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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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環案的塵埃落定,讓繃緊了多日的弦終於鬆緩了下來,當白中元拆掉後背傷口的縫合線走出醫院時,金色的陽光正刺破烏雲灑落在因連雨肆虐而潮寒橫湧的街道中。北風微微吹過,還原了秋天本該有的味道和顏色。

    回到支隊時,方言他們正結伴前往食堂。盡管整夜都沒有合眼,盡管每個人的腳步都有些沉重的疲憊,可臉上掛著的卻都是輕鬆的笑容,尤其是聞到濃鬱的飯菜香味時,一個個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中元,你回來了?”隔著一段距離,謝江抬手打著招呼,“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天的早餐可是很豐盛啊,方隊自掏腰包犒勞大家。”

    “有酒嗎?”幾天沒碰,白中元有些饞了。

    “有的是。”方言接話,隨即眼珠子一瞪,“你敢喝嗎?”

    “有什麽不敢的?”說完,白中元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你就是個二皮臉。”嗬斥完,方言話鋒一轉,“柳莎和耗子的情況怎麽樣?”

    “柳莎還需要做病情鑒定,秦局已經安排人接走了,她的狀態看起來很好,無需過多的擔心。耗子的情況十分樂觀,醫生說不出意外這兩天就會醒過來,而且恢複的勢頭良好,應該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想到耗子日漸康複,想到這對小情侶最終能夠破鏡重圓,白中元便覺得之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這的確是個好消息。”方言也是長出了口氣,“我剛才跟秦局通過電話,他說三天前已經派人去接耗子的父母了,不出意外今天就能到了,如今耗子有了蘇醒的跡象,總算是能給二老一個交代了。”

    “是不是該慶祝一下?”不提還好,提到酒之後,白中元便再也斷不了念想,饞蟲隱隱有了zao fan的跡象。

    “三句話繞不開酒了是嗎?”自從歸隊之後,方言已經漸漸習慣了白中元這副遊走在警規警紀邊緣的樣子,因此也就沒再生氣,但同樣也不會答應這個無理的要求,不管怎麽說現在都是上班時間,可他又不想表現的不近人情,於是稍稍沉思了下,“最近一直忙案子,你是不是沒顧上複查?”

    “沒錯。”心神領會,白中元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老方,實不相瞞,我正想今天請假呢?”

    “行,那就準你一天的假。”方言配合著。

    “我去買酒。”白中元大喜。

    “買什麽買?”方言瞪眼,“你小子越來越沒有規矩,連環案中剛剛立了功,掉屁股就想犯錯是嗎?”

    “老方,這就不夠意思了啊,你不是同意了嗎?”白中元叫屈。

    “同意個屁,我什麽時候同意了?”方言皮笑肉不笑,“其實我就想看看你小子底線在哪兒,還真是給點兒陽光就燦爛。”

    “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吃飯去。”說完,白中元抬腳便要進食堂。

    “等等……”

    “還有事兒?”

    “有。”方言眯起了眼睛,“我聽說你從家裏搬出來了?”

    “嗯。”點頭,白中元朝著旁邊指了指,“喏,就在那兒,厚德小區。”

    “介不介意我去家裏坐坐?”

    “歡迎之至。”

    “初次拜訪新家,總是要帶點兒禮物的,這個……”方言猶豫少許,一拍大腿,“等著,我去食堂弄幾個菜。”

    “方隊,我去吧。”許琳一直呆在旁邊,此時站了出來。

    “也行,我和中元去旁邊超市買點兒從西,等下把地址發你手機。”

    “不用,我去過他家。”

    “你去過?”方言微楞,“什麽時候,怎麽不叫我一起?你們這是……”

    彼此都十分的了解,白中元自然清楚方言話想要借題發揮,於是趕忙說道:“老方,有一點我可以保證,絕對不存在什麽小團體、拉山頭的事兒,許隊上次去我家隻是湊巧。對了,當時周法醫也在場。”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什麽時候說拉山頭的事兒了?”方言佯怒,而後擺手便走,“前麵帶路。”

    “中元,要不要通知……”許琳欲言又止。

    “不用。”默契已經生成,白中元很清楚許琳的顧慮,但還是直接做了拒絕,“不要叫任何人,你自己來。”

    “一會兒見。”

    ……

    “房子是舊了點兒,但采光很好,關鍵離隊裏近,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進屋轉了一圈後,方言坐了下來。

    “茶水還是白開水?”白中元拿出了三個杯子。

    “白開水,謝謝。”許琳放下了手裏的東西。

    “老方,你呢?”

    “你家有茶嗎?”

