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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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的任何事情,都逃不過起因、經過,和結果三個階段。而這個發展的過程當中,必然需要一條足以自洽的邏輯鏈。刑事案件同樣如此,所有的判斷和推導其實就是在嚐試尋找和建立這條邏輯鏈,直到可以嚴絲合縫的將所有環節串聯起來。而這些東西,往往都隱藏在容易被人忽略的細節當中。
掛鍾的發現,看似是個偶然,實則是遲早會引起警方注意的必然。之前沒有發現,那是因為邱宇墨的死亡中並沒有顯露出他殺的痕跡,而且如果嚴格的劃分,邱宇墨是應該歸於連環案之中的。
換言之,邱宇墨其實是個分界點。雖說接連發生的兩起案件都跟他有著緊密的聯係,可性質則是完全不同的。連環殺人案他是作案人,是行凶者,而在正在調查的案件中,他的角色發生了黑白性的顛覆,成了一名受害者。
站在事物的發展角度來看,兩起案件存在著遞進的關係,不可單獨摘列出來。可若從刑事案件定性的角度去做考量,是滿足分別立案條件的,是可以將兩起案件單獨分割出來的。而且這樣的分割,是最為行之有效的排檢。
這就是白中元強烈建議方言不要將兩起案件並案偵查的原因,否則隻會導致案情的複雜和繁瑣化。
掛鍾的出現,讓警方發現了邏輯鏈的原點,先是小角度的挪動痕跡,後是其中隱藏的遙控裝置,再是冷庫中的接收器和手提音箱,這些都成為了支撐邱宇墨與胡成被害細節不同的重要依據。
當案件的偵查方向顯示為良性的時候,警方要做的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多,集中力量朝著這個方向突進。摸排、提取一切與此方向相關的人證物證,這是建立案件邏輯鏈的手段,也是挖掘作案真凶的過程。
恰恰,這正是白中元最為擅長的。
模仿性的挪動掛鍾,足以令人失去行動能力和思維意識的沼氣,粘鼠板上麵死去的耗子,還有沒喝完的白酒和攤開的被褥,這些都滿足胡成在毫無防備下受到謀害的可疑條件。胡成的死亡是結果,上述的條件是發展過程,在案情反推的框定之下,緊接著要做的就是找到誘發案件的原因。
直白的說,找到契合邏輯鏈條的犯罪動機。
“你是怎麽想到用反推這種方法的?”已經平複下惡心感的許琳對此顯得很感興趣。
“如果我說是無奈之舉,你信嗎?”
“無奈之舉?”一邊向前走著,謝江一邊挖苦著,“在破案這種事兒上,還有讓你無奈的時候?”
“好吧,被你看穿了。”笑過之後,白中元這才說道,“刑事案件的偵查,其實是沒有模式化章法步驟可循的,畢竟每一起案件的征象和隱情都是不同的。當然,勘檢現場、走訪排查這種環節是不能算入其中的。就拿胡成被害的案子來說,我們沒有嫌疑人的相關線索,短時間內也沒有相關的技偵和法檢結果,那就隻能從被害人身上打開突破口,盡快甄別出相對正確的調查方向。”
“那你如何保證這個方向是正確的?”許琳接著問。
“我從沒有說過能百分百確保方向正確的話。”這點,白中元必須做出提醒,“上述所說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盡快鎖定嫌疑人或者嫌疑範圍,從而做出針對性的調查和控製,這樣才能確保不會貽誤案情的黃金鎮查期。”
“受教了。”許琳頗有感慨。
“這就受教了?”謝江示意小心台階,“這才哪到哪兒,以後辦的案子多了,你才會真正發現中元的可怕。甭管什麽案子,甭管多麽的複雜和無解,隻要到了他手裏,總能把局麵給盤活了。”
“可能,這就是天賦吧?”許琳對此是深有感觸的。
“天賦?”謝江微楞,隨後苦笑,“如果真是天賦,那老天爺可真夠偏心的,也不說分點兒出來,讓咱老謝也風光風光。”
“風光嗎?”
來到另外一間屋子的房簷下,白中元內心有所觸動,忍不住發了句牢騷:“如果可能,我更希望活得平淡些。”
“……”
謝江和許琳都聽到了,很有默契的閉嘴保持了沉默,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白中元的種種遭遇,忍不住又是一陣唏噓。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女友身死,這些任何一件都足以讓常人崩潰的事情,居然全部都發生在了白中元的身上。也難怪他會說平淡是福了,丟了親情和愛情,人生該何等的寂寥和悲苦?
