。

    沒了，少年宮沒了。往後這裏又會聳立起一棟現代化的商務大樓。

    進了家門，一眼就看到慕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站起身，甜而親切地喊了聲：“爸。”

    蘇正不冷不熱地說：“來了？”

    “來了！”

    他不喜歡有錢人，尤其不喜歡有錢又沒修養的人。也隻有慕超這樣的人，才會想到帶著身家財產向蘇一求婚。蘇正當時就想反對，可蘇一卻是鐵了心地要嫁給慕超。

    蘇正坐下，慕超反客為主，倒了一杯熱水遞給蘇正，依舊是甜甜地喊：“爸，喝水！”

    蘇正接了水杯，喝了一口，眼睛卻並不看慕超。

    “爸，我們公司承租了新少年中心大樓。我還給爸和媽留了兩間最好的藝術班教室。”

    吳萍聽到這兒，停止洗菜，雙手在圍裙一擦，數日來的不安也頓時化成了笑臉。“慕超，是你們公司中標了？我們還以為……”

    “我就是一個生意人，哪行能掙錢，就做哪行。”

    新少年中心大樓的中標不是因為蘇正夫婦是搞藝術的，完全是因為他要賺錢。慕超不想讓他們夫婦覺得，是為了蘇家自己才去應投標。

    蘇正可不是一個輕易就能相信別人的人，他漫不經心地喝著水：“我們夫妻正想去少年中心租教室，你就中標了，說起來還真是巧啊！”

    慕超的心為之一沉，到底是過來人，就算他的謊話編得再圓，卻也瞞不住蘇正的眼睛。

    “聽說少年中心大樓可不是一般人都能進去辦藝術班的，我們……我們……真能行嗎？”

    “整棟大樓的管理權都在我手裏，要讓誰進少年中心，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我已經替你們留了兩間最好的教室，你們明天就收拾收拾，把鋼琴、音響什麽都搬過去……”

    吳萍很高興，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就在他們不知如何走門道的時候，居然得知少年中心大樓的管理人是慕超的公司。

    “好，真是太好了。阿正，那我們明天就搬過去吧。”

    蘇正沒有歡喜，隻是他覺得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兒。而且在之前，也沒聽說是慕超的公司，而是說是花城市政府某位要員的侄兒中標大樓管理權，怎麽現在就成慕超的了。

    “租金方麵我會告訴他們，給你們從優。”

    慕超留意著蘇正，即便是雪中送碳，他還是沒有喜色，依舊板著一張臉。

    “阿正，這樣多好啊。到了那邊，就不愁收不到學生，這樣一來，我們也就不用退他們學費了。”

    打鐵要趁早，慕超很快就想蘇一的事兒，這也是他在生意場上學會的，看對方高興，立即就切入主題。

    “爸、媽，蘇一……能跟我回家了吧？”

    蘇正原本懸著的心剛放下，聽慕超提到蘇一，頓時又吊了起來。敢情這鬧了半天，他根本就不是真心要幫他們，而是衝著蘇一來的。顯然，這就是一筆交易，一筆赤裸裸的交易，他們夫妻如願租到少年中心的藝術班教室，條件就是要逼蘇一回端木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