    “好像……還真沒有。”白中元苦笑。

    “那你還問,有的選嗎?”方言氣的想笑。

    “那喝酒吧。”說著,白中元將餐盒一一打開,頓時有著濃鬱的菜香飄起,而後打開了剛從超市買的白酒。

    “你喝多少倒多少,我滴酒不沾。”方言示意許琳倒杯白開水。

    “真不喝?”

    “想喝,但是不能喝。”

    “也對,您得做好表率,不能壞了隊裏的規矩。”咕咚咚倒滿一杯,白中元端起來直接幹掉了一半兒,“真香。”

    “方隊,吃菜。”許琳擺下碗筷的同時,輕輕踢了白中元一腳,“你今天怎麽回事兒?大早晨的喝什麽酒?”

    “高興。”噴出一口酒氣,白中元在臉上抹了一把,“連環案破了高興,耗子快醒了也高興,他和柳莎馬上就能破鏡重圓更高興。來來來,你倆以水代酒,幹一杯。”仰脖,剩下的半杯灌進了肚子裏。

    “這的確值得幹一杯。”方言端水回應。

    “你少喝點兒,一會兒醉了。”許琳有些擔心。

    “沒事兒,醉了正好,最近就沒睡過一個安生覺。”白中元絲毫沒有聽勸的意思,又倒了起來。

    “方隊,你看……”此時,許琳已經能確定白中元的不正常了,但她不能確定這種不正常的根源是什麽。

    雙眼緊緊盯著白中元,方言的臉色也在不斷變幻,左手輕柔緩慢的敲擊了幾下膝蓋,示意許琳不必擔心。相反,當手指的敲擊動作停止時,當白中元的一杯酒倒滿後,他舉起了杯子:“來,先簡陋的恭賀你喬遷之喜,等案子徹底忙完了,再找個時間好好慶賀一下,到時候一定把你陪好。”

    “這話我可記下了啊,幹。”一口,又是半杯。

    “你少喝點兒。”許琳踢出一腳。

    “不用管他。”方言勸解著,“中元的種種遭遇你也聽說了,他所承受的壓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還有,這起連環案的偵辦過程可謂是一波三折,他做了什麽,又做了多少,咱們都心知肚明。說到底就是一句話,有壓力就必須想辦法釋放出來,總不能光讓馬兒跑,不讓馬兒吃草吧?”

    “也對。”許琳若有所悟的點點頭,放下顧慮笑了笑,“方隊,沒想到你私下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一點兒都沒工作中的嚴肅樣子。”

    “那是因為接觸有限,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我是個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開的人。”話說至此,方言朝著旁邊瞟了瞟,“不過俏皮話這種東西,我都是被中元傳染的,近墨者黑就是這個道理。”

    “你少來。”酒勁兒起來,白中元紅著臉辯解道,“許琳你可別聽老方胡說八道,什麽叫近墨者黑,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扯淡。”方言的手拍在了桌子上。

    毫無征兆的動作讓許琳一驚,暗道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趕忙解著圍,“方隊,醉話信不得。”

    “醉話?”方言表示不接受,“這叫酒後吐真言,來來來,再幹一杯,我倒要聽聽還有多少牢騷話沒說出來。”

    “幹就幹。”白中元舉杯,直接見底。

    “這杯我來倒。”方言抓起了瓶子。

    “方隊,這已經半斤多了吧,就不要再喝了。”許琳阻攔。

    “許琳,這你就不懂了,喝酒必須要盡興,最難受的就是喝到一半兒不讓喝了,中元你說是不是?”

    “沒錯,倒滿。”

    “你們……”許琳氣的跺腳,轉身去了廚房,“我去弄個果盤。”

    “你回來,大早起的弄什麽果盤。”方言吆喝。

    “老方,你別管,咱倆喝。”白中元酒勁兒上來了,示意許琳去忙,“趕緊弄去,多弄幾種。”

    雖說來過一次,可畢竟不如自己家熟悉,在找不到刀的情況下,許琳便想著走出廚房問一下。剛剛走到門口,她便察覺到了些不對勁兒,之前客廳中熱烈的氛圍不見了,不知何時彌漫起了一股壓抑,於是她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起來。因為她總覺得今天有點兒不正常,問題似乎就出在客廳中兩個人的身上。當這個念頭浮現的時候,耳畔傳來了方言的聲音,一反剛才的情緒高漲,平靜中透出了幾分低沉。

    “中元,有個問題我始終想不明白,你能不能說說?”

    “你問。”

    “你把邱宇墨挖出來我不覺得奇怪,真正讓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憑借什麽依據認定柳莎與連環案有著緊密聯係的?”

