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轉身，拉近鏡頭，她的眼睛在攝影機上閃著異樣的光芒：“宿命！”

    “宿命？”男主角問，臉上全是茫然，“我那麽喜歡你，可你還是想殺我？”

    蘇一快速的掠過他的臉，她不否認，其實她是喜歡古裝戲的，加上這部電影的女主隻有幾個鏡頭，卻深刻地寫出一個女子的無奈與命運的殘酷。

    “喜歡？”她笑，“注定了沒有結局，注定了我們之間必須有一個人死，不是你，便是我……”

    “必須這樣？”

    “是。”她說。

    話落時，男主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紮入了她的胸膛，在她失去知覺前，是她如花的笑靨。在她的笑容裏，耳光滑落下一滴晶瑩的淚滴。

    “好！”馮導一聲驚呼，蘇一從男主的懷裏站起身來：“馮導，要拍第二次嗎？”

    餘婕站在一邊看了許久，說：“一個業餘的、不想做明星的人，居然比專業的還專業，比想做明星的還演得好，這世界真他媽的顛倒了。”

    這話是在說章一一，要學曆沒學曆，要氣質沒氣質，不過是因為和章曼玲年輕時長得幾分相似，居然就得到了眷顧，一來就開始拍電影，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

    馮導很少主動給人遞來礦泉水，蘇一接了，馮導大聲說：“各部門注意，休息半個小時。”

    蘇一走了過來，看著拍攝機裏回顧的片段：“馮導，如果不滿意你可直接說，我可是衝著你給的薪酬才來的。我領錢走人，不滿意可不包返工的。”

    “蘇小姐見笑了，和之前的那些個演員專業多了。蘇小姐以前學過戲？”

    不等蘇一開口，南宮浚接過話說：“她可是我們藝術學院的高材生，她的曲譜出名，可她的舞蹈更專業；舞蹈很好，可她卻有做明星的潛質……”

    蘇一聽著這話，怎麽聽，怎麽怪異。

    “我可沒興趣做明星，我隻是作曲人。”蘇一糾正著，就像害怕所有人都誤會了，要將這話告訴所有人一樣。

    “明星和你有仇啊？”

    “明星這個職業和我沒仇，你……和我有前仇。”蘇一沒有笑意，很認真地說。

    不知道的人，還會真以為她和南宮浚有仇。

    南宮浚一次次地碰壁，笑：“我們怎麽可能有仇。”

    “阿浚，你看我說話的樣子，是開玩笑嗎？”

    “你還在為那件事耿耿於懷？”

    “不是我計較。而是我很認真的告訴你，請你……不要再來糾纏我。”她神色俱厲，然後轉過身去，跟著服裝師進入化妝室。

    南宮浚愣了一會兒，不由自己的冷笑起來：“還要我怎麽樣？難道我就不可原諒了？”

    盡管受了冷遇，南宮浚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繼續呆在片場裏看他們拍戲，幾組鏡頭的戲拍下來，南宮浚越來越覺得蘇一真的有拍戲的天份，就像她的骨子裏對音樂和舞蹈都有著天賦一樣。

    雖然每場戲的對白不同，卻要求人物的麵部表情豐富，而且是眼睛的神態一定要逼真，隻有這樣才能將一個絕世紅顏襯耀出來。

    幾組鏡頭拍完，天色已經黑了。

    蘇一在劇組的浴室裏衝了個澡，換上自己的衣服，剛出來就看到片場外麵南宮浚和慕超的車都停在外麵。

    南宮浚喊：“Susie，你上來，我送你回家。”

    她並沒有上南宮浚的車，而是徑直上了慕超的車，自覺地坐在後排，因為副駕駛的位置是留給章一一的。

    章一一提著包近了慕超的車，一拉開車門，就看到後排的蘇一。

    “章小姐，搭一下你家端木總裁的車，不會介意吧？”

    章一一愣了一下：“不介意，不介意。”她也坐到後排。

    南宮浚不滿地按著喇叭。

    蘇一聽若未聞，開始與章一一拉起話來，看了又看。

    “蘇小姐，我……”

    章一一以為自己臉上有花。

    蘇一笑容甜美，笑得無毒無害：“章小姐，有人告訴過你嗎？你長得真的和她很像。”

    章一一望向正開車的慕超，不安地用手拽了拽蘇一，她知道Susie說的是誰，那個女人一直是慕超不願意提到的。

    “對不起……”

    慕超一直在通過後視鏡，看著裏麵的蘇一，她說話的時候，明明是在說別人，可那神情又像是在說自己。

    如果她真是蘇一，為什麽要在章一一麵前提到蘇一，是欲蓋彌彰，還是真的不是蘇一。

    慕超說：“沒關係。”

    蘇一笑，捂著臉，然後放下：“我突然想到一句話，有的人活著已經死了，有的人死卻還活著。哈哈，多有意思啊，我想她就是這樣吧，雖然死了五年，可她還活著別人的心裏。而還有的人，雖然還活著，卻早被人當成死了……命運，還真是會開玩笑呢。”

    “我覺得像蘇小姐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應該很快樂。”

    “快樂？”她依舊笑，“是呀！我很快樂，畢竟能活著都不易，還能有什麽奢求呢，尤其是像我這樣，把活著的每一天都當成是賺來的人，更應該珍惜才對。”

