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小白將一個文件夾放在長風的辦公桌上：“人員架構方案搞定，電子版發你郵箱了。”長風點點頭。小白豎起右掌，抵在唇邊，一副神秘兮兮的口吻道：“長空計劃今晚展開第一次行動。”長風瞟了他一眼。小白又道：“今晚七點，我跟Alex約在明月路的匯隆廣場，就在明月醫院附近。”邪魅一笑，頓了一頓，說：“我早點去醫院看小河，你忙完就過來，假裝是來找我匯合，自然地偶遇柳天藍，我再自然地幫你們介紹一下，哈哈，是不是天衣無縫？”

    “你確定她會去？”長風問道。

    “確定，我發過短信，側麵打聽過了。”

    “你有她電話？”長風眉毛微揚。

    “當然，”小白眼珠一轉，“這可是情報人員的基本素養。”然後曖昧地笑了一下，“一頓日料，換一個號碼，怎麽樣？”

    長風微笑著摸了摸下巴，答道：“你給我算怎麽回事？當然要她親口告訴我。”小白高聲喝彩道：“有骨氣！成功指日可待！”將右掌舉到長風麵前，長風笑得頗有些無奈，伸出右手與小白擊掌。

    “待會兒我把醫院地址發到你手機上，你可別來得太晚！”小白囑咐著，走出辦公室。

    長風重重向後一靠，沙發椅背的彈力令上身輕微抖動了幾下，眼前浮現那雙水汪汪的棕色眼眸。他忽然想到什麽，打開辦公桌右側第二個抽屜，拉到底，從抽屜盡頭取出一個原木手表盒，翻開盒蓋，裏麵靜靜躺著那隻發夾，色澤暗淡，缺鑽的位置空落落的，像一隻老舊的玩具小熊掉了一隻眼睛。

    總是要還給她的，長風想，便取出發夾，放進西裝左側內口袋。

    整個下午，長風頻繁望向Mac電腦的右上角，如果不是手表、手機等一切具有時間功能的設備步調一致地相互佐證，他真要懷疑電腦的時間顯示功能失靈了。而當他走進醫院大樓，踏入大廳的那一刻，看到柳天藍蹲在地上撿拾散落滿地的橙子時，滴答，滴答，慢吞吞的時間老人終於又加快了腳步，長風輕吐一口氣，嘴角泛起好看的弧度，心頭湧起近乎圓滿的釋然。

    走出電梯，天藍在前麵帶路，長風緩步跟在後麵，如果邁開步子，兩步就能追上她，可他不想，在後麵望著她的背影帶來一種隱秘的滿足感。走廊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但他還是能分辨出她獨特的氣味——淡淡的雛菊香。她今天穿著一件白色呢子大衣，下擺及膝，每走一步，下擺就和發梢同時晃蕩一下，營造出一種和諧的節奏感。

    望著，走著，腳下光滑的地麵忽然長出矮矮的青草，厚重的大衣變成了薄薄的白裙，她腳步加快，旋轉舞動起來，裙角翻飛，發絲飄蕩。消散在星河中的三年，如無數細小的碎片重新聚攏，凝成一根璀璨的星杖，繼而不斷縮小，直至首尾終匯於一點，既非過往，亦非此時。恍惚間，他血氣上湧，隻覺時光可追，佳人依舊，半迷糊半清醒地說：

    “我叫沈長風。”

    她轉身，他跨步上前，看到一雙眼清澈如泉。

    “我叫沈長風。”他重複了一遍。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表情自然得就像聽到了一句“今天天氣真好”，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好。我叫柳天藍，柳樹的柳，天藍色的天藍。”幾句簡單的話像石子落入湖心，在長風臉上蕩漾出一層層笑容。

    “很高興認識你。”這句寒暄，他從未說得如此真心。

    與Alex的會麵結束後，長風和小白從咖啡廳走出來，臉色不太好看。

    “靠！本以為他們公司簽約的科技作者多，可以幫我們定期提供一些原創稿件。你聽聽Alex說那些話，繞來繞去，無非就想植入廣告撈快錢！”

    長風點點頭：“肯定不能按他的思路來。我們要的是幹貨，不是軟文。他太想掙快錢了。”

    小白歎了一口氣，沮喪地搔搔頭皮：“白忙一頓。”

    “也不一定。”

