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白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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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中元的眼裏,薛東是個極為危險的人,精於算計不說,還十分擅長偽裝。如果不是從交管局那裏獲取到了監控拍攝的畫麵,那麽他很可能已經逃脫了法網,這種人潛逃之後,想要抓捕歸案可就難了。
正是有著這樣的顧慮,所以在薛東愣神的刹那,白中元已經疾步上前將他銬了起來:“知道為什麽抓你嗎?”
“……”
薛東沒有說話,目光朝著另外兩個垃圾袋瞟了瞟。
此時,方言已經走了過去,掏出強光手電蹲下身子仔仔細細的檢查過後,語氣有些擔憂:“男的心跳已經停止,女的陷入了昏迷。”
拽著薛東走到跟前,白中元低頭看去,麻三顏麵發紺、略顯腫脹:“老方,看樣子像是死於機械性窒息。”
方言又對屍體進行了複檢:“嘴唇和指甲呈紫紺,有小便失禁現象發生,玫瑰齒{窒息死者的牙齒因牙髓血管破裂出血,在齒頸部表麵出現玫瑰色{或淡棕色},經酒精浸泡後其色澤更為顯著,這一特點稱為玫瑰齒。}征象明顯,頸部有著較為明顯的勒溝,滿足機械性窒息的基本條件。”
“麻三是不是你殺的?”白中元怒視質問,原本隻以為薛東會讓麻三協助逃脫,沒想到利用完後竟然下了殺手。想到這裏,他心中不免有了幾分自責,如果在接到麻三失蹤的消息時立即行動,是不是能阻止悲劇的發生呢?當然這也僅僅是種可能,在沒有進行屍檢之前,根本無法確定崔偉的死亡時間。饒是如此,白中元還是覺得心頭有些發賭,不管怎麽說,那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
方言顯然看出了異常,走過去拍了拍白中元的肩膀:“你不必有什麽心理壓力,剛才我細細勘查過,屍斑已經出現,屍僵也已經擴散到了全身,說明麻三的死亡時間至少已經有4-6個小時,意味著哪怕在得知他失蹤的時候行動,也早已於事無補。現在你要做的是放下負擔,徹底了結這起案子。”
“我知道了。”白中元釋然,難得感激的說了一句,“老方,謝謝你。”
“跟我還客氣什麽?”方言點頭,而後將手指向了薛東,“還有,對他更不要客氣。”
“我知道怎麽做。”
“潘雨呼吸平穩,應該沒有生命危險,我去安排人手。”方言走向了一側,將潘雨看護了起來。
沒有了後顧之憂,白中元總算能集中精力來對付薛東了:“話說起來咱們算是老相識了,也就沒有必要再兜圈子講什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大道理,主動交代咱們都省事,你說是不是?”
“我沒什麽可交代的。”薛東神態恢複了正常,卻再也沒有之前圓滑世故的樣子,而是一臉的陰鬱。
“鐵打的犯罪現場就擺在眼前,難道你還不死心嗎?”白中元朝著旁邊一指,“麻三的頸部有著明顯的勒溝,屍體征象滿足機械性窒息的條件,剛剛戴手銬的時候我注意到你的手背有傷口,應該是麻三掙紮時候弄傷的吧?”
“……”
薛東沒有回應,手卻往回縮了縮。
“你不承認也沒事兒,麻三的指甲裏麵有皮肉組織和血跡,法醫檢驗鑒定之後很容易便可確認身份。”
“那又怎麽樣?”薛東冷笑,“那也隻能證明我和麻三有過衝突,並不代表他就是我殺害的。”
“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白中元笑笑,這種無賴他見的多了,“現在你還有機會,如果你的車和車裏的東西被找到了,再想主動交代可就晚了。其中利弊,我想你不會掂量不出來吧?”
薛東,又陷入了沉默。
見此,白中元接著說道:“我必須得承認你很聰明,尤其是夜色那場“密室逃脫”設計的很精彩,用錢雇傭一幫小流氓衝擊警方封鎖四散逃離,從而製造出你逃脫的假象,實際上卻打的是清潔車的主意,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招還是頗為高明的。說到了清潔車,那我不妨做個大膽的猜測,你的本意是乘坐清潔車前往郊外垃圾處理場,到時候帶著潘雨從容離開,至於已經死亡的麻三則會被棄之不顧,因為不管垃圾是被掩埋還是被焚燒,都可以製造一起毀屍滅跡的完美犯罪,沒錯吧?”
