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失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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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隊至今,白中元始終在為案子忙碌奔波著,可即便是這樣,依舊有很多的謎題尚未完全解開。
比如,嫌疑人究竟采用什麽方式擊打貫穿牆壁鋼筋的?
比如,邱宇墨為什麽要主動配合嫌疑人完成謀殺現場?
又比如,耗子究竟會何時醒過來,醒來之後又是否能夠記起雨夜那晚發生的事情?
前麵兩點,白中元沒有太大的擔憂,無論嫌疑人設下的局多麽縝密和巧妙,他都相信自己有能力偵破。
真正令他憂心的是耗子的蘇醒,醒來若能記起那晚的種種,能提供一個相對準確的偵查方向倒還好,可一旦他出現了別的症狀,像自己一樣失憶或是襲擊之前沒發現任何的異常,那以後該怎麽辦?
要知道玉墜就是那晚出現的,是握在耗子手裏的,而裏麵的血跡又牽扯到了半年前的bao zha案和邱宇墨胃容物內的斷指,進而又勾連出了許菲的死亡其實是蓄意已久的謀殺。這一連串的疑問,就像是懸在心頭的尖刀,就像是隱藏在迷霧中的陷阱,每每想起都令白中元心神不寧,冷汗涔涔。
謝江並不知白中元此時在想什麽,隻當是擔心宋前的口供,於是輕輕拍了拍肩膀:“什麽場麵沒見過,放輕鬆點兒,該來的遲早都會來。”話剛說完,走廊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謝江頓時一喜,“瞧瞧,被我說中了吧。”
回神,白中元直接問道:“怎麽樣,筆錄做完了沒有?”
“完了,宋前提供的關鍵物證也做了提取和固定。”去而複返的警員直接將手中的文件夾遞了過去。
打開之後,白中元迫不及待的翻閱了起來,少許做了停頓:“老謝,借你吉言,果然露出馬腳了。”
“真的?”謝江聞言大喜。
“你自己看吧。”遞過文件夾之後,白中元又對著警員說道,“你去通知許隊,兩個小時以後就讓宋前回養殖場。”
“回去?”謝江抬起了頭,“這次是欲擒故縱了吧?”
“你說是就是。”從宋前那裏找到了想要的東西,白中元的緊繃的精神也放鬆了些:“兩個小時,足夠咱們的人二次勘檢完現場了。”
“中元,可你想過沒有,既然我們是去搜查線索的,勢必會帶走一些東西或者留下一些痕跡,而如果這起案件真是宋前在推波助瀾,說明他是個很謹慎的人。依照這樣的心性,他回到養殖場後必然會對細節作出檢查,那樣豈不是就暴露了?”謝江有些擔心,且這種情況大概率是會發生的。
“那又怎麽樣?”白中元倒是一毫不在意的樣子,“老謝,其實你應該期望他檢查才對,不,逃跑才對。”
“說的對。”謝江恍然大悟,“隻有罪行敗露才會逃跑,咱們的人留一部分在那裏,給他來個守株待兔。”
含笑點頭,白中元招呼著:“走,再去會會賈林。”
……
再次回到審訊室時,賈林的狀態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盡管他在極力的掩飾著,可那絲慌亂依舊是被白中元捕捉到了。
“要不要再來杯水?”謝江笑著問。
“好,好吧。”賈林口中應聲的同時,目光卻死死的盯著白中元手中的文件夾,眼睛轉動不知在想著什麽。
“可以開始了嗎?”坐下之後,白中元問。
“嗯。”賈林點頭。
“這樣,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從你混拌飼料到梁媛給你打電話,再到你去屠宰場那裏喊胡成回去選豬,具體是下午幾點?”
之前白中元便覺察到了半個小時左右的誤差,剛剛在看到宋前的口供以及提供的證據之後,自然會將此作為突破口。而且如果宋前供述為真的話,誤差絕不再是半個小時,而是更長的時間。
這段時間,足以做出很多的事情!
