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說出事實後，勞倫斯的眼神由那種刻意隱藏的坦然轉為了肆無忌憚的狠毒。他仰頭看了兩邊的阿珠和伯恩，朝我露出了挑釁的笑容。

    “你沒有批評我的資格。看看你的朋友，他們危在旦夕！”他的雙手像鷹那般張開，“如果不是因為世界上存在著那麽多惡魔，艾比根本不必死去。在把它們消滅幹淨之前我不得不先變成惡魔，現在，我能夠升華為神！主宰一切！”

    令我意外的是，裏昂一聲不吭，他的身影在我的眼裏就像一道金色的閃電一樣劃過我的麵前，衝向了勞倫斯。他的吼聲在空氣中震顫著，他的靈魂能夠擊碎這個狹小的時空。

    “不要用你的靈魂去玷汙神祗！”他的金發在冰冷的空氣中飛揚著，我似乎又看見了那躺在金黃色草垛，被夕陽照射的神祗……這道金色閃電刺向勞倫斯！

    “裏昂！回來！！！”

    勞倫斯開始歇斯底裏的大笑起來，他忽然把遙控往水裏奮命的一擲，他什麽都不顧了！

    “艾達！去救阿珠和伯恩！！”裏昂一邊跑著一邊回頭朝我大喊，綁在阿珠和伯恩手上的鎖鏈已經鬆開，處於昏迷狀態的他們身體正在朝海水極速下墜！我不要再看見第二個第三個塞繆爾！！

    “已經晚了！宙斯的閃電已經來了！！”勞倫斯仰天咆哮著，電光火石之間……我望見了裏昂把接收器硬生生掰斷，閃電順著接收器麻痹了他的全身，他控製不住身體的戰栗，他喘個不停……勞倫斯頭發淩亂，滿臉癲狂的大笑……

    再不去幫助裏昂！裏昂就會死！！我改變路線朝他狂奔而去，可是他決絕地向我吼著，咆哮著，如同一隻在做最後掙紮的雄獅，他的嘴角滲出血液！

    “不要管我！！艾達！！”他機械地再次抱起針狀接收器，他的雙手已經因為雷擊而變得焦黑萎縮！

    “艾比，我來見你了！！”

    “要下地獄的話就讓我陪你一起去吧勞倫斯！！”“噗嗤”一聲，接收器的尖端刺入了勞倫斯的心髒，鮮血四濺。勞倫斯的臉上還掛著那瘋癲的笑容……他閉上眼捂住了自己的心髒……緩緩地，我看見他露出一個極度幸福的笑……

    “轟隆……！！！”

    ……

    我這輩子，我不曾看到過那樣令人痛心的場麵：幾道閃電被這個實驗室特殊的構造聚集，劈向了裏昂，我就那樣在離他那樣近的地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龐，看著他的身體血肉模糊，看著他和勞倫斯一起倒進深海……看著他掛著勝利的微笑跌入……那深淵……

    我的喉嚨哽住了，甚至是一聲呢喃也難以發出……

    “裏昂！”我潛入海中，朝著剛才裏昂倒下的位置拚命的遊去，我可以救他！我還可以救他！我不信他會這麽容易的死去！冰冷的海水限製了我的力量，讓我難以施展，我把槍械一把一把的在水裏丟棄掉，把礙事的戰術背心扔掉，我張開雙臂，兩條腿使勁的遊，可是我為何還是見不到裏昂！為何我感覺我和他已經天各一方！

    這時，我感覺到來自實驗室中央的震動，鋼筋開始斷裂，直劈進海裏，我還在尋找他……不肯放棄……但我的頭腦一片混沌……！

    “艾達！回來！實驗室正在崩潰！”伯恩一把擒住了我，在水中把我往岸上拖去，他什麽時候已經自己把鎖給解開了。

    阿珠避過那些落下來的碎塊，打開實驗室的大門，領著我們朝著一條小徑前進，而我。幾乎是像一個癱瘓掉的人，任由伯恩拖著我死去的身軀機械地移動，機械地坐上那條小島的船，最後……我不記得伯恩是怎樣扛著我穿過BOW，從通道裏逃出來坐到快艇上……我的腦海裏隻是一個勁的，仿佛壞掉的放映機那樣不停地重複著裏昂死去的情景，放映著那幾道驚雷是如何擊穿他凡人的身軀，撕碎他……

    當我們的船可以看見科迪亞克島的時候，遠處的阿拉斯加灣中央的實驗室在我們的目送中被火焰引起的爆炸掀上雲霄，在漆黑的夜裏燃起刺眼的光芒，點亮了黑得如墨的長夜。

    實驗室分崩離析，它的幾塊碎片甚至還飛到了我們的附近，激起一片小小的水花，便掉入大海，再不見蹤跡。就像裏昂那樣。

    阿珠握住了我的手，從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些讓我再次劇烈疼痛的東西：“我很抱歉。”

    我擺擺手，無言。我怕自己會因承受不住這樣巨大的痛苦而崩潰。

    “他死了。”伯恩深邃的眼光傳到了那個讓人心碎的島上。

    終於，我再也無法克製自己，我低下頭用一隻手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熱淚不停地從緊閉的雙眼裏流出來，打濕了我的衣服。不管我再怎麽忍耐，再怎麽壓抑，此時此刻我和弱小的小獸沒什麽分別，我嗚咽著，慟哭著，顫抖著……我受不起這樣的不辭而別。

    月亮從陰雲中露出來，明晃晃照著科迪亞克島海岸，使它們看起來慘兮兮的。我們從船上下來，飛行員達倫抱著手站在那裏等待著我們。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說道：“看來你們的任務順利完成了。”

    “勞倫斯不是說還有很多接收器被安裝在別的國家了嗎？現在另外的人都怎樣了？”

    “其實我得告訴你們一件事。羅納德先生從一開始就知道刺殺他自己的不是艾達王，他不過是讓他的兒子唐納德把消息放出去，然後派人默默在暗中調查勞倫斯。當你們趕往中央小島的時候，組織裏已經分派好人手去各個國家拆卸接收器了。”

    “也就是說，其實我們才是一直被蒙在鼓裏的人？”伯恩給出了一個恰如其分的總結。

    阿珠上前抓著達倫的臂膀，她總是很容易生氣：“那我們的犧牲算什麽？黑蟒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肯尼迪隊長也和勞倫斯同歸於盡了。”

    我心神疲憊，低著頭默默地回答了剛才阿珠所說的話：“黑蟒掉下了鋼鐵大橋。”

    “黑蟒……黑蟒……他……他也死了……”她難以置信的眼神在我和達倫之間來回移動著，可是我們都沒有看她，我是因為哀傷，達倫則是因為冷漠。

    月亮隱去了。科迪亞克島陷在一片混沌之中。我們一行人佇立在海岸邊，凝視著湧動的暗潮，望著它們在陰雲下泛出可怖的白光，我們各懷揣著自己的心事。一言不發。

    假如你有機會洗刷你的罪惡，你願意同其他的惡人一起下地獄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