“我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薛東抗拒。
“可以,那你繼續聽。”白中元跟本毫不在意,“既然你打算從垃圾處理場那裏離開,想必一定進行了充足的準備,支隊的人現在已經趕去了那裏,我想稍後就會找到你的車,還有一大筆錢或是wei jin pin。”
“……”
薛東再一次沉默了下來,隻不過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從容和淡定,眼神回避的同時臉上有著慌亂閃過。
“對了,還有個問題疏忽了,你看這裏是不是很熟悉?”白中元突然轉移了話題,朝著樹和江邊指了指,“你知不知道,這裏也曾經發生過一起命案,樹幹、草叢、以及民船上都發現了血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薛東垂頭閉眼。
“沒事兒,天就快亮了,再黑的夜晚終究是會過去的。”說完,白中元的目光投向江心,再也沒有開口。
這種沉默持續了半個小時左右,當警笛聲響起,當燈光閃現,江邊的寂靜才被再一次的打破。
秦時雨和周然帶著人趕到之後,急匆匆投入到了現場勘查的工作中,而最後抵達的謝江,則是滿臉振奮的說著垃圾場一行的情況。
{1}距離垃圾場一公裏的廢棄廠房裏發現了一輛改裝過的大型皮卡車,上麵裝載著一輛越野摩托。
{2}皮卡車的內部同樣進行了改裝,後座下麵經過處理後空間很大,成年人躺入其中完全沒有問題。
{3}越野車的輪胎中同樣有著重大發現,wei jin pin種類多達三種,全部重量達到了五公斤左右。
{4}特製的大型工具箱中發現了很多管製品配件,組裝之後威力極大,其中便包括重弩零件。
{5}副駕駛的座位下藏有暗格,裏麵發現了整整一百二十萬現金。
{6}皮卡車內提取到了大量指紋以及可供身份驗證的檢材,已經送往法醫實驗室進行加急鑒定。
“薛東,現在你有什麽要說的嗎?”方言此時走到了跟前,淩厲的雙目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沒有。”薛東已經打定主意死扛到底了。
“你這樣負隅頑抗沒有任何的意義,先不說殺害麻三的事情,就單說皮卡車輪胎裏麵查獲的那些wei jin pin就夠槍斃你好幾次的。”謝江又用上了審訊那套,“還有,崔偉也是被你在這裏殺害的吧?是不是拋屍江中了?”
“既然你們已經認定是我做的,還有必要問嗎?”薛東冷笑。
不管他如何抵抗,該說的話白中元都是要說的:“那天晚上,你根本沒有送什麽大客戶回家,而是將崔偉帶到了這裏,將他綁在樹上殺死了對不對?”
“我有沒有送大客戶回家,你們可以去問小區保安。”薛東絲毫沒有供述的意思,“還有崔偉怎麽死的,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好。”見此,白中元爽快的點了點頭,“那就請你跟我們走一趟,跟小區的保安以及大客戶當麵對質。”
“還愣著幹什麽,上車。”謝江催促,示意旁邊的兩名外勤把薛東塞進車裏。
“我會在這裏盯著的,有情況隨時聯係。”方言叮囑。
“明白。”
……
車上,謝江和白中元分別坐在正副駕駛的位置,後座上兩名外勤將戴著手銬的薛東夾在了中間。
“老謝,知道去哪兒吧?”白中元問。
“當然。”謝江點頭。
車子停在夜色門口之後,謝江頭也不回的說道:“薛東,那天晚上你是從這裏送所謂大客戶回家的,現在我們就還原一下,按照那晚所走的路線行進。對了,先給你打個預防針,不要說忘記走的哪條路。”
“走這邊兒。”沉默好一會兒,薛東抬手指向了左側。
一路上行駛著,每逢路口謝江便會問上一句,兜兜轉轉半個多小時以後,車子停在了某高檔小區的門口。
“我覺得沒有必要再下車去向保安核實情況了,你說呢?”白中元回頭問道。
“白隊,為什麽?”薛東沒有說話,一名外勤問道。
“老謝,你說吧。”
“薛東,在來到這裏之前,我已經去交管局調取了沿線的監控,那晚你的車所行駛的路線與今日的完全不同,你說這是為什麽?”問完,謝江又警告著,“千萬不要說記錯了,你能將大客戶醉後嘔吐、送其回家、與保安交談等等記得清清楚楚,那麽走的哪條路是絕對不會忘記的甚至弄錯的。”
薛東麵色難看,一言不發。
白中元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繼續重錘敲打著:“皮卡車中提取的檢材很快就會鑒定出來的,那些都是鐵打的證據,你千萬不要說對裏麵的wei jin pin、大量現金以及管製品零部件都毫不知情,那種低級的謊言沒人會相信。”
“你們想讓我說什麽?”薛東終於開了口。
“所有,所有的犯罪事實。”謝江追著不放。
“我沒什麽想說的。”
“是嗎?”反問一句,謝江從身上摸出了兩張照片,“這上麵的人,你應該認識吧?要不要把他們找來,或許你會改變主意的。”
照片上是一位花甲老婦和一對兒龍鳳胎,他們站在瓦房前,笑的純淨而燦爛,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給他看看。”謝江遞給了外勤。
“你,你們……”僅僅是掃了一眼,薛東便有了很大的反應,“照片是從哪裏來的,你們做了什麽?”