“我真的記不清楚了。”賈林依舊堅持著原來的說法,“當時我沒有看表,就是太陽將落不落的時候。”
“真的記不清楚了?”
“真的。”
“好,那我們換個話題,在你和梁媛通電話之前,你是站在攪拌機的什麽位置,具體又是在做什麽?”
“我……”稍作猶豫,賈林才說道,“我當時就站在攪拌機的旁邊,做的事情就是操作開關和配比飼料。”
“你撒謊。”白中元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我,我沒撒謊,我就是在開攪拌機。”
“用你的話說,有證據嗎?”謝江反應倒是挺快。
“有。”賈林點頭,“在養殖場做筆錄的時候我就出示過,當時我拍過一張照片,還給兩名警察看過。”
“你說的是這張嗎?”旁邊警員取出一張打印出的照片,而後起身走到了審訊椅的前麵。
“是的,就是這張。”賈林看完,表現的異常激動,“你們看,上麵是有時間的,是下午16點35分。”
“我很好奇,拍攝照片你為什麽會調出時間?難道你知道警方會找你,知道將會有命案發生?”
“這個問題有誘供之嫌,我不會回答。”
“白隊,這個時間和梁媛的口供是一致的。”警員看完回複著。
“這次你們相信了吧,我本來就沒有撒謊。”賈林也是鬆了口氣。
“是嗎?”白中元微微眯了眯眼睛,“你知不知道,其實證據也是能夠作假的?”
“你什麽意思?”賈林頓時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我騙你們呢?”
“騙沒騙,你心裏清楚。”
“我kang yi。”賈林頓時翻了臉,“我要見你們領導,投訴你們冤枉好人,舉報你們往我身上潑髒水。”
“好人?”謝江冷笑,“賈林,你別他娘咋咋呼呼的裝老實人,你覺得沒有證據我們會亂說嗎?”
“證據,什麽證據?”賈林一驚。
“這個。”白中元示意警員拿過去的同時說道,“這張照片是宋前拍攝的,據他說當時他去屠宰場推糞車清理豬圈,沒想到看見你鬼鬼祟祟的在外麵轉悠,所以就拍了這張照片,這上麵同樣顯示著時間,同樣也是四點半左右,你說奇不奇怪?”
“不可能。”賈林麵露慌亂之色。
“可不可能你看看就知道了。”
“看清楚,這是不是你。”警員嗬斥著。
“是,不是,我……”照片拍攝的很清晰,看完之後賈林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開始手足無措。
“是不是你。”
“是,是我。”鐵證麵前,賈林不得不點頭。
“我很好奇,你是會分身術嗎?”謝江諷刺著質問,“同樣的時間,你分別出現在了兩個不同的地方,而且這兩個地方還隔著一千多米,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我沒去過屠宰場,當時我就是在混拌飼料,至於宋前拍的這張,你們去問他,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兒?”賈林依舊不肯承認。
“你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那你再看看這個。”白中元再次取出一張照片遞了過去。
這張照片中沒有任何人,隻有一塊空地、一堆玉米杆、還有的便是幾件濕漉漉的衣服,很是詭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麽?”賈林口中否認著,臉色卻越來越蒼白,就連說話也沒有了底氣。
“我知道。”白中元突然拔高了音量。
“什麽?”賈林下意識的反問。
“這是胡成身上穿的衣服。”
“……”
賈林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白中元追問。
“我真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這衣服跟我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白中元身體向前傾,做出了壓迫的姿勢,“這衣服原本是穿在胡成身上的,是你脫下來的。”
“笑話,我脫他的衣服做什麽?”賈林在努力保持著語調的平靜。
“因為衣服濕了。”白中元不想繼續廢話下去,直接說道,“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學來的,但不得不說你很聰明,你懂得用冰塊或者冷水來混淆警方的視線。準確的說,是掩蓋胡成的真正死亡時間。”
“我沒有,我沒有殺胡成。”賈林的反應很強烈。
“你沒有殺他?”白中元冷笑過後,同樣以淩厲的語氣質問道,“你沒有殺他為什麽會在中午將他騙去屠宰場,你沒有殺他為什麽會偽造混拌飼料的照片,你沒有殺他為什麽會將脫掉他的衣服進行掩埋?”