“走吧,進去看看。”白中元可不想他們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開口的同時推開了那間夫妻房。
這同樣是裏外兩間屋子,格局和擺設基本都差不多,最大的差異在於衛生情況,視線所及之處幹淨無比,與胡成單獨居住的那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謝江和許琳大為意外的時候,白中元已經走過去拉開了櫃子。櫃子裏麵都是些衣服,有的懸掛著,有的整齊疊放著,就連襪子和內衣都進行了分類的擺放,看起來整潔有序,十分的規整。
一邊審視著,白中元一邊伸手撥動了懸掛的衣鉤,而後又將疊好的襯衣和卷起來的襪子拆開、複原,行為很是詭異。
“你在幹什麽?”許琳越來越看不懂了。
“能幹什麽,找證據。”白中元隨口回應。
“你在搞笑吧?”許琳不屑的撇嘴,“證據能藏在襯衣和襪子裏麵?對了,你要不要翻翻那件xiong zhao?”
“……”
白中元一臉的黑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從水庫回來之後,許琳說話越來越放得開了。如同那天約周然吃飯時表現出的矜持和羞澀的女兒態越來越少見,多出的是毫無顧忌的開朗與豪爽。
“難道,這才是真實的她?”
許琳並不知道白中元正在想什麽,隻想抓住每個機會好好挖苦和奚落對方兩句,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情緒產生。那種感覺就像是青春期麵對心動的男生,總在千方百計的和對方過不去一樣。
尤其是看到白中元真的打開櫃子裏內衣審視的時候,許琳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要不要把床上的被子也打開看看?”
“那是當然。”關上櫃門,白中元走到床邊居然真的打開了疊好的被子。
“死bian tai。”許琳有些發懵。
“不要大驚小怪的。”謝江站在旁邊直撓頭,“這小子辦案的時候,基本上就沒怎麽正常過,習慣就好。”
小插曲過後,三人來到了門外,當白中元提出來要去賈林居住的房間繼續查看的時候,謝江和許琳同時表示了拒絕。
“又要翻內衣是嗎?”許琳的笑有些瘮人。
“翻,為什麽不翻?”白中元覺得難以理解,怎麽就又招惹這位姑奶奶了。
“中元,辦案歸辦案,不要太出格。”謝江也接受不了繼續去翻nei ku的事情。
“莫名其妙。”此時此刻,白中元已然明白了兩人抗拒的根由,不過他才不在乎,“我自己去。”
如法炮製的檢查,白中元用了大約十分鍾的時間走出了屋子。
“查到了?”謝江問。
“謝隊,這話你就不該問,翻內衣能查到什麽?”許琳今天的火氣有些大。
“先不說這個了,我們過去。”
“去哪兒?”
“去找他們了解些情況。”白中元指的正是梁媛等人。
……
按照謝江的調查,梁媛今年三十五歲,照理說養殖場的活兒很重,很是消磨人,她應該一副黃臉婆的樣子才對。可在近距離的觀瞧之下,卻大大出乎了白中元的預料,讓他想到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這句話。
梁媛的皮膚很白,妙容姣好,麵現哀愁,眼角含淚,一副楚楚可憐之相。她的穿著樸素,但卻很幹淨得體,給人的感覺很舒服。若非知曉其身份,怕是很難聯想到這是家養殖場的老板娘。
賈林站在梁媛的左側,個子較之受害的胡成稍低一些,或許是常年幹重活的原因,看起來十分的健壯。與他居住的屋子一樣,全身上下都收拾的幹淨利索,稍顯不協調的就是上衣看起來大了些。至於那名叫宋前的聾啞人,個子就要低很多了,不僅身材看起來相對瘦小,穿著也要邋遢不少。
“情況怎麽樣了?”將目光從三人身上收回,白中元問著旁邊的xing jing。
“該了解的都了解了,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xing jing離開之後,白中元笑著說道:“我叫白中元,是xing jing支隊的,這兩位是謝隊和許隊,有些情況我想再做下核實。”
“白警官,該說的我們都說了,怎麽還要了解啊?”率先開口的是賈林,態度有些不耐煩。
“你少說話。”梁媛眉毛輕挑嗬斥一句,而後笑吟吟的轉向了白中元,“白警官,您不要介意,他是個粗人,說話沒輕沒重的。”
“不要緊。”白中元笑著回應。
“您想問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一些基本情況。”朝著旁邊看過一眼,白中元這才問道,“能說說今天胡成都去做了什麽嗎?”
