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安萌和沈微不是沒有一點相似的，但他們的相似卻讓他們更加水火不容，他們在一起時，總是斂著眉，可他們分開時，眉眼裏又都閃著光。

    周末的時候，韓西安帶著我到了他的家，伯父韓肅早已知道我要到來家裏，上來便微笑著喚了我的名字。

    韓西安的父親與其說是老教授，不如說是一位成熟的中年教授，盡管知道他已經年過半百，可是他依舊是滿頭黑發，穿衣也顯得非常年輕與知性，讓人如沐春風。

    “你手裏的是什麽？”韓伯父注意到我手裏的大部頭，他有些感興趣。

    “這……這是我姐托我給您帶過來的。”我一邊把書雙手遞上去一邊飛快地解釋，“我姐平時也比較愛好詩詞，又聽說您是大學中文係教授，所以……”

    韓伯父朝著我擺擺手，打斷了我的話。

    我心想可能人家大學教授清高，看不上這種托關係的事，於是我局促地看著韓西安，不知道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韓伯父依舊在不停地翻閱著這本大部頭，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翻到一半時，突然將書合上，用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你姐叫什麽名字？”

    “安萌……是個護士。”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伯父的申請，生怕他臉上有半點嫌棄，不過他要是真嫌棄的話我也攔不住。

    “行的，我知道了。”韓伯父語氣還算比較緩和，“難得有非中文係的人這麽熱愛古典文學，我會抽空和她說的。”

    不管這位中文係教授是真的答應了，還是嘴上客套說一說，好歹麵子上沒有弄得太難看，我也就舒了一口氣，起碼給我姐有一個交代。

    “晚飯我都做好了，一會兒就端上桌。”韓伯父起身看了一眼表，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他雙手搬著我帶來的大部頭，“你們等著吃就行了。”

    韓伯父這麽一說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難為我媽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記得下廚幫忙，沒有想到人家老人一個人在家就提前把飯做好了。

    “你也別太奇怪。”韓西安看出來我有些不自在，“我爸這人一來閑不住，二來忌口的食物特別多，咱們做飯他反而不放心。平時即使我們兩個人，也是他做飯的。”

    韓西安的話一點兒不假，等開了飯才明白，什麽叫忌口的食物特別多。

    不過這也解除了我的一點疑惑，那就是韓西安明明和父親住在一起，為什麽晚上還要點外賣。

    我是第一次到韓西安的家裏，盡量讓自己不像餓狼一樣每個盤子都先用眼神一一掃過，但僅從我用餘光瞥見的幾個盤子，我就覺得非常失望了。

    韓西安的父親對於綠葉子青菜情有獨鍾，蒸的炒的煮的，簡直是青菜的365種做法，每一個白瓷盤上都有一片綠色的海洋。

    拋除我們不愛吃青菜的人的想法，其實這種青菜白飯，一清二白的家宴，真的很有傳統中國文人的意味在裏麵，要是我姐來的話，我想她可能會喜歡。

    比起韓家的菜，他們家的餐廳更吸引我的眼球。

    和其他家的不同，韓家餐廳的牆上不掛字畫，不掛韓西安母親的照片，倒是掛著一個年輕女子的照片，看起來年代不是很久遠，照片的角度不像專門拍的藝術照，更像是無意之間的抓拍。

    我吃飯的時候就忍不住一直往照片上麵瞟，照片裏的女孩年紀大概也就十七八歲，穿著樸素的民族服飾，容貌說不上豔麗，但清秀的出奇，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女孩的眼睛尤為好看，就像天上的星，水靈靈的，很難不討人喜歡。

    她的身後依約可以看見小橋流水，烏篷船以及吊腳樓，仿佛都能聽見小河潺潺的流水聲從我耳邊流過。

    飯桌上我不好意思問韓伯父這照片是怎麽回事，於是飯後洗碗的時候，我忍不住問韓西安，“你們餐廳牆上掛的照片是誰的？”

    我本以為韓西安會有一個狗血的答案，類似於我爸的初戀情人的女兒，或者是他自己的初戀情人，或者勁爆點回答一句是他小媽，我也不會介意的。

    不過真正的答案卻讓人失望。

    “這照片啊，就會我爸在路邊看到有人賣裝飾畫，他覺得好看就買回來了。”

    這個回答可以讓我吐血三升，果然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抱有吃瓜看戲的期望。可能是因為畫中的女孩太漂亮，或者說太……似曾相識了，總覺得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與其說她似曾相識，不如說她像一個人。

    到底像誰呢？我將我身邊熟悉的女性朋友一一快速回憶過去，都沒有找到合適的答案，但她的容貌又很像我很熟悉的人，熟悉到我一想心就會揪痛的人。

    對，畫麵裏的姑娘長得很像沈微。

    我第一眼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於是就會再三觀察，越看就會發現越像，不僅僅是淡然的氣質，甚至眉眼之間的紋路蔓延得都那麽相似。

    不知道這張照片，會不會是一個像我一樣的人，無意間驚鴻一瞥，按下快門，從此魂牽夢繞。

    曾經在故事裏看到過文人愛上畫裏女人的情節，當時覺得荒謬，直到我遇見了沈微。才發現有時候照片比真人更要攝人心魄，如果你不斷盯著畫麵的時候，你會覺得他的眼睛裏麵就像一個漩渦，不斷地把你往故事裏麵吸。

    所以人們都喜歡定格畫麵，這不僅是為了留存回憶。就像我每到深夜裏拿出偷拍他的照片看的時候，總覺得照片裏是另一個世界，那裏的少年不會老，那裏的愛也不會少。

    “沒想到你居然對這幅畫這麽感興趣。”天色將晚，韓西安走到我身後。

    我有些不自在，因為韓西安離我越來越近，我感覺他幾乎都要貼在了我的身上。

    我有些窒息。

    “我覺得我要回家了。”我突然說了這麽一句，我感覺到現在韓西安不像以往是陽光下的紳士，他應該是一個狼人，在月圓之夜透露出危險的氣息，“我和伯父打個招呼。”

    “不用了。”韓西安一把摟住我的腰，“今晚你就別回去了，好嗎，寧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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