“沒有,你說的我都沒有做過。”
“還不承認對嗎?”白中元知道,此時的賈林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隻差最後一擊便可突破他的心理防線,於是繼續施壓道,“你不僅照片做了假,還提前錄製了胡成的呼嚕聲和咒罵聲,用來迷惑梁媛。不僅如此,你還知道屠宰場前幾天發生的那起命案,知道承重柱上的鍾表,從而進行了模仿犯罪,是不是?”
“我……”賈林終於癱坐在了椅子上。
“胡成,到底是不是你殺的。”謝江趁熱打鐵。
“……”
沉默好久之後,賈林才緩緩抬起了頭,淒然的笑過之後才有氣無力的開了口:“是,是我殺了胡成。”
“說說你的犯罪過程吧?”警員做好了筆錄準備。
“沒什麽好說的。”賈林頭向後仰,長歎一聲,“是我對不起胡成,是我鬼迷心竅,是我親手殺了他。”
“現在是讓你交代犯罪事實。”
“這就是事實。”賈林絲毫不將警員放在眼裏,而是朝著白中元笑了笑,“白警官,你那麽厲害,想必根據這些證據也足以推斷出我是如何犯罪了吧?既然都知道了,還有什麽好說的,認罪書上簽字畫押就行了。”
“賈林,你難道就不為梁媛和肚子裏的孩子想想嗎?”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謝江也有些無奈。
“呼……”
長出口氣,賈林搖了搖頭:“我不想再回憶,也不想在說什麽。至於梁媛和孩子,他們是無辜的,你們不能怎麽樣。”
“你……”
“我來。”製止謝江之後,白中元輕輕走到了賈林的身邊,“我明白,你之所以不想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覺得對不起胡成,畢竟你們是那麽好的朋友;另一個是覺得你一定會被判處死刑,所以打算破罐破摔對嗎?”
“……”
賈林沒有回應。
見此,白中元隻能將最後的底牌亮出來:“賈林,如果我說你不一定會被判處死刑,你還有出獄的那天,還能見到梁媛和孩子,甚至還能跟他們度過人生的最後時光,你會不會如實供述一切呢?”
“白警官,你不用再費心思了,那些根本不可能。殺了人,就是死罪。”賈林的語氣十分的低沉。
“如果我向你保證一切有可能呢?”
仰起頭,賈林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良久之後才顫抖著問道:“你沒有騙我,真的,真的可能?”
“當然。”白中元抬手指了指牆上的八個大字,“你既然知道法律的原則是無罪推定,為什麽不知道坦白從寬呢?”
“我……”
“有人教過你對不對?”
“……”
“如果你還想將來從監獄走出去,還想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就把實話說出來,那個人究竟是誰?”
“是……”賈林陷入了掙紮當中,好半天虛脫般的回神,“宋前,是他告訴我怎麽應對審訊的。”
“很好。”點頭,白中元回到了座位上,“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我說。”
宋前供述:
愛情的可貴之處在於生死不渝,而可怕之處也恰恰如此,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成為卑微的旁觀者。
之於賈林而言,感情是純粹且單一的,從見到梁媛的第一天開始,他便已經在心底視作了一輩子。
古人說,不如意事常**,這句話在賈林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證。他最終沒有獲取到梁媛的青睞,隻能退縮到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看著她和胡成許下山盟海誓、共結連理,那是無比絕望的。
人的彈性是見不到底的,這點同樣被賈林詮釋的淋漓盡致,在無法忘記梁媛的情況下,他選擇了去守護。
守護,在這裏是貶義的,因為那是賈林為了安慰自己而標榜出來的,實際上他隻是做了一條徹頭徹尾的舔狗罷了。
而舔狗,通常是沒有好下場的。
這點,賈林同樣做了極致的演繹。
打著工作的旗號進入養殖場以後,賈林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梁媛的身上。而這也是激發了他內心的xie e之念,既然梁媛不接受自己是為了胡成,那如果沒有了他呢?