    “好好的,怎麽又說起連環案了?”一夜沒睡,喝了酒的白中元看起來很是憔悴。

    “隻是想不通而已,你不會連這都要藏著掖著吧?”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辦案上我有過藏私之舉嗎?”打個酒嗝,白中元這才說道,“在潘洋家的時候,我是站在柳莎的角度去闡述她涉案緣由的。但那隻是一方麵,另外一方麵是源自邱宇墨,他身患肺癌,想要挑釁警方報複社會,的確具備犯罪動機,可為什麽他於省城蟄伏六年之久都沒有犯案,偏偏在不久前下手了?”

    “你接著說。”聽白中元分析案子,很多時候對方言來說都是一種享受和學習過程。

    自斟一口,白中元繼續說道:“他作案是因為命不久矣嗎,不是。從確診肺癌的最初起,他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是什麽。如此一來就出現令人深思的問題了,一定是這段時間出現了促使他爆發的引線。能讓一個人去犯下連環殺人案,絕對不是短時內受到了某件事的ci ji,也絕對不是陌生人教唆可以做到的。由此可以推斷出,這個“引線”一定潛伏於邱宇墨身邊很久了,且對他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不得不說,單論案件的偵辦,我是不如你的。”這是方言的肺腑之言,類似的感慨不知道已經發過了多少次。

    “說到底,還是你的心不夠細。”白中元直指本質,而後又留出了幾分餘地,“其實也正常,所處的位置決定了你必須要顧及隊裏方方麵麵,不可能做到事無巨細。如果跟我一樣隻管查案,相信也差不到哪兒去。”

    “你小子,越來越油嘴滑舌了。”方言笑笑。

    “沒辦法啊,官大一級壓死人,否則又有小鞋穿了。”

    “蹬鼻子上臉,你就是欠揍。”笑罵過後,方言的眼珠子轉了轉,而後轉移了話題,“我聽老謝說,蘇浩被傳喚了?”

    “嗯。”白中元點頭。

    “這我就不理解了。”方言皺眉,“以我掌握的情況,你傳喚蘇浩是為了弄清楚在醫院襲擊耗子的人,如今邱宇墨已經承認了是他所為,那為什麽還抓著蘇浩不放,難道這其中還有別的隱情?”

    “老方,你怎麽想起問這個了?”白中元的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

    “你說為什麽?”方言的手指又敲擊了起來,“我是被你弄怕了,當初“結案”的鬧劇可還曆曆在目啊,秦局的話也還猶言在耳啊。”

    “老方,你多慮了,我保證不會再出現那樣的情況。”白中元醉意越來越沉,“連環案,真的可以結案了。”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還要繼續傳喚蘇浩?”方言緊追著這個問題不放。

    “因為,因為……”白中元嘴裏的話已經開始含糊不清。

    “因為什麽?”方言麵色凝重的向前湊著。

    “方隊,你們聊什麽呢?”就在這時,許琳端著蘋果桔子走了出來,“中元,你怎麽樣,吃水果了。”

    “……”

    白中元趴在桌子上,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喝多了?”許琳問。

    “都睡著了,你說呢?”方言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不想再繼續呆下來,否則很可能會跟許琳發生不愉快,於是直接站起了身來,“隊裏還有很多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你留下來照看下中元,給你也放天假。”

    “謝謝方隊。”這個時候,許琳隻能裝傻到底,“我送送你。”

    “看好他。”丟下一句話,方言轉身向外走。

    將方言送走之後,許琳又返回了客廳,看到白中元已經躺到了沙發上,雙手抱著手機已經沉沉睡去。

    “明知道方隊有備而來,還沒心沒肺的喝這麽多,得虧剛才我出來的及時,否則你就等著收拾爛攤子吧。”發著牢騷,許琳去臥室拿出了一條毛毯,“沒有那個酒量,還非要逞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這麽幼稚。”

    毛毯蓋子白中元的身上,許琳輕輕抽出了手機,餘光瞟過的時候,她被手機上的號碼和編輯的信息吸引住了。

    139……

    一個個的數字比對著,反複三遍之後,許琳的臉色已經有了幾分蒼白,再次望向白中元的目光也複雜了起來。少許回神,她又看向了沒有編輯完的那條信息,心底默默的念著,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對不起,把你弄丟了……”

    站在原地呆了良久,許琳才緩緩回過神來,輕輕擦掉眼角的淚珠,她將手機放到了茶幾上,動作沉重的收拾起屋子。當一切妥當,許琳倒滿一杯白水放在了白中元伸手能夠到的地方,而後換鞋打開了房門。

    當樓道窗戶湧進的風吹亂發絲時,許琳心有餘悸的歎息了一聲:“中元,如果柳莎沒有精神疾病,你還會不會把她挖出來?”

    門關上之前,許琳又深深的看了看那張熟睡的臉,而後如釋重負的笑了。

    “小菲,你說的沒錯,他值得托付終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