    “怎麽說？”小白轉過頭，眼中閃現一絲希望。

    “Alex負責的是市場，思路自然偏重商業利益。過幾天，你想辦法約一下他們的創始人周旭，他還是比較有遠見和情懷的。我們找他聊一次。長遠來看，跟我們達成戰略合作，他們不吃虧。”小白嗯了一聲，堅定地點點頭。兩人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小白問：“老大，你覺得柳天藍那個男朋友怎麽樣？”

    “你覺得呢？”長風反問道。

    “長得還可以，雖然跟你沒法比啦。人看起來也挺踏實的。”

    長風沉默了片刻，吐出兩個字：“著急。”

    “嗯？”

    “你有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一股迫切想改變現狀的急躁？”

    “這我倒是沒看出來。”

    “那是因為你沒看見在醫院走廊裏，他跟我說話時的動作和表情。”

    小白大感興趣，忙問：“什麽樣？”

    “他看過我的名片，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帶著一點……諂媚。”

    小白笑了一下：“一個CEO的頭銜就把他震住啦？慫！”

    長風搖頭：“不見得是真慫，很可能隻是在表演奉承。”

    “表演奉承？”

    “對。以往的經驗告訴他，用這種方式最有可能取悅對方，於是在跟人打交道時，他會一再重複這種方式，演著演著，就變成條件反射了。”

    “聽你這麽一分析，這小子配不上柳老師啊！”

    長風聳聳肩，不置可否。小白笑道：“不過對長空計劃來說，倒是個好消息。下一步怎麽辦？”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一層到了，兩人走了出來。長風說：“按兵不動，等他暴露弱點。”

    “他會嗎？”小白麵露疑色。長風微微一笑，不作答，小白追問：“老大，你就這麽有把握？”長風看了他一眼，步履不停，說：“一個整天想著一夜暴富的人，是不會有心情欣賞和氏璧的。”

    這時，小白手機鈴聲大作，他接起電話：“喂！我這不剛談完事出來嗎……你們吃完飯了是吧……那好，我直接去KTV找你們……知道知道，我盡快！”掛了電話，對長風說：“老大，我有幾個小學同學今晚聚會。吃完飯，現在張羅著去K歌，我得過去一下。”

    “你去吧！”

    “行，那我先去醫院停車場取車。”

    “好！走過去需要八分鍾，小跑的話，應該五分鍾就能到。”長風微笑道。

    小白歪著頭笑嘻嘻地答道：“小看我，隻需要三分鍾！”說完大步跑向商場大門。

    長風放慢步速，腦中回憶著與Alex今晚的對談，無意間往左一瞥，發現一間珠寶商鋪燈火通明。他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不知是臨時起意，還是醞釀已久。不急著去取車了，左轉大步走進珠寶店。

    年輕的售貨小姐站在櫃台後，尚未張口，眉眼嘴角先送來問候，待長風走近，招呼道：“歡迎光臨！先生需要什麽？”他掃視了一圈，透亮的玻璃櫃裏展示著琳琅滿目的金飾珠寶，在純白色底板和白熾光的烘托下，每一件都顯得高貴潔淨。他開口問道：“可以補鑽嗎？”

    “可以的，”店員立刻微笑作答，“是什麽首飾呢？”

    “是個發夾。”

    “發夾？”售貨小姐微露詫異之色，隨即恢複職業化的親和，說道：“給發夾補鑽的客人比較少，不過我們也是可以做的。您帶過來了嗎？”

    長風伸手去掏西裝內袋，店員敏捷地戴上白色棉布手套，接過發夾時，詫異之色重新回到臉上，她仔細打量過發夾正反兩麵，微貸遲疑開口：“先生，嗯……您的意思是，補最下麵缺的這顆鑽嗎？”

    “是。”回答的人沒有絲毫遲疑。

    “這個……我們的工匠師傅應該是可以做的，隻不過……”

    長風等著她把話說完。

    “隻不過可能要先跟您說明一下，這隻發夾上麵鑲的都是人工水鑽，還有金屬部分，您看有些地方已經生鏽了，所以就算鑲一顆真鑽上去，可能也無法達到貴金屬珠寶產品那麽好的效果。您覺得這樣可以接受嗎？”

    “可以，沒問題。”

    女孩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與之前的幾個職業化笑容比，明顯多了幾分真心——又帥又好說話的顧客可不常見。

    “好的。那您看需要幾克拉的鑽石呢？”

    這個問題，他倒沒想過，沉吟片刻，說道：“形狀大小都跟原來那些差不多就好了。”

    “好的，先生，您看還有其他要求嗎？”

    “盡快幫我弄好吧。”

    “本店有加急服務，加急的訂單24小時內就可以完成，您看需要嗎？”

    “好，那就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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