這個念頭閃現的時候,賈林自己也嚇壞了,畢竟胡成是他多年的好友,如今又不計前嫌的給了自己進入養殖場的機會,如果真的那樣做了,自己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之輩,那與畜生又有何區別?
可轉念間,賈林又有了另外一種想法,即便是畜生,也應該有追逐配偶的權利,這本就是延續了數千年的規律。
殺人,賈林是不敢的,一來他怕坐牢,二來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占有梁媛,而不是胡成的一條命。
於是,便有了種豬襲擊的事件!
賈林的想法很簡單,再恩愛的夫妻,沒有兩性生活也是不和諧的。再忠貞的女人,也是會有生理需求的。
一係列的策劃之後,賈林的陰謀得逞了,不僅成功剝奪了胡成做男人的生理資格,也在心理上給予了狠狠一擊。
賈林知道胡成的性子,這是一個十分看重朋友講究義氣的人,於是便利用起了這點。比如旁敲側擊的講述著有關孩子的事情,比如含沙射影的嘮叨著兩性關係的話題,又比如勸其放手讓梁媛去追求幸福等等。
那段日子,本就是胡成遭遇重創心理脆弱的時候,賈林的種種言行無異於在傷口上撒鹽,以至於讓胡成性情發生了極大的轉變,他變得暴躁、變得沉默、開始酗酒、開始墮落,自暴自棄令人痛心疾首。
可賈林低估了梁媛對待感情和婚姻的態度及決心,在她的眼中,仿佛那起意外事件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她依舊如往常那般的對待胡成,依舊是那個貼心的妻子。這一晃,便是好幾年過去了。
然滴水尚能石穿,更莫說心理問題越來越嚴重的胡成了,終日在賈林念經般的熏陶誘導之下,他早已經變得病態了。他慢慢開始接受扭曲三觀的提議,慢慢開始主動勸解梁媛,慢慢將妻子朝著別人的懷裏推去。
最初,梁媛是不應允的,甚至為了安撫胡成做出了與賈林假意同房的事情來。可隨著賈林的不斷ci ji,隨著胡成自甘墮落的變本加厲,隨著梁媛的年齡越來越大,隨著基因裏母愛天性的釋放,最終還是邁出了越過道德底線的那一步。
這樣的結果,對於三人來說是皆大歡喜的。可他們每個人都清楚,這歡喜的後麵是難以下咽的苦澀。
賈林本以為得到了梁媛後那顆躁動的心便能平靜下來,可是他低估了人性天生的yu wang,尤其是當得知梁媛懷孕的時候,他終於是忍不住了,他無法容忍餘生三人共處,更無法接受胡成在孩子出生以後要扮演的角色。
於是,他動了殺念。
對話進行到這裏,賈林停頓了下來,他的目光已經沒有了任何情感,隻有麻木的渙散。
見此,白中元和謝江悄悄對視了一眼,點頭示意上述一切與梁媛的口供完全一致,這是個好的開始。
“要不要休息一下?”尊重人權,是白中元的辦案原則。
“我沒事兒。”賈林笑著道,“這些事壓在心裏都快瘋了,如今說出來反倒是輕鬆了不少。”
“繼續嗎?”謝江問。
“嗯。”賈林點頭。
“下麵是有關宋前的對嗎?”既然確認了賈林沒有撒謊,那麽白中元便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直奔關鍵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