    章一一隻是賠著笑臉，聽蘇一和慕超一問一答地說著話。

    慕超並不常與人說這種奇奇怪怪的話，可章一一總覺得Susie的話太深奧了，她有些聽不明白，就像是這話裏還有話，可到底是什麽，她不懂。

    章一一說：“停一下，我要尿尿。”

    蘇一微微一愣，為章一一直白的話，聽多了“上洗手間”、“方便”類似的詞眼，此刻聽到“尿尿”二字，覺得有些怪異。

    慕超將車留在公路邊，蘇一坐著未動，看著章一一的背影：“章小姐真可愛？”

    慕超依舊通過後視鏡看她，她的臉上漾著淺淡的笑意，明明是兩個人，怎麽會是一個人，可她身上真的有許多地方像極了蘇一。

    “你是蘇一嗎？”慕超在沉思之後還是決定再問一次。

    也許隻有半秒的驚異，自她回國，她便作好了準備，無論是慕超還是端木競相問，她會一笑置之，甚至不會給自己露出異色的時間。“真有意思，如果我沒記錯，慕總以前好像問過我同樣的話題。”

    慕超卻笑不出來，他不得不懷疑南宮泠所言的真實性，否定之後，又生出了疑惑。他很認真地問：“告訴我，你是或者不是？我想知道真相。為什麽阿泠一直都說你就是蘇一？為什麽你和李非之間好像特別的親近？”

    “嗬”她哼了一聲，然後是近乎嘲弄似的朗聲大笑。

    當慕超知道了她被南宮澈算計的一夜，當她也知曉慕超和餘婕、章一一之間的曖昧的情深，她怎麽還能繼續下去，就算曾經愛過，現在隻想平靜的生活，一切都回不到最初，而她也厭煩了陰謀算計。

    有些情，放在心裏更好。

    有些愛，隻能埋葬成塚。

    “你不會是她……”不知是痛還是失望，慕超呢喃中又尋到了她和蘇一身上不一樣的地方，蘇一若是知曉被人再度算計下藥迷占，一定會倍加痛苦，可麵前的Susie好像並沒有為此痛苦。

    Susie可是一個堅強的女人，與她相處，不由自己地與她產生一種疏離感，不知是他無法走近，還是她在故障保持一段距離，總之就是令你不能接近。

    “慕總真有意思，是或不是答案不是在你心底嗎？為什麽又要問呢。”

    一麵懷疑，一麵又說不會是。

    他說不是，是因為蘇一既然說讓他去接她回別墅，就不會再度離他而去。就算她死了，就算她沒有說出他想聽到的話，至少她讓他去接，也就是說最後蘇一所選擇的還是他。隻是他們卻沒有再一路走下去的機會，因為蘇一死了。

    “章一一隻是她的替身，再像的替身都不能代替她。”

    蘇一覺得這話很可笑，“如果章一一是替身，那餘婕呢？”說出口，她立即就後悔了，說什麽深愛著她，可原來那隻是慕超的一種藉口而已，在她離開的幾年裏，他有過多少女人，也許連慕超自己也記不清楚了，“你別誤會，我隻是隨意說說。”

    “我妻子死後，我一直都很孤獨，尤其是晚上，我總會一次又一次的想到她……”

    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隻因他晚上孤獨，這是多麽荒謬的藉口。

    “我和餘婕之間其實是清白的，我們也就是喝喝酒、跳跳舞、聊聊天。”

    “奇怪，你在我麵前說你們之間清白的，這是什麽意思？你們之間做了些什麽，我為什麽要知道。好像你要告訴的人應該是章小姐吧？”

    慕超咽語，頓時才明白說話的對象錯了。麵對章一一他不願提到過往，雖然沒有提，可章一一也知道，他和她好的原因隻有一個：因為章一一長得太像蘇一。

    章曼玲把章一一當成蘇一的替身，是因為她的相貌像極了蘇一。

    他把章一一當成替身，也是這個原因。

    就像他所說的，蘇一是沒人可以代替的。

    可因相近的人，他還是會在夜深人靜中有意無意地視她為蘇一。

    為什麽要在Susie的麵前談到這些話題，即便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南宮澈、李非，他也不會說的。

    蘇一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刻薄，慕超為什麽對她說這些，也許隻是想找一個可以講真話的人，吐了一口氣，安慰似地說：“對不起，我不該提到你的過往。不過，我覺得記住一個人是把她深埋在心底，我想如果蘇一還活著，她一定希望你過得快樂、幸福。”

    慕超苦笑。沒有蘇一的人生，他還如何快樂和幸福？偶爾，他會覺得蘇一其實並沒有離去，他們的房間都是她的照片，一張張生動的麵孔，一幅幅不動的姿態，盡管過去了五年，可他總覺得蘇一並沒有離開。

    “既然沒人可以代替她，你也沒必要為她找替身。這對她不公平，對章小姐也一樣不公平。”

    慕超想了一會兒：“也許是我欠了她太多，所以想以另一種方式彌補。”

    “說不準，她並不需要你彌補。”

    章一一正走過來，兩個人都停止了談話。

    進入繁華地段後，蘇一主動要求下了車。

    現在的她，沒人認得。

    慕超記得死了蘇一，卻認不得活著的蘇一。

    在她跳舞的時候，她看見他就站在一邊靜靜的凝望，有那麽一刹那的錯覺，讓她覺得慕超認出了自己。

    她希望有人認出自己，可隻是希望，因為希望有時候並不會成真。她又不能直白告訴他，告訴那些曾經認識蘇一的人。她不能違背自己對端木嘉齡的承諾，隻能獨自飲下這樣的苦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