“我們什麽都沒有做,隻是去了解了些相關的情況。”謝江的語氣和緩了些,“你的母親張翠蘭,因為早年勞累膝關節軟骨損傷極為的嚴重,飽受病痛折磨幾乎已經不能下地行走,必須要盡快進行膝關節置換手術。一兒一女分別叫薛飛和薛舞,飛舞二字是為了紀念你的亡妻林飛舞。”
“我……”薛東握著照片的手開始顫抖起來。
他的反應,更加堅定了謝江說下去的決心:“你的妻子林飛舞在懷孕八個月的時候檢查出了白血病,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合並症,隻要受到一點感染,就有生命危險,但她還是堅持生下了一對兒女,自己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本已是令人扼腕歎息的人間悲劇,可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白血病極低的遺傳率又不幸降臨到了頭上,兩個孩子又分別於兩年和三年前確診了相同的病症……”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薛東毫無征兆的崩潰了,死死攥著那張照片,嚎啕大哭了起來。
“唉……”
白中元長吐口氣,謝江剛剛那番話給了他很深的觸動和感慨,人生怎麽就如此多的磨難和不幸呢?
“老謝,開車吧,回隊裏。”
“嗯。”
……
返回隊裏,薛東的情緒也稍稍平複了些,於是被直接帶到了審訊室裏麵。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和經曆,但還是要說那不是你犯罪的借口和理由。”白中元用這樣一句話做了審訊的開場白,“薛東,目前我們還沒有對老人和孩子通報你的罪行,你應該珍惜這樣的機會。”
“通報不通報又有什麽區別?”薛東淒然的笑笑,“遲早不都得讓他們知道嗎?”
“那你覺得現在合適嗎?”
良久的沉默之後,薛東擦擦眼淚抬起了頭:“白隊,你們問吧,我如實供述,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我知道自己犯的罪有多大,也知道無論是殺人還是走私毒品都會被判死刑,二者相加宣判那天就會被立即執行。可罪不及家人,更何況是重病纏身的老人和孩子,所以我希望,不,我請求……”話說至此,薛東已經是泣不成聲。
“是請求zheng fu的幫助嗎?”
“是,是的。”薛東連連點頭,一把鼻涕一把淚,“我知道自己罪大惡極,死不足惜,甚至可以接受老母親以後再也無法走路的事實,可是小飛和小舞他們才六歲啊,不能因為我受到牽連,他們有繼續接受治療和活下去的權利吧。”
“你放心,沒有任何人能剝奪他們治療和生存的權利。”白中元拍著胸脯保證。
“薛東,有個情況向你透露一下,在得知你的家庭情況之後,局黨委已經在開會研究了,會盡最大努力提供幫助的。”
“謝謝,謝謝。”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此時此刻的薛東,已經摘下了劊子手的麵具,呈現出來的是慈父和孝兒的模樣。此情此景正應了那句話,無論多麽殘忍冷血的人,內心都有著柔軟的一麵。
“老謝,你來審吧,我出去透透氣。”白中元感覺胸膛被什麽東西壓著喘不過氣來。
“你沒事兒吧?”謝江關心的問道。
“沒事兒。”白中元搖頭起身,“我討厭看到男人哭。”(WWW.101novel.com)