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花散裏的時候，阮沉舟才明白陸沉年那句話裏的意思。

    喬葉坐在椅子上拆腿上的塑料袋，有幾縷長發灑落了下來，沐遙的手輕快的將它們挽到耳後，然後側過臉對著喬葉笑了一下。

    一氣嗬成，自然又親昵。

    那一瞬間阮沉舟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倒不是為了要諷刺誰，就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矯情理論。

    阮沉舟是覺得，他現在站在這裏有那麽一點點的破壞氣氛。所以他在收好長柄傘後，悄聲無息地離開客廳去了書房。

    “我要不要告訴溫榆這件事呢？”

    用一根食指推開了書房虛掩著的門時，阮沉舟依舊在思考這個不算太嚴肅的問題。書房裏的燈亮著，窗簾隻拉了一半，暖橙色的光芒像水一樣灌滿了這個房間，被泡得久了的書房呈現一種鬆散又溫戚的柔軟。

    阮沉舟坐在老地方，白色的襯衫長袖被挽到了手肘處，他用美工刀輕巧的拆開了桌上那封印著幹花的米白色信封。

    知春寫歲月，花散落海棠。

    這是信紙上的第一句話。

    竹冉冉最近換了新簽名，挺文藝的一句話，有點像詩——知春寫歲月，花散落海棠。

    陸沉年隻覺得這句話眼熟得很，念出來時才反應過來是傍晚時分阮沉舟嘴裏念著的那句，他問溫榆，“這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溫榆沒有應。

    “溫姐姐？”

    陸沉年的目光從屏幕上移開落在了肩側的小人兒身上。溫榆端坐在他的肩膀上，背挺得很直，藍白相間的半袖下小手臂白得瘮人，每一條青紫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她正看著一部新出的泡麵番，聽到有人喊她姐姐，她才將臉轉過來看向陸沉年。

    原來她這條小裙子上還有一個娃娃領。

    莫名其妙地，這竟然是蹦進陸沉年腦子裏的第一個想法，第二個是穿娃娃領的女孩子要更可愛一些，更何況眼前的女孩子還留著一個軟趴趴的齊劉海，看起來乖得不得了。

    循聲望過來的溫榆眨了眨眼，似乎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嗯？什麽意義？”

    “我不知道。”陸沉年將手機遞到了溫榆麵前，指給她看，“我正在問你，這句話是不是有什麽特殊意義。”

    “有啊。”溫榆從他肩上站了起來，她的動作有些慢，卻蕩漾著一股莫名的輕盈。

    陸沉年這時才發現，溫榆隻穿了一雙通體奶白，甚至接近於透明的襪子。

    溫榆的小腿修長勻稱，可腳踝卻細得像多走幾步就會折損，而襪口邊緣的蕾絲正好卡在了她最為纖細的那部分上，仿佛是靠著這圈蕾絲，她的腳和腳掌才勉強連接了起來。

    陸沉年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十梓街的百年老店知春裏，西府海棠朵朵開的小南街花散裏。這句話說的是這兩個地方。”

    溫榆抬腳踩著陸沉年的臉，絮絮叨叨理所當然地解釋著，她想這世上大概隻有她一人才知道剛剛那句話是竹冉冉寫給她的筆友阿舟的——雖然這句話的後半句是她強烈要求後的產物。

    畢竟在她看來寫詩講究的押韻是不能少的。即使不押韻，也要讓人看見這句詩時會情不自禁地讚歎一句“好美”。

    溫榆笑起來，小小的虎牙，狡猾而可愛，問：“是不是覺得這是一句很棒很美的詩？”

    “嗯，很棒很美。”陸沉年手蓋上她的後腦，綢緞一般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他說，“嗯，很棒很美。”

    見他這麽說，溫榆似乎很滿意，她收回了蹬著陸沉年臉的腳，趴在他肩上轉了轉頭，忽然想起什麽，說，“嗯，對了……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陸沉年聽見的，是一句漫不經心的試探。絕大多數人都不喜歡言語中的試探，不論是帶著怎樣的情緒，不論在什麽情況下，或多或少，都難免讓人不舒服。

    這一次卻是例外。

    陸沉年對著那句話若有所思，半晌，輕輕笑笑，“因為我下午聽阮沉舟跟沐遙說起來著，說這句詩出自知春裏和花散裏。”

    溫榆驚得捂住嘴巴小小低呼了聲。

    而陸沉年握著手機，對著喬葉的簽名，正發著呆呢，就被溫榆那聲輕呼打斷了。滿腦子的思緒還沒能理清楚，就這樣被迫回現實，一時間，他望向溫榆的眼神有些複雜。

    “溫姐姐。”他索性丟了手機，輕咳一聲，“想什麽呢，怎麽這個表情？”

    溫榆一臉呆愣：“沒什麽……我，我有一種這個世界真小的感覺……”

    “世界真小？”陸沉年挑了挑眉頭。

    “對，世界真小。”

    小到曾以為遙不可及的人，原來近在咫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