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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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澤宇向顧深提出請求,顧深也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於是他先在網上把聶小圖學曆造假的事炒得滿城風雨,讓這件事幾乎無法收手,又讓麥克錫臉上無光。然後又將手頭證據提交人事部,並且堅持強調要殺一儆佰,將聶小圖的醜聞發布在麥克錫官網上。同時,通報同行業其它幾大公司。

    聶小圖雖然隻是一個創意組長,卻在行業內小有名氣的,在麥克錫工作的幾年裏,不斷有競爭對手通過獵頭想盡辦法挖他過去,他都沒有離開麥克錫。而現在,他將在行業內無法立足。

    要說沒有殺父奪妻之仇都沒有人相信了,否則顧深又何必如此之狠絕。

    魏萊後來才知道,當年聶小圖是顧深一手招進來並提拔起來的,隻是最終把他扔進深淵的,同樣是顧深。或者,這原本就是一個醞釀了多年的圈套。

    人心何其難測。

    聶小圖早就料到這一天的到來,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依然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連最後的交接工作都非常認真,巨細靡遺,還總是帶著溫和地笑。讓看者一時間有點恍惚,仿佛他不是被開除了而是要升職了。

    魏萊記得他說過:在我聶小圖的字典裏,從來沒有“混日子”三個字。

    這或許是他的人生準則。聶小圖對得起麥克錫所有人。

    隻是聶小圖的態度讓顧深和屈澤宇很不爽。魏萊理解他們的心情。這就好比一個憤怒的人明明很想砸東西發泄,卻一拳打在一個布娃娃上,對方皮不痛肉不癢,那個想發泄的人也得不到該有的釋放。

    屈澤宇在公司碰到聶小圖,假惺惺地說:“發生這些事,大家都不想的。”

    聶小圖看著對方虛情假意的臉,笑著將了他一軍,“屈組長TVB的電視劇一定看了不少。沒事,做人嘛,最緊要的就是開心,哈哈哈!”

    聶小圖麵對顧深的打壓,隻說了一句話:“顧總,之所以不反抗,是我覺得欠你的。其實這些年在你手下拚命的工作,把欠你的早超額還給你了,你也夠了。”

    聶小圖終於離開了麥克錫,他用實際行動將原本灰溜溜的被掃地出門,變成了華麗麗的離開,那是屬於他的尊嚴。他離職的那天,還笑容滿麵地和創意部的全體同事們說,要擺個散夥宴,邀請大家都去。

    隻是,這頓散夥飯最終隻有魏萊和王博兩個人去了。

    那天,三個人喝得酩酊大醉。

    ***

    魏萊約了聶小圖出來吃飯,說要改善一下失業人民的夥食水準。

    “聶先生,你已經是失業遊民了,還是全行業通諜,在這個研究生文憑都隻能用來擦屁股的城市,請問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跟著聶小圖久了,魏萊也學會了像他一樣總是用調侃的語氣說話,聶小圖是那種無論遇到多大的事都能用輕鬆的語氣說出來的男人。用詼諧的態度訴說苦難,這是人的大智慧,是屬於聶小圖真正的幽默。

    魏萊很喜歡他生活的態度。

    半個月沒見,聶小圖依然沒有半點蕭索,雖然好像更清減了些,氣色卻是更好了。魏萊看著,不由地取笑他:“最近,一天睡幾個小時?”

    “隻是恢複到正常人的作息時間,”聶小圖笑笑,“顯然前麵的路很不好走,但還是得對未來的人生負責啊。”

    一時間,魏萊聽成了“對魏萊的人生負責”,臉都紅了。

    盡管魏萊知道男人的自尊心很重要,可魏萊還是忍不住說了:“喂,組……小圖,要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未來’,沒工作,生活品質下降,隨時找我啊,我雖然也是個窮白領,幾頓飯錢還是有的。”

    “放心吧,死不了人的。我好歹也工作六七年了,平常最大的開銷就是我媽的療養院費用,剩下的也存了不少錢,暫時不需要人來接濟。再說了,我怎麽能花女人的錢啊?”聶小圖謝絕了魏萊的好意,隨後又停止了笑,深情地望著魏萊,“不過,謝謝你。”

    聶小圖心頭很暖,真的很暖。即使驕縱如他,恣肆如他,不太擅長說脈脈溫情的話,可他的心卻一直是柔軟的。隻是經曆讓他早早成長,不願意向世人表達自己的苦難與真情罷了。

    “別客氣呀,”魏萊臉紅了,“你認真說話的樣子,我確實不習慣。”

    空氣裏淨是暖昧的氣味。

    “那你得鍛煉一下,慢慢習慣。”

    聶小圖說:“我今天要去療養院看我媽,你要不要一起去?”

    魏萊說:“好呀。”

    ***

    這是一個軍隊的退休幹部療養所,是給軍休幹部或家屬用的療養處,看起來很正規。魏萊看到門口木牌上的幾個大字,稍稍放了心,笑笑說:“我一直都不知道療養院長什麽樣子,總覺得都是私人的,以賺錢為主,現在看看到是挺放心了。”

    療養院裏麵是幾棟老式公寓,看起來有些年代了,卻是粉刷一新。上海的小區無論年代是否久遠,綠化都做得很好,這座老院子也不例外,秋葉沒有全敗,枝葉還在,鬱鬱蔥蔥的,很適合養老。

    “這個療養院的環境和設施都還不錯,有醫護中心,棋牌室,健身場所,還能聽戲,最主要的是護工都挺好。其實在中國人眼裏,把老人送進養老院是很不孝的,我本來也不同意,可我媽願意住在這裏,她說總比平常一個人在家強。也好,她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我家是個傷心地兒。”聶小圖苦笑,眼圈紅了。印象中魏萊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個樣子,即使是被顧深那麽羞辱打壓離開麥克錫,都沒見過他臉上有多少難過的表情。

    “這個是軍休服務所嘛,所以很多人本來就彼此認識。我媽在這裏是最年輕的了,她還不到60歲,本來是不需要進療養院的。”聶小圖頓了頓,接著說:“我上次沒有告訴你我為什麽從哥大退學的原因,今天告訴你。哥倫比亞大學多少人向往啊,誰又舍得輕易放棄,可我剛在那裏上了一年學,我爸自殺了,他是抑鬱症,跳樓自殺的。”

    魏萊驚得半天說不出話。

    聶小圖閉著眼睛,他是在努力控製著不讓眼淚流過眼眶,嘴唇和鼻翼都翕動著,看得出他憋得很痛苦。

    魏萊突然明白了為什麽聶小圖總是那麽拚命的工作,為什麽他對任何事情都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縱使是身邊財狼虎豹那麽多他都能安之若素。一個經曆過大悲大痛的人,若是沒有被生活打倒,就可以笑對人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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