會意之後,謝江打開了文件夾,而許琳則按下了錄音筆的按鈕。
“白警官,我已經說過兩遍了,不過既然您親自問了,那我就再說說。”梁媛不卑不亢,很有禮節,“如同往常一樣,胡成今天上午九點拉著兩頭豬去了屠宰場,殺完之後又開車給老客戶送了過去,開的就是旁邊那輛箱式貨車。送完貨回來是上午十一點,那個時候我正在廚房做飯。當時我讓他等會兒再吃,可他沒搭理我,拎著一瓶酒和買來的豬頭肉去了屋子裏,等飯做好的時候他已經喝完睡下了。”
“嗯。”點頭,白中元眼睛瞟了瞟。
“派人走訪過,與肉鋪老板說的時間吻合,那豬頭肉也是老板送的,這些都核實過了。”謝江點頭。
“繼續說吧。”
“好。”梁媛點頭,接著說道,“往常呢,胡成下午都不會出門,睡醒之後會看會兒電視,然後去挑選明天要屠宰的豬。但是這幾天他有些反常,總是下午往屠宰場跑,問他也不說幹了啥。”
“你們就沒跟過去看看?”許琳問。
“沒有。”梁媛苦笑著搖頭,“一來是養殖場的活兒太多,根本抽不出時間。二來他那個人脾氣很不好,尤其是喝了酒之後,動不動就非打即罵的,我們三個人都有些怕他,根本不敢跟過去。”
“情有可原。”想到胡成的長相,想到殺豬時那副毫無感情的樣子,白中元便點頭表示了理解。
“後來呢?”許琳催促。
“我們每天殺的豬都是要經過嚴格挑選的,這種事兒一直都是胡成在做。但今天下午他去了屠宰場之後遲遲不歸,我著急就讓賈林去看了看,沒想到會看到那個場麵,他怎麽就會死了呢?”話說至此,梁媛輕輕啜泣起來。
“節哀順變。”說著,白中元遞過去一張紙。
“謝謝。”梁媛伸手去接。
“……”
白中元沒有說話,眼睛卻始終在盯著梁媛的右手,而後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你去旁邊休息會兒吧,我再問問他們。”
“好的。”梁媛哭泣著走到了一側。
“你叫賈林?”
“是的。”
“聽說你在這裏工作十年了?”
“嗯,大成子弄這個養殖場第二年我就來了。”
“說說胡成這個人吧,你的看法是什麽?”
“好人。”賈林不假思索的點頭,“他這個人講義氣,為人非常的厚道,就是不願意結交人,而且脾氣有些暴躁,可話說回來,誰又沒點兒毛病呢?真正的缺點就是嗜酒如命,酒後經常發酒瘋。”
“明白了,謝謝你。”白中元伸手。
“不客氣,配合警方調查是咱公民應盡的義務和責任。”賈林笑嗬嗬的也伸出了手。
如同之前一樣,白中元的目光在這一刻落到了賈林的手上,而後是肩膀處,再之後是那張臉。
“身上的皮衣不錯,哪裏買的,我也想買一件。”毫無征兆,白中元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是,是嗎?”賈林神態有了些變化,“就是市裏的商場。”
“哪家商場?”
“就是,就是,天城百貨……”
“天城百貨幾樓?”緊緊握著賈林的手,白中元追問。
“三,三樓。”賈林的神色愈發緊張起來。
“三樓?”許琳突然說道,“三樓是賣化妝品的。”
“對不起,我記錯了,是四樓,四樓……”賈林尷尬的笑笑,“衣服買的時間久了,記性不太好。”
“是嗎?”白中元突然發力狠狠一拽,直接將賈林拽到了麵前,“時間久了記不清楚很正常,那麽剛發生的事情總記得吧?”
“剛發生的事情?”賈林回避著白中元的目光,“白警官,您,您說的是什麽事情?”
“還能是什麽事情?”白中元瞟了瞟胡成的房間,“當然是殺死胡成的事情,你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我,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真不知道?”白中元可不會這麽好糊弄。
“白警官,白警官,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這殺人的帽子怎麽能隨便扣呢?”梁媛急匆匆奔了過來。
“你慢點兒跑,跌了跟頭可就罪過大了。”白中元冷笑著回應。
“白警官,你什意思?什麽罪過大了?”梁媛停住了腳步。
“什麽意思?”白中元抬手指了指,“我在提醒你,摔了跟頭會傷到肚子裏的胎兒,雖然那不是胡成的,但你這個母